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死亡與新生 下
另一個時空,托勒密王朝埃及首都,亞曆山大港
在經曆了一場空前絕後的浩劫之後,這座古代地中海世界最繁華的港口都市,此時已是滿目瘡痍。
成千上萬的屍體,亂七八糟地散落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無論是街道、小巷、庭院、商鋪,都彌漫著中人欲嘔的可怕屍臭。他們的死狀各異,財物被搜刮一空,身上縈繞著成群嗡嗡叫的蒼蠅。
不少屍體已經開始腐爛,或者被鳥獸啄食,露出了裏麵白花花的骨頭。成群結隊的野狗在啃噬著屍體,吃得眼睛都紅了。當大隊士兵經過之時,這些野狗就會被嚇得低吠著迅速跑開,但是又始終不肯遠離,隻是在附近不斷低徘徊著,等待著“闖入者”的離去,以便於回來繼續它們的飽餐。
許多衣衫襤褸、無家可歸而又饑腸轆轆的婦女和孩子,無助地用木棍和雙手挖掘著廢墟,絕望地尋覓著任何一點兒可以吃用的物品,甚至為了一件衣服,一條鹹魚而彼此廝打。
不過,隨著克裏奧佩特拉女王的禦駕入主此地,逐步恢複統治秩序,並且通過跨時空蟲洞搞來了幾個集裝箱的小麥,用於賑濟難民之後,這座原已是殘破不堪的城市,終於開始漸漸地恢複生機。
——城裏城外的幾十個救濟棚內,煮著麥粥的大鍋下麵總是烈火熊熊。而棚子前麵,等待領救濟的難民們每時每刻都在排著長龍。依靠著每人每天兩碗麥粥的微薄救濟。殘存的市民總算是大多都半饑半飽地活了下來。其中那些精壯男子,還被女王麾下的官吏們征發組織起來,以每天三碗額外的麥子作為酬勞。由王室雇傭他們清理廢墟、掩埋屍體、重新清理引水渠和排水溝,好讓這座殘破不堪的城市盡快恢複到能夠住人的程度。另一些壯勞力則在少數石匠和磚瓦匠的率領之下,勉強湊出了不少倉促組建的建築隊,正在致力於給那些流離失所的平民們修建簡易民宅,也讓全城百姓愈加稱頌克裏奧佩特拉女王的恩德。
總的來說,各種形勢都在一點點地好起來,幾乎每個人都認為。這座繁華都市將會迎來複興和新生。
此時,位於城市郊外的宏偉禦帳內,濃妝豔抹、雍容華貴的克裏奧佩特拉女王陛下。正在跟化身為狼人、裝扮成死神阿努比斯的索尼婭坐在一起,共同接受城內殘存貴族和附近地方官員的朝拜。
然而,盡管此時的克裏奧佩特拉女王陛下,貌似已經大勢在手、權柄在握。就連天下無敵的羅馬軍團也在她的麵前灰飛煙滅。但在埃及這片土地上,依然有人膽敢跳出來跟她為難。
——那就是從古埃及文明誕生的三千年來,一直把持著宗教聖地孟菲斯城的埃及祭司神官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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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克裏奧佩特拉女王流亡敘利亞之初,古都孟菲斯城的埃及祭司曾經給予過她不少支持,並且也正是他們派人舌燦蓮花地把女王從國外給忽悠了回來。
但問題是,等到克裏奧佩特拉女王真正帶兵殺到了埃及邊境,這幫沒啥膽子的家夥卻又縮卵了。除了勉強送來少量的糧秣和金錢之外,原本答應的起義響應之事完全沒了影子。逼得克裏奧佩特拉女王進退無路,差一點隻能遵循曆史軌跡。把自己裹進地毯裏送給凱撒……直到克裏奧佩特拉女王依靠“未來人”的幫助,成功擊破強敵,光複了首都亞曆山大港之後,在先前一係列戰事的過程中,一直反應遲鈍、態度曖昧的孟菲斯城神官祭司團,終於磨磨蹭蹭地派來了交涉的使者:幾名神情囂張、穿著華貴的光頭神官。
那幾個光頭神官在一開始的時候,態度實在是頗為倨傲,不僅沒帶任何禮物,還對女王陛下十分無禮——他們剛踏進禦帳,隻是一臉不情願地稍微恭賀了一下女王的勝利,然後就開出一大堆洋洋灑灑的條件,不僅要錢要權要土地,還準備往女王的朝廷裏塞進去一大堆人,似乎是想要把女王陛下徹底架空為傀儡。而他們願意給出的代價,則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承認克裏奧佩特拉為埃及法老”罷了。
此外,這些孟菲斯城來的祭司,還怒斥女王在戰爭中胡亂搞什麽邪魔外道,居然弄了一幫怪人冒充神祗的使者。身為侍奉死神阿努比斯和貓神巴斯特的埃及神官,他們對此決計不能容忍雲雲……但是等到索尼婭化身為狼人,嗷嗚叫著一個飛撲把他們按倒在地的時候,卻又一個個嚇得屎尿齊流,醜態百出。
不過,嚇尿歸嚇尿,不承認還是不承認——雖然活生生的“阿努比斯神”就在眼前,雖然索尼婭的狼爪子已經搭在了這幾個祭司的脖子上,但他們依然死鴨子嘴硬,死活不肯承認眼前這貨就是真神!
沒辦法,要知道宗教界人士最怕的是什麽?第一害怕的是大批信徒背教改宗或者成了無神論者,第二害怕的當然就是真神下凡了——正所謂“距離神越近的家夥越不虔誠”,一般來說,越是高級的神職人員,通常也越清楚自己信奉的神明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他們或許很樂意弄一尊泥塑木雕,不惜工本地花費大筆金錢,把它裝飾得金碧輝煌、美輪美奐,用來幫助自己忽悠信徒捐錢捐物獻美女,卻絕對不能忍受這尊泥塑木雕突然變成活物,大模大樣地向自己要這要那,發號施令。
舉個例子來說,中世紀的歐洲人一向以信仰虔誠而著稱,而教會神職人員更是口口聲聲地宣布自己是“主的仆人”。但問題是,假如那時候真的有一位天使被上帝派遣到人間來頒布旨意。教廷的第一反應估計肯定是:“……火刑柱已備妥,宗教裁判所全員出動!趕快送那個妄稱天使的鳥人婊子速速上路!”
之前在1453年的東羅馬帝國時空,東正教會跟穿越者們之所以還算合作愉快。是因為當時君士坦丁堡的東正教會被土耳其穆斯林逼得走投無路,覆滅隻在旦夕之間,為了生存已經是什麽都不顧了。然後小鳥遊真白前首相又用“邪王真眼”控製了東正教大牧首,再加上諸位穿越者一直沒有直接走到前台以上帝的名義發號施令,諸位神父和修女們這才扭扭捏捏地勉強丟掉了節操,跟這些不明身份的家夥密切配合。
而這個時空的孟菲斯城埃及祭司團,顯然沒有這麽強烈的危機感——雖然自從兩百多年前。馬其頓大軍入主埃及,建立托勒密王朝以來,他們這些本土宗教權貴的勢力已經被打壓得大為縮水。但還沒有真正威脅到埃及祭司集團的生存……眼看著這個王朝在外憂內患麵前搖搖欲墜,孟菲斯城的埃及祭司團反而愈加欣喜若狂,一再地挑唆內亂,試圖渾水摸魚。在亂局之中恢複昔日的權勢和榮耀。
然而。這些自視甚高的埃及祭司們似乎從來沒有想過,作為外來殖民政權的托勒密王朝固然對他們有著諸多限製,讓祭司們不能像埃及本土王朝時代一樣為所欲為。但是,等到埃及豔後兵敗身亡,換了羅馬人來統治之後,難道就能對他們這些異教神官更客氣嗎?
(羅馬帝國統治時期,埃及承受了整個帝國最沉重的賦稅,每年都要無償繳納出一半以上的穀物收成。漂洋過海運到意大利,被羅馬皇帝用於給羅馬市民分發免費麵包。收買人心。而在此之前,古埃及時代法老們征收的賦稅,不過是六分之一到四分之一而已。至於政治權力方麵,埃及人更是被嚴格地排斥在羅馬帝國政權體係之外,在羅馬帝國的諸多行省之中,隻有埃及行省自始至終從來沒有出過一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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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這些原本貌似熱心支持自己的埃及祭司團,先是狠狠地坑了自己一回,害得自己差點在佩盧西姆城外陷入絕境,如今等到“真神下凡”之後居然更加飛揚跋扈,一心要跟自己為難,氣急敗壞的埃及豔後在一怒之下,都已經開始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再搞一次“孟菲斯大屠殺”或者“孟菲斯大瘟疫”了!
幸好,還沒等克裏奧佩特拉女王陛下考慮好到底該怎麽炮製這些喪心病狂的埃及祭司,她的弟弟丈夫就已經替她代勞了——幾天之後的某個傍晚,又有幾個渾身是傷的光頭祭司乘坐快船從孟菲斯逃了過來,帶來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托勒密十三世揮師攻破孟菲斯城,把所有的神廟盡數付之一炬!
原來,之前禦駕親征的托勒密十三世法老,眼見著前線軍隊被姐姐不知用什麽邪術給打得大敗,背後的亞曆山大港又被龐培給抄了老窩,前有狼後有虎。自己帶著幾千雜兵,被前後夾在中間進退兩難。在跟親信們一番商議之後,他索性出人意料地直接跳出戰場,沿著尼羅河溯流而上,撤往南方的上埃及去了。
從兵學角度來說,不按照敵人預設的節拍起舞,跳出敵人選定的戰場,才是最正確的戰略。所以,僅僅從戰術上來分析,托勒密十三世法老的這個選擇無疑是相當高明的。
但問題是,托勒密十三世法老離開首都的時候,隻是打算在近郊發動一場速戰速決的小戰役,並沒有準備要進行一場如此漫長的遠征,身邊攜帶的軍餉糧秣等物資均嚴重不足。而且,他麾下的士兵眼看著首都亞曆山大港和半個國家瞬間淪陷,如今也是人心惶惶、**不安,急需大筆金錢犒賞來安撫軍心。
於是,為了籌措維持軍隊作戰的資金和糧草,以及發泄被姐姐擊敗,又被趁虛而入的羅馬人搶了老窩的憤怒,托勒密十三世索性在南下轉進的途中,順路攻破了埃及宗教聖城孟菲斯!
——在血淋淋的刀劍弓矢之下,原本不可一世的孟菲斯祭司團終於露出了他們最大的軟肋:雖然對埃及民眾有著巨大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囤積了巨大的財富,但卻缺少了最最關鍵的軍事實力!
而孟菲斯城諸多埃及神廟在信仰上的崇高地位和心理震撼力,也僅僅局限於埃及土著之間。對於法老身邊這支主體由希臘人和馬其頓人組成的托勒密王朝軍隊來說。根本就毫無意義。
結果,經過一番相當短促的巷戰,法老的軍隊順利攻入了這座聖城。紅了眼睛的法老先是把城內的豐厚積蓄一律據為己有,然後把常年跟托勒密王室對著幹的埃及祭司集團給統統血洗了一遍,最後還放了一把大火,將供奉著太陽神阿蒙、尼羅河神哈比、死神阿努比斯等等埃及神明的一係列神殿燒了個幹淨。
依靠從孟菲斯神廟裏搶來的無數金銀財寶和糧食物資,托勒密十三世總算是暫時有了喘息之機。
接著。在成功擺脫羅馬人的監視,逃出亞曆山大港前來投奔他的二姐阿爾西諾公主的建議之下,托勒密十三世法老重新製訂了作戰計劃。準備留下一支部隊駐守在孟菲斯城,監視尼羅河三角洲的動靜,然後自己帶著整個宮廷沿尼羅河逆流而上,繼續向叛亂連綿的上埃及地區轉移。等到會合了上埃及的平叛野戰部隊之後。他就可以再使用剛剛劫掠到的財富。從法尤姆地區的希臘和馬其頓移民之中選拔精壯,重新組建一支強大的軍團,以此來與盤踞沿海地區的大姐和羅馬人再次進行較量。
然而,無論托勒密十三世對未來究竟有著怎麽樣的展望,對於僥幸逃出屠場的孟菲斯祭司來說,這一切都已經跟他們沒有了任何關係,因為屬於他們的世界已經毀滅了。
——連廟都沒了,聖城也被敵兵霸占。他們這些僧侶祭司還能幹什麽?
嗯?到鄉下組織信徒發動武裝起義,反攻聖城?抱歉。這些養尊處優、腦滿腸肥的埃及祭司,可不是日本戰國一向宗那些一手拿刀一手念經的賊和尚,做不了這種高難度高風險的玩命行當。
於是,失去了神廟的孟菲斯城祭司們,隻得淒淒慘慘地一路向北,準備逃到亞曆山大港這邊的神廟暫時避居。誰知到了地頭一看,卻發現這邊的情況也同樣糟糕,而地主似乎也不怎麽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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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最了不起的、萬能的神!尼羅河的化身,水神的代言人,阿蒙?拉之子,奧西裏斯的再世,埃及人民深深愛戴的法老啊,您一定要幫助我們重建神廟!埃及的諸神現在都已經沒有容身之處了!”
一位胖胖的光頭祭司站在女王麵前,絞著雙手,痛惜地叫道,顯得異常沮喪,“……亞曆山大港市區內的神廟幾乎沒有一座完整的!宏偉的阿哥拉祭壇變成了一堆碎石瓦礫,瑟拉比斯神廟(亞曆山大港的守護神,類似於雅典娜女神和雅典的關係)的屋頂塌陷了下來。荷魯斯的檀香木神像被劈成了柴火。阿蒙神的廟宇更是好像被狂風掀翻了一樣……現在,我們隻能住在帳篷裏對著陶土神像焚香禱告!這是對神明的極度不敬啊!偉大的法老啊!我們希望您能立即撥出款子,修複這些眾神的居所!”
然而,麵對著這位涕淚齊下的埃及祭司,克裏奧佩特拉女王陛下隻是用嘲弄的眼神瞥了瞥他,對這家夥的人品甚是不屑——明明看見了那麽多尚未掩埋的腐爛屍骨、還有流離失所的婦女和孩子,諸位祭司卻完全沒有為這些活人的處境感到一點心酸和同情,反倒對那些石頭堆砌的死物如此上心。
“……很遺憾,我不可能拿出手裏僅有的一點積蓄,去修建這些累贅無用的廟宇!別忘了,我的宮殿同樣在這場災難中淪為了廢墟,為什麽我這位天神之女都能住帳篷,而你們這些侍奉神的仆人卻不能?”
埃及女王撇了撇嘴,斬釘截鐵地拒絕說,“……現在的當務之急,並不是修建這些浮華的裝飾品,而是應該首先把財力投入到賑濟難民身上,避免出現饑饉和騷亂;其次則是整理市區廢墟,重新清理出道路和街區,給窮人修建簡易住所;再次是擴充和加強軍隊,以應付環繞國土各個方向的敵人。隻有在全城的平民百姓都安頓好了,並且戰爭的陰雲已經遠去情況下,我才會考慮要不要把剩餘的錢用於建造廟宇。”
她抬起一隻手,止住了那位臉色漲得通紅,似乎還想要爭辯的埃及祭司,“……好了,請下去吧!我的營帳現在不歡迎你!等到什麽時候我的心情好了,自然會再召見你們的!”
看著這位狼狽離去的祭司,埃及女王頓時覺得胸中出了一口悶氣,心情也愉悅了許多……然而在下一刻,貼身侍女辛西婭匆匆送來的一張小紙片,卻又讓她的心情一下子提了起來。
“……什麽?又有羅馬人來了?!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