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48 洗車水咋淌到俺家門口了

洗車的清水是從王家院子裏的壓水井裏打出來的,擦過汽車之後的灰黑色泥水沿著斜坡流下去,一股流進土路旁邊的水溝,一股卻淌到了隔壁老朱家的大門口。

一直藏在大門後麵窺測的紫紅色臉膛終於找到了合適的理由,猛然推開自家院門,昂首挺胸走了出來。

這個漢子大概四十歲年紀,身量不高,紮實粗壯,身上披著一件灰色的西裝上衣,袖口處還有個醒目的絲織商標,上繡四個大字:皮爾卡丹!內穿半新不舊老頭衫,下麵是鬆鬆垮垮的藏青色西褲,褲腳卷著,赤腳趿拉著皮鞋,嘴上叼著煙,威風凜凜,霸氣十足。

“王二孩你個驢日的幹什麽!髒水都淌到俺家門口了!”漢子指著王誌軍的鼻子破口大罵。

王誌軍兩眼噴火,這就要上去動手,被劉子光一把拉住:“誌軍,不要輕舉妄動。”

見王誌軍被拉住,紫臉膛更加豪氣了,跳著腳大罵:“王二孩,有種你就過來,打不死老子算你孬種,哼,瓤了吧,借你兩個膽你也不敢!你動老子半根毛,馬上派出所就來人!”

漢子罵的極其暢快,聲音高亢,很快就吸引了一些村民來看熱鬧,捧著飯碗蹲在地上看他罵大街,紫臉膛更加興奮,跳著腳的罵,唾沫星子滿天飛,而且不管他怎麽罵,肩膀上鬆鬆垮垮披著的那件皮爾卡丹就是不掉下來,也算是個本事了。

劉子光點上一顆煙,晃晃悠悠走到那漢子麵前,也不說話,歪著頭盯著他看,漢子被他看的發毛,眼神就有些閃爍,聲調也下降了兩個八度。

“你誰啊?”劉子光將一口煙噴在漢子臉上,極其蔑視的問道。

漢子強硬的答道:“我和王家人說話,你算老幾,也來插一杠子?”

“我是誌軍的兄弟,他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問你一聲不行麽?”劉子光說道,同時鬆了鬆脖頸,活動一下腳脖子。

“外鄉人,告訴你,我就是朱王莊老戶,朱家老大朱長龍,你也四下裏訪一訪,打聽清楚我們朱家四兄弟的名聲再來趟這潭渾水。”

“說完了?”劉子光問。

朱長龍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個外鄉人一臉的凶相,不像好人啊。

果然,話音剛落,劉子光就一腳蹬了過來,正中朱長龍的心窩,將他蹬到路邊的小池塘裏,說是小池塘,其實就是個汙水坑,幾隻鴨子在裏麵鳧水,看見這個大個活人摔進來,趕緊抖抖翅膀,嘎嘎叫著跑開了,周圍看熱鬧的村民們也發出一聲驚歎,這外鄉人太猛了,上來就動手啊。

汙水坑很淺,朱長龍仰麵朝天躺在裏麵,全身都濕透了,一臉的汙水,狼狽不堪,劉子光還不罷休,將煙頭一扔,指著他大罵:“少他媽在我麵前裝腔,打得就是你!”

朱長龍從水坑裏爬出來,剛才那一腳讓他心有餘悸,胸口還在隱隱的疼,但是在鄉親們麵前還不能倒架,他色厲內荏的指著王誌軍喊道:“你有種,你們等著瞧!”

說著,慌裏慌張的奔回家裏,留下一串髒兮兮的腳印,片刻後,從大門裏衝出一個三角眼的中年潑婦和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潑婦衝到捷達車前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哭天喊地罵起大街來,那青年男子的眉眼和朱長龍有些相似,但脾氣卻火爆了好幾倍,他衝到劉子光跟前,掄起手裏的鐵鍁照頭劈下去。

好嘛,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上來就照死裏收拾啊,那邊王誌軍見狀大喊道:“小心!”

劉子光早有準備,輕輕一閃,伸腿一絆,青年就摔了個狗啃食,手中鐵鍁也飛了出去,劉子光揪著他的後脖領子提起來,照臉就是一耳光:“找死啊你!”

潑婦嚇了一跳,剛想過來撒潑,卻被劉子光凶悍的眼神所震懾,隻能繼續坐在地上大罵。

劉子光揪著她兒子獰笑道:“你繼續罵,盡管罵,你罵一聲,我就打你兒子一巴掌。”

說著,又是幾記耳光抽過去,記記都帶著勁風,毫不留情,幾下子過後,青年的臉就變成了紫紅色的豬頭,和他爹更加的神似了,嘴角流血,眼神呆滯,儼然是被打懵了,把那潑婦嚇得也不敢再罵。

劉子光把已經被打的暈頭轉向的青年丟到地上,怒喝一聲:“滾!”

潑婦趕緊上來扶著自己的兒子,灰溜溜的跑回家,咣當一聲關上了大門,看熱鬧的村民們嘖嘖連聲,竟然都是誇讚劉子光的,老朱家在村裏橫行慣了,聲名狼藉可見一斑。

“小夥子,趕緊走吧,等朱大喊人來就來不及了。”一個袖著手蹲在太陽地裏的老漢善意的勸道。

“大兄弟,朱家幾個小子都不是善茬,可狠著哩,麻利的跑吧,再晚就讓人堵莊裏了。”這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在說話。

劉子光四下裏點頭致意:“沒事,我正等他們來呢。”

朱家院子裏沒有動靜,大概是在打電話聯係幫手,劉子光也走進王家院子,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拿出手機給貝小帥發信息,又把馬超喊出來:“小超,你開車去縣城,把他們一幫人接過來,大河鄉路不好認,要是迷路就麻煩了。”

馬超點點頭,跑出去手腳麻利的開動汽車,迅速倒檔開了出去,一溜煙消失在村頭。

劉子光搬了一把椅子,一張方凳,放在王家院門口,方凳上擺上一杯茶,一盒煙,人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再點上一支煙,好整以暇等待朱家四兄弟的反撲。

朱家四個兄弟,除了老大在村裏混之外,其餘三人都在縣上,各有各的生意,在當地雖然談不上呼風喚雨,大小也是個人物,接到大哥的電話以後,三兄弟各自帶上幾個仁兄弟,驅車趕回朱王莊。

從縣城到朱王莊不算遠,四十分鍾後,各路人馬就都到了,幾輛鬆花江麵包車往門口一停,一幫橫眉冷目的漢子跳了下來,冷冷往這邊瞪了一眼,便先走進朱家大院。

過了一會兒,朱家院門打開,朱老大一家人在漢子們的簇擁下走出來,朱家小子腫著一張臉,遠遠指著劉子光,帶著哭腔的喊道:“三叔四叔,就是那小子打得我!”

朱家小子身旁站著兩個壯年漢子,一身的黑色阿迪達斯運動服,白色耐克鞋,寸頭,眼神凶悍,惡狠狠地看了劉子光一眼,對一幫漢子道:“看準了,記住了,就是這個不知死的家夥。”

劉子光微笑著衝他們招招手:“都來了,吃了麽?”

朱家一幫人大概十七八個人,各自從麵包車裏取出鐵鍁把,雙節棍等家夥,慢慢走了過來,將王家大門圍住,那個穿阿迪的漢子高聲叫道:“今天有一個算一個,都別走了。”

王誌軍和張軍已經走了出來,分別站在劉子光左右,手裏也拿著鐵鍁和鋤頭,王誌軍胸脯上下起伏著,眼中全是怒火,張軍就有點害怕的樣子,手不停地打顫。王校長和王大娘被關在院子裏,砰砰的敲門:“二孩啊,可不敢再打架了。”

劉子光微微一笑,將煙頭丟在地上,抬腳踩滅,問王誌軍:“誌軍,你能打幾個?”

“我傷好利索的話,能打八個,現在隻能打四五個。”王誌軍答道。

“那好,左邊這四個交給你了,其餘的我全包,張軍,把棍給哥,你回家護著大爺大娘。”

張軍知道他劉哥的厲害,便不再硬撐,把鋤頭交給劉子光,轉身進了院子,把院門關上了。

穿阿迪的漢子像是朱家老三,是個暴躁脾氣,看見劉子光這副囂張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揮舞著雙節棍就要打過來。

此時圍觀村民已經很多了,牆頭上,屋頂上,大樹上,到處都是人,遠遠地看著老朱家和老王家幹仗,這麽多人圍觀,竟然沒有一個來勸架的。

“住手,千萬別動手!”遠處一聲大喊,暫時製止了這場即將爆發的鬥毆,一個老頭氣喘籲籲的跑過來,解放鞋上沾滿了泥巴,一頂解放帽也洗的發白,帽圈處是白花花的汗堿,不過看村民們對他點頭哈腰的態度,這人分明是個有威望的老頭。

“怎麽又打,你們還把我這個村主任放在眼裏麽?”老頭氣衝衝地說。

“七叔,不是俺們想給你添麻煩,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你看俺兒的臉被打的,王家小子不知道從哪裏請來的外鄉人,都欺負到咱們姓朱的頭頂上了。”朱長龍惡人先告狀,氣勢洶洶的說道。

“老村長,是他們欺負人在先,都打到俺家門口。”王誌軍忿忿不平道。

“千萬不能動手,都是鄉裏鄉親的,有啥話不能好好說,你們要打,就先打我。”老村長倒是個倔脾氣,往中間一站,說啥不讓朱家人再往前走。

“七叔,你這樣就不地道了,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向著外姓人?我看得起你,叫你一聲七叔,惹毛了我,下界村主任選舉立馬讓你下台,你讓不讓?”朱老三這個暴脾氣,這就卷起了袖子,公然威脅起來。

老村長氣的脖子上的青筋直跳:“你個小龜孫!我三大爺怎麽生了你這麽個不孝的孫子,老王校長一家人老老實實,教書育人,哪裏得罪你了,怎麽還趕盡殺絕,不給人留活路了麽,你要動老王家,就先打死你七叔!”

被老村長插了一杠子,架是暫時打不起來了,劉子光又叼上一支煙,手扶著鋤頭把看熱鬧,不時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城裏來的援兵,差不多該到了。

一陣輕微的發動機的噪雜聲音從村外傳來,聽動靜起碼有十幾輛車,嗯,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