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下埃及社會狀況調查報告 (中)
另一方麵,當王秋等人徘徊在宏偉華麗的殿宇之間,欣賞著這些藝術傑作和妖豔養眼的女祭司;克裏奧佩特拉女王跟神廟裏一幫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大狐狸小狐狸言語交鋒、勾心鬥角之際,心中始終繃著階級鬥爭這根弦的楊文理政委,卻在孟菲斯郊外的村鎮之中轉悠,考察著托勒密王朝普通埃及人的日常生活。
——雖然先前在氣急敗壞之下,曾經說出過“異世界的人類,就是餓死一百億又有什麽關係?”這樣非常掉節操的狠話,但是就本性而言,這位老教授依然是一位十分關心大眾疾苦的傳統老黨員。即使是在蟲洞對麵的異世界,他也總是習慣於從底層人民的角度來看待這個社會。
當然,為了自身的安全起見,楊文理政委實際上是坐在轎子上進行巡視的,還讓女王派了不少士兵隨行保護,同時又承擔了監督救濟糧食分發的工作,以便於避免底層人民的敵視,順便在民眾之間刷好感度。
總的來說,下埃及,或者是尼羅河三角洲地區的埃及人,目前的生活狀況基本上全都非常糟糕。
——尼羅河連續兩年枯水導致的莊稼減產,以及隨之而來饑荒加戰亂,這日子要是能好過才怪了!
唉,瞧瞧這大街小巷上,居然連大姑娘都窮得穿不起褲子啦!
望著幾個全身赤條條或者隻披著一塊粗麻布,光著腳晃著胸部從街道上匆匆跑過的年輕少女,楊文理政委忍不住搖晃著腦袋,不住地歎息:窮地方見識過不少,但窮成這樣全民**的文明國度還真是不多見。
——在解放前的舊中國。確實是有不少衣衫襤褸的窮人蓋著麻袋片出門,甚至全家人隻有一條像樣褲子,一件好衣裳能夠流傳祖孫三代……但在古埃及的城鎮裏,已經差不多滿街都是一絲不掛的裸男**,還有光著屁股的小孩子在裸奔嬉戲。簡直就是一個特大號的永久性天體營。
這一方麵固然是因為埃及這地方天氣炎熱幹燥,怎麽樣也凍不著,在丟掉羞恥心的情況下,不穿衣服也能生活,另一方麵則是因為生產力落後,人民普遍貧困……要不然的話。太陽還是那個太陽,沙漠還是這片沙漠,尼羅河還是那條尼羅河,為啥兩千年後那些崇拜真主不吃豬肉的埃及穆斯林婦女,無論貧富都有能力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得那麽嚴實呢?顯然是未來的生產技術大幅度進步,從而導致布匹價格暴跌了啊!
根據楊文理政委的實地調研。雖然文明之花此時已經在尼羅河畔綻放了整整三十個世紀,但在這個時代的埃及鄉村,一般埃及居民的生活依然處於科技水平十分低下的狀態,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蒙昧生活,承受著沉重的剝削。幹旱、肮髒和極度的貧窮,始終是這一地區千百年永恒不變的節奏。
——在楊文理政委看到的幾個村落裏,絕大部分的房屋要麽是用凹凸不平的泥磚壘成。要麽索性就是用蘆葦和茅草搭成的簡易棚子,中國人形容某戶人家很窮困時常說“家徒四壁”,而埃及窮人的蘆葦棚子幹脆連牆壁都沒有……並且幾乎無一例外地破破爛爛,看起來搖搖欲墜,似乎隻要一陣微風吹過,馬上就會變成一攤廢墟。它們能夠在埃及的風沙中矗立到現在,恐怕已經能夠堪稱是建築界的奇跡。就連擁有泥磚房屋居住的人家,通常也都是門窗陳舊,煙熏火燎,看上去很貧寒破敗。
村子內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道路。淩亂的房舍之間根本看不出多少規劃的痕跡,大大小小的泥磚屋和茅草棚隨意建造,參差不齊地隔著果樹和菜圃,腳踩出來的小徑上滿是糞便和垃圾,在陽光下散發出惡臭。
此外。在冶鐵術發明一千多年之後,相當一部分埃及農民依然買不起昂貴的金屬——鐵和銅要用在武器上,隻能繼續用簡陋的木器、石器和骨器進行耕作。同樣由於紡織技術落後的關係,他們隻能穿極其粗糙的亞麻布衣服,或者幹脆赤身**,除了不怎麽紋身之外,感覺上也跟古代美洲印第安部落成員差不多。
如今的埃及正值尼羅河水位下落的農忙期,再過一個月就要進入收獲季,本應是農夫們最為繁忙的時候,而且今年的尼羅河水位總算是達到“豐裕之量”,足以澆灌河畔的農田,給餓了兩年肚子的埃及人民帶來一次豐收……但問題是,孟菲斯城周邊的耕地普遍因為戰禍而耽擱了小麥的播種,導致大麵積拋荒。如今雖然局勢已經平定下來,可惜播種時機早已錯過,古埃及人又沒有土豆這樣可供搶種的速生作物……
結果,他們除了草草播種一些蔬菜之外,就再也無事可做,隻能眼巴巴地盼著克裏奧佩特拉女王和孟菲斯神廟發放的賑災糧食……假如這兩者都沒法指望的話,那麽就意味著大規模的饑饉和逃荒即將爆發。
當楊教授坐在晃晃悠悠的轎子上,經過這些外觀同樣簡陋破敗的村莊之際,隨處可見那些耽誤了一年耕作的窮人們,無所事事坐在家門口,一個個餓得皮包骨頭、渾身精瘦,皮膚被陽光曬得黑黝黝的,看上去或許很符合現代某些小資們心中的“健康膚色”,但在這個時代絕對是悲慘生活的象征。
楊教授繼續仔細觀察,還發現這些埃及農夫的手臂雖然普遍肌肉結實,關節粗大,但是和現代的壯年人相比,他們的皮膚似乎更加暗淡,嚴重缺乏光澤,手臂上青筋暴起,給人以一種幹枯的感覺,似乎是油脂攝入不足和過度榨取體力,導致生命力透支而產生的結果。婦女和小孩的情況更淒慘,看上去臉頰削瘦、眼窩深陷,很多人都已經因為營養不良而得了佝僂病。
出於好奇,在對某個村子分發救濟糧的時候。楊教授還親自走進一戶普通農民家中,觀察普通埃及人的日常起居環境。這戶人家在他們的村莊裏已經算不得很窮,至少有像樣的屋子可以住,但滿打滿算也隻有兩間屋子,並且已經破敗不堪了。其中一間算是餐廳和廚房,另一間是他們全家的臥室。餐廳中央是一個用泥磚和石頭壘就的灶台,跟前堆著一堆作為燃料的麥秸稈,早已牆壁被煙火熏成了黑色。全家的餐具——幾隻殘缺不全的破陶碗被胡亂地擺在牆邊上,旁邊堆著不知是些什麽的雜物。屋角有幾件髒兮兮的農具和一口估計是用來裝糧食的大缸。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什麽值得一說的東西。
由於屋子的窗洞極小。室內異常昏暗,借著手電筒的光束,楊教授湊到大缸前麵看了看,發現裏麵已經是連一粒麥子和椰棗都沒有,隻是零零落落地放著幾個洋蔥和大蒜,還有一塊黑漆漆的石頭——曾經穿越到很多古代時空去過的楊教授很清楚。這就是古代窮人使用的劣等粗鹽,裏麵混了不知道多少泥沙雜質,舔一口的苦味絕對蓋過鹹味……但即便如此,對於古人來說,這樣的“黑鹽”也已經是昂貴的奢侈品了。
而在那間臥室裏,也同樣是家徒四壁,所謂床鋪無非是攤開在地麵的幾捆幹草。裏麵的跳蚤虱子多得可以玩《牧場物語》。此時當家的男人不在,昏暗的草榻上,隻有一個麵黃肌瘦的**女人和三個半大的小孩,木然地看著進來的幾個男人,臉上既沒有害怕也沒有欣喜,隻有一種呆板到仿佛完全失去色彩的麻木。
對此,楊教授也不禁有些黯然,昔日在非洲和海地島難民營當誌願者,還有在穿越到任何一個王朝末世的時候,他曾經無數次見識過這種失去希望的麻木。但在今日又一次見到之後,還是給了他不小的震撼。
幸好,這些埃及人的表情雖然缺乏生氣,但也還沒有徹底變成行屍走肉——當聽說這些男人是給自己家裏送救濟糧的時候,女人的臉上就有了幾分期盼的神采。等到士兵將一袋小麥遞了過去。這一家子人的眼神立即亮起來。接下來,當楊教授出於憐憫,親自送給了她一塊棉布和一小包精鹽的時候,這個光著屁股的家庭婦女更是感恩流涕,忙不迭地向他磕頭道謝,嘴裏一刻不停地念叨著什麽,估計應該是在稱頌諸位“神使”和克裏奧佩特拉女王的恩德之類——楊教授雖然會說希臘語,但卻基本聽不懂古埃及語,跟克裏奧佩特拉女王麾下的希臘雇傭兵還能勉強說上幾句,卻完全沒法跟埃及土著人進行交流。
雖然這個村莊是如此的貧窮,但是在檢查村莊旁邊的小神廟之時,楊教授卻驚訝地在倉庫裏發現了為數不少的亞麻布、麵粉、麥子和果脯,都是本村神官曆年搜刮而來。在這位神官因戰亂而被殺之後,就全都成了無主之物。這批東西原本應該可以幫助斷糧的村民解燃眉之急,可惜由於存放不善,再加上村莊前不久剛剛決堤過一次,整座神廟都泡了水,囤積著的布匹已經黴斑點點,麵粉、麥子和果脯更是全都發黴變質。村裏之前有人忍不住餓,吃了神廟裏被丟棄的黴變麥子,竟然活活毒死了……
饒是楊教授再怎麽好脾氣,看到這麽多發黴的糧食,也禁不住破口大罵:一邊是全村百姓餓著肚子形銷骨立,一邊是糧食囤積如山任其黴爛……這到底是何等殘酷的世道啊?!
這一天的夜裏,楊教授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曆和查閱的曆史資料,寫了一篇《下埃及社會狀況調查報告》供眾人參考。但是,王秋在次日讀過這篇大作之後,卻是一臉的震驚和不可思議。
“……土地國有,農村公社,還有算工分?楊教授,你寫的是古埃及鄉村還是計劃經濟年代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