別院裏隻是一對夫妻日常灑掃的老夫婦。關天養幾番打聽,才得知老婆婆原本是南海離宮門下,因在四十多年前與當時還是翩翩少年的老太爺私訂了終身,被罰在此處服役,老死不得離山。

關天養心下一凜,忙問道:“怎麽,南海離宮門下的女子是不許成親的麽?”

老太爺一邊往煙鍋裏填著煙絲,一邊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若是不準,又何必成全我們?若是準,又何必罰我們在這裏呆上一輩子?”晃燃了火折子,點著了煙絲,撲哧撲哧地大抽了幾口,說不出的享受。

關天養想到四十多年都得呆在這裏,哪裏也不去,換誰能受得了?就略帶同情地問道:“怎麽,是不是後悔當年了?”

老太爺嗬嗬地笑了起來,瞟了關天養一眼,“後悔?小夥子,你哪隻眼看出我後悔了?”

關天養一怔,暗說道:“是呀,他們本就真心相愛,南海離宮成全了他們,讓他們一輩子住在這僻處世外的別院裏,不愁吃穿,不愁老病。這可是多少紅塵怨侶夢想一般的生活呀,他們又豈會後悔?”便笑了起來,“是呀,若換作是我,也絕不會後悔。”

老太爺一番吞雲吐霧,意味深長地笑道:“小夥子有心上人了?好,好呀。戀愛的滋味也隻有戀愛中的人才能體會。”見關天養臉上泛起了潮紅,又笑了起來,“你們這些內陸來的小夥子就是靦腆,說起情呀愛的事,總是不好意思。我們瓊州人就不同,敢愛、敢說也敢恨……”

關天養到底是不能理解老太爺的心態,忙將話來岔開道:“怎麽,聽老太爺的口氣,貌似常見到外人麽?”

老太爺噴了口煙霧,歎道:“這也有好幾年沒見著外人了。你當然是不知道的,我十七歲上還進京趕過考來著,人情風俗也見過不少。看幾位姑娘待你的態度,應該是修行者吧?”

關天養連連搖頭,“不,不是。我就是個做生意的……你不相信?”

老太爺敲掉煙鍋裏的煙霧,吃吃地笑道:“我還隻當你是看上了哪位姑娘,巴巴地趕來求親的呢!”

關天養想到陳朔和柳婭的事,心念一動,問道:“聽老太爺的口氣,貌似這些年也有不少來求親的?”

“是有。但沒聽說有幾對成了的!”

關天養眉頭一皺,問道:“是南海離宮從中阻撓麽?”

老太爺搖頭道:“不,不會。隻要不像我們這樣私訂終身,仙姑們都不會阻撓,但須得通過一番測試!”

“測試?什麽樣的測試呀?”

“我也說不太清楚,反正通不過測試就不準成親……”老太爺似乎也不想多說,抄起鱷嘴剪來,說了句:“隻要的對象不是離宮門下就對了!”就去收拾花木,也不再去關天養說話了。

關天養不由得暗暗感慨起來:看來二狗子和柳姐姐之間還有得一番磨難呢。

第二天下午,關天養正在別院周圍的森林裏閑逛,就聽老太爺在喊他,說山上來人了,要見他。快步走了回來,見薑玲瓏帶著小敏和小秋已經候在了院門口,遠遠地蹲身一禮,說:“關老板大駕光臨,敝派未曾遠迎,望乞恕罪!”語氣神態很是恭敬,倒是小敏和小秋,渾如仇人見麵一般,恨不得撲上來撕咬兩口才甘心。

關天養還過禮,笑道:“薑姐姐見諒,非是我冒昧造訪,實在是見與星仙子約定的半年之期已到,貴派還無音訊送來,了不得隻有跑一趟。”

薑玲瓏客氣了幾句,將關天養讓到正堂後,這才說之所以沒有派人去九夏城促請,是因為還有兩樣材料沒有弄齊,所以不敢勞動大駕。

關天養便問:“可是黑龍金和鳳凰木麽?”

薑玲瓏道:“正是。星師叔負責尋找鳳凰木,水師叔負責黑龍金,至今任無消息傳回。想來都是遇到了麻煩!”

關天養沉吟道:“黑龍金在北海之眼裏便有,以水仙子的實力,要取到原不是難事。但若恰好遭遇上玄冥風暴,那可就麻煩了。”

薑玲瓏顯是不知道什麽叫玄冥風暴,驚聲問道:“這個風暴很厲害麽?”

關天養笑道:“豈止是厲害?玄冥風暴乃是人間最為強怕的天象之一,隻在北海才有。有時候一百年也未必會有一次,有時候一年就可生成幾百次。傳說北海之眼直透冥域,陰煞之氣極重,素來為上天封鎮犯了極重罰責神仙之處。北海原就是極陰極寒之處,若是恰逢冥域陰煞之氣外泄,極陰轉為極陽,陰陽又相衝相撞,便會生成玄冥風暴。修行者無不都是元陽之體,哪裏受得了冥域陰氣的侵襲?風暴的威力也就比天劫神雷略差一些,修行者是萬萬抵擋不住的。”

薑玲瓏是越聽越怕,站將起來,焦急地問道:“那,那,這可如何是好呀?”

關天養道:“你也不必擔心。水仙子何等修為?自然曉得趨吉避害,斷不至於跟玄冥風暴硬接的。不過是多等些時日罷了!”

薑玲瓏怔怔地出了會神,又道:“若是水師叔遭遇了玄冥風暴,那星師叔呢?鳳凰木該不至於還有什麽厲害之處吧?”

“這倒沒有!”關天養笑道,“鳳凰木我也無緣親見,隻是知道鳳凰棲過的梧桐便叫鳳凰木。也沒個定位出產,隻看機緣。運氣好,出門就遇上了;運氣不好,找一千年也是白費功夫!”

薑玲瓏頓時傻了眼。

小敏陡地冷笑了起來,怒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借著這個機會報複我們,是吧?”

關天養沒有作聲,隻是喝茶。

薑玲瓏斷然喝道:“小敏,胡說什麽,出去?”

小敏冷哼一聲,傲然地退了出去。

薑玲瓏忙道:“小徒無狀,冒犯之處,還請關老板不要往心裏去!”

關天養輕笑著搖頭道:“她一個小姑娘家,我自然不會跟她一般見識!”

薑玲瓏又奉承了關天養的大度,就說她已經派人把他來到瓊州的消息向宮主報告了,是去是留,還得聽宮主裁定。山上行宮盡是女子,招待多有不便,就請他暫行在別院安置,最多一兩天就會有消息。又對看守別院的夫婦二人交待了一番,這才去了。

關天養目送著薑玲瓏一行的身影消失在五行山的雲霧中,不由得暗歎了起來:“早知道是這樣,就該在九夏城等消息,巴巴地跑這一趟做什麽?把多少事情都耽誤了……”打定主意,若是明日還沒有消息,就先辭了,回九夏城是正經。

關天養現在有的是打發時間的手段,別說是呆在一天,就是一年他也不會無聊。或是看會書、或是擺弄會法寶、或是不拘哪裏逛逛,很快就打發過去了。

入夜以後,就逛起了風,還伴著陣陣的悶雷。

老太爺念叨著說龍王爺又不高興了,還說這一次怕是又要收去不少人命了。關天養本來隻當是老年人隨便的嘮叨,可後來見風勢越來越勁急,全然沒個止歇,天地間盡是嗚嗚嗡嗡和悶雷的炸雷,實在教人心驚,便對坐在簷下編著草鞋的老太爺道:“聽說南海一帶每年都會有台風,連牛都可以刮上天去。不知是傳言,還是真有其事?”

老太爺見關天養放下書主動挑起了話頭,也停下了手裏的活計,摘下腰間的煙杆,又開始裝填煙絲,說道:“怎麽不是呢?每年少則七八次,多則十幾二十次都是有的。最大的風,嘿,別說是牛了,都是象——大象你見過吧?那都能吹上天去。還有比大象更大的海獸,都從海裏給刮上岸來,可嚇人哩。在咱們瓊州一帶,天上掉下魚呀、蝦呀什麽的東西正常得很……”

關天養頭一回來南海,所以處處懷著好奇,在印證了【九州風物誌】上關於南海的一些描述後,頓時有些興奮起來,“嗬,我還隻當是好事之徒編的呢。”

“這事編不了……”老太爺背著風,點著了煙絲,重重地抽了兩口,望著漆黑的夜空,又搖頭歎道:“龍王爺發怒了,又要收人了……”

關天養奇道:“這不就是一場台風麽,怎地又跟龍王爺扯上關係了?”

“台風?”老太爺連連搖頭,又咳了兩聲,說:“這才幾月呢?台風一般都在六七月間,現在這風叫‘怒風’?”

“怒風?”關天養回想了一下【九州風物誌】關於南海的描述,也沒記起有‘怒風’一說,就問道:“什麽叫怒風呀?”

“就是龍王爺發脾氣了,呼哧呼哧地吹著大氣呢……”老太爺故作憤怒狀,一口接一口地吹著氣,模樣很是滑稽。關天養頓時笑了起來,“有這事?書上怎麽沒寫呢?”

“書上看不著的。”老太爺道,“這也是近幾年才有的事……”正要往下說,就見老婆婆提著水壺進來了,下死勁地橫了他一眼,說:“又在亂嚼什麽蛆呢?就不怕龍王爺聽見了,把你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