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天養歎了口氣,說道:“柳大叔是冤枉史大掌櫃了,小蓬萊確實沒有回天丹再送過來……”回頭見陳朔呆呆的,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就道:“人已經去了,節哀順便吧!”柳尚清和家丁都不明白關天養為何對陳朔如此說,都有些傻了眼。

陳朔淒然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我若是不為那些事情耽誤,早些回來,何至於……走吧,送靈去!”

柳尚清越發的莫名其妙,拉住關天養問道:“這位公子與咱們府上相識麽?”

關天養有些哭笑不說,說道:“還沒認出來麽,就是你們的姑爺……”

柳尚清和一眾家丁都驚叫了起來。陳朔可沒功夫理他們,招手叫了關天養,快步就去追送靈的大隊。這一路追到城外方才趕上,陳朔搶到隊伍之前,直挺挺地跪在了路中,嗚嗚地哭了起來。

走在送靈隊伍最前麵的柳家人等都呆住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奉靈的柳生長最有見識,將牌位交到護靈之人手裏,走上前來揖身拜了下去,說道:“公子大禮,顯妣何以克當?快快請起!”伸手去扶。

陳朔哽咽道:“長生,是我……”

關天養也趕了上來,扶起陳朔道:“二狗子,不要誤了下葬的吉時……”讓到了道旁。柳長生驚愕地叫道:“狗子哥,天養哥,你,你們……”翻身爬了起來,衝趕將上來的柳大龍道:“爹,狗子哥和天養哥回來了!”

柳大龍儼然老得朽不可當了,睜著一雙昏花的眼睛,好半晌才看清站在旁邊的關天養和陳朔,木然地道:“回來了呀,回來了……”又將手一揮,說道:“走吧!”得了他的號令,送靈隊伍就繼續浩浩****地望前行進。

柳長生本待要上來說話,奈何他是奉靈的子嗣,不能擅能,隻得端著靈位,一步三回首地被隊伍裹挾著前進。

關天養這才安慰陳朔道:“雖說大家都知道我是柳家的姑父,可你與柳姐姐畢竟沒有正式拜堂成親,就與柳家沒有任何關係……”話才說到這裏,陳朔就斷然道:“你什麽時候也在乎起世俗的禮法來了?我與柳妹早已心意相許,她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更何況柳大叔和柳大嬸待我們還恩深義重呢?今日這孝我是戴定了!”探手一抓,旗幡上的白麻布便被撕了一塊下來,往頭上一裹,就衝到了隊伍最前麵的柳長生身後,奪過那支本該由柳婭夫家所持的引靈幡,默默地走著。

柳長生製止了隊伍的混亂,讓大家隻管走,這才對陳朔道:“狗子哥,天養哥說你最多十年就會回來,還有姐姐,怎麽……我姐呢?她,她在哪?”

陳朔嘶著嗓子道:“你姐她在南海,她還不知道你娘的事……”

柳長生歎了口氣,說:“不知道也好……”

關天養也柳家沒有任何親緣關係,隻得與送殯的親友一道隨在隊伍的最後麵。到了墓地,下葬、安靈、封土等一係列程序完成後,已是午時都過了。他這才找到跪在靈前與柳大龍、柳長生父子一起燒紙錢的陳朔,說道:“那你留下盡孝心,我先回城辦事。晚上我再來找你!”

陳朔嗯了一聲,回頭對那四人道:“你們要寸步不離地保護好天養,絕不容許任何意外發生!”四人的份輩顯都不低,也都隻是點頭相應。

關天養擺不脫這四人,也隻得作罷。又對柳氏父子道:“柳大叔、長生,你們要節哀順便……”

柳大龍抹了眼淚,哀聲道:“天養,你到底是回來了,你去問問史玉柱,他為什麽不給藥?他要是給藥,何至於,何至於這樣……”

關天養也不好解釋,隻是看著陳朔。

陳朔道:“爹,不能怪史大掌櫃,東海小蓬萊已經有一年多沒有送來【回天丹】了。若是有,斷然不會不給,畢竟我也是知真齋和天下樓的老板!”

柳大龍一怔,隻是抹淚歎息。

關天養也沒有多說,帶著四條尾巴,飛也似地趕回城裏去了。

到了秀水街的店鋪,夥計們見他回來了,喜得簡直如同見著了天神,都說史大掌櫃這下子有救了。關天養心下駭然,問怎麽回事。夥計們就說自打上個月史大掌櫃和柳員外吵了幾次後,便氣得病倒了,如今情況是越來越不好,鎮日裏就念叨說對不住他,連藥也不肯用。現在他回來了,史大掌櫃必然有救。

關天養也沒功夫細問,就又直奔史宅。

隻沒想到史宅上下也是一片混亂,有喊的、有罵的、有哭的也有鬧的,簡直就像牲口市場。關天養走進門時,正見著史文淵立在台階上厲聲喝問大夫來了沒有,就斷喝道:“亂什麽?都給我安靜!”他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嚇著了,一個個的俱扭過頭來,見著是他,有喜的,也有憂的。史文淵雖然鎮定,但也是喜得失聲驚呼道:“小關少爺……”快步迎了上來,說道,“你可得救救我爹!”

關天養見史文淵神色雖然鎮定如常,但渾身都控製不住地顫抖,可見其內心的緊張和痛苦。當下點了點頭,負手往堂上走去,問道:“病多久了,大夫是怎麽說的?”

史家人見關天養回來了,猶如找到了主心骨,大多數都喜氣盈腮,說道:“這下可好了,這下老爺有救了……”俱圍到了正堂外麵。

史文淵答道:“上個月就病了,大夫說是鬱結於心。開了藥也不吃。他又是上了歲數的人,這麽苦熬著……唉!”

關天養坐了下來,接過文進媳婦遞來的茶,端著沒喝,就問家裏人都在鬧什麽。史文淵沒說,文進媳婦是女人家,沒資格插嘴,歎了口氣就退下了。關天養心知是幾兄弟在鬧家務,也顧不上追究,就讓史文淵帶他去看史玉柱。

史玉柱斜靠在**,瘦得隻剩下皮包骨,原本犀利有神的雙眼如風雨中明滅的燭火,幾乎看不到光芒。呼吸也是微弱得時有時無,胸膛裏偶爾發出的轟轟痰響還說明他一口氣沒咽下去。

關天養隻一眼就看出這個為他操勞了十幾年的老人已是油盡燈枯,除非有續命金丹,不然斷難救活的。心下一酸,差點掉下了淚來。不想還沒有開口,就見史玉柱猛地撐了起來,開口問道:“小關少爺,可是小關少爺回來了麽?文淵……”

史文淵快步搶上去扶住史玉柱,哭道:“爹,你躺下,別起來。是小關少爺回來了……”

關天養拉住史玉柱枯瘦如柴的手,笑道:“大掌櫃的,這才一年多功夫,怎地就弄成這樣了?”邊說,邊將原力化作真元渡了過去。

史玉柱臉色漸漸恢複紅潤,眼神也煥發出了光澤,認出了真是關天養後,欣慰之極地笑道:“小關少爺,你可算是回來了,我還以為再沒機會見著你了呢……”

關天養道:“說什麽胡話?我不是說過了麽,隻要你好生將養,活一百歲肯定是沒問題的。”說著,就取出一粒【回天丹】來。還沒來得及剝去藥衣,護衛中的一人就阻道:“會主,老人家已經熬幹了元氣,【回天丹】反而起不到什麽效果,若有【回元露】倒更好!”

此人是丹元宗長老,複姓歐陽,單名一個述字,分神境界修為,已是多年不在修行界走動了。此番長老會成立,各派都將實力強大的長老遴選出來,充作關天養的護衛。這些個老家夥最少的都有元嬰中境的修為,好些還是分神中境,實力和見識俱是一等一的,之所以願意迂尊降貴充任護衛,還不都是充著通天鑒上的修行秘法而來。

關天養因宮澤一事,對丹元宗絕無好感,是以歐陽複雖出於好意提醒,他還是冷冷地道:“我知道!”全不顧惜【回天丹】的價值,更不置理史玉柱的拒辭,強行喂了下去。然後又取出一瓶【回元露】來,倒了幾滴在碗裏,讓史文淵用溫水調了給史玉柱喝。

這一番折騰下來,史玉柱精神明顯大好,也不消史文淵扶持,就能倚著靠枕坐在**說話,當下就要史文淵把賬冊拿來細報給關天養聽。關天養隻得製止道:“你身體才好,還是以休養為要。賬目的事我自會和文淵料理。”

從房裏出來,史文淵就問關天養他爹的情況怎樣,是不是沒什麽大礙了。關天養沒有說話,待到了正堂上後,方才道:“好與不好,到了明天早上便知道……”史文淵也是聰明人,隻看關天養的神色便知道史玉柱的病情是回天乏術了,原本燃起的希望頓時熄滅,沉痛地一笑,說道:“不管怎樣,都勞小關少爺費心了。”

關天養想著一心一意為他操持了十多年的史玉柱便要這麽去了,何嚐不想大哭一場?好不容易忍住了悲痛,就問:“我來之前你們都鬧什麽?看著老頭子要咽氣了,鬧家務麽?”見史文淵不答,就把文進了文台兩兄弟叫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