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清高了點

傍晚,三兒早早地下了班,開車到城裏買了煙酒和一隻大塑料桶,然後又趕到幸福圩唐莊唐明理家買幾斤幹銀針魚,回來時再到大觀山方澤民家買了桶生槐花蜜。三兒跟這兩家人很熟,還是高中剛畢業時,二嬸氣色不好,三兒就買過這些東西。後來,二嬸一直喜歡槐花蜜的香味,長年吃。老先生和林誌清也吃過三兒買的槐花蜜。

銀針魚和槐花蜜是清水有名的特產。銀魚針產自菜籽湖,秋天捕撈,不光個頭小,數量還少,價格也貴,菜籽湖人當它滋補品用,一般人家吃不起。清水多生刺槐樹,春天一到,村莊就淹沒在一簇簇潔白的刺槐花中,芳香撲鼻;槐花蜜不僅味道甘美,香味純正,看相也好,清水一樣透明,也是滋補佳品,隻是會養蜂的人家極少,很是難得;即使是後來,浙江養蜂人來了,產量大了之後,槐花蜜也很貴重,市供銷社的大卡車跟養蜂人後麵收,再送到省裏供出口用。但大家都說浙江人養的槐花蜜不純,加了白糖。

天擦黑的時候,三兒才開車回來。秋子提著鐵桶來到門外幫三兒騰黃鱔。三兒提著裝銀針魚的大塑料袋和裝槐花蜜塑料桶往家裏走時,秋子懷疑地問三兒:“買這些幹嘛?”三兒說:“師傅叫我去高陽看個朋友。”秋子心裏一陣感動,秋子知道三兒說謊了,秋子知道三兒的用意,從小跟三兒朝夕相處,秋子太了解三兒了。

第二天上午,送完魚,三兒到土菜館吃了早飯,匆匆地洗刷了一下,然後就開車走了。胡小月看著皮卡車遠去。胡小月明知三兒心裏有事,卻沒問三兒去哪兒。

工大已經放假,三兒好不容易打聽到秋子係主任田懷禮家。進門介紹完之後,田懷禮直拍腦袋:“哦,記得記得,陳三,林秋子對象。高考成績不錯,怎麽就不念書呢?”三兒笑笑說:“窮,念不起。”田懷禮打量了一下三兒問:“窮還帶這麽多東西,看來現在不窮了。”三兒客氣地說:“沒什麽好東西,都是農村土產品,不值錢。”

“不值錢嗎?”田懷禮笑笑,“這些東西我都認識,一看就知道。我是滁水人,也是從農村來的。滁水跟菜籽湖隔壁,也在菜籽湖邊上,地理物產差不多。”

“這麽說我跟田教授還是半個老鄉了。”

“就是老鄉,解放前滁水也歸菜籽湖。”

落座之後,三兒就說明了來意。田懷禮咂嘴說:“林秋子這孩子,才氣是有,就是清高了點。要換別人,有這麽個機會,不上趕著拉關係呀?她就不行。”

“她還小,才二十周歲,不諳世事。”

田懷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年齡是小,有些大一學生比她還大;你們都小。就在家呆著可惜了。”三兒趕緊插話說:“就是。還得請田教授幫忙。我們都是農村人,消息閉塞,又沒門路。”田懷禮又點點頭,思忖了一下,轉身拿起沙發邊小桌子上的電話筒,拔通了胡院士的電話,客氣一翻之後,跟胡院士說了秋子的事。從田懷禮的和胡院士的言談和表情看,三兒知道,胡院士還記得秋子,並且答應幫秋子忙。

田懷禮放下電話後,三兒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田懷禮點頭說:“應該沒問題,憑胡老的身份,給秋子找份工作不難,是不是進五院就不一定了。等著吧,過幾天就有回話。”三兒感激地說:“太謝謝了,田教授。”田懷禮搖頭笑笑說:“林秋子是我學生,我老跟人說,這是我得意門生,學得紮實,也有靈性。建築設計這東西呀,就要有靈性,沒靈性就沒有創意。不過你回去得告訴她,社會跟學校不一樣,她得適應社會環境,學會做俗人,要不然沒法生存哪。”三兒不住地點頭:“那是那是。”

三兒想請田懷禮一家出去吃飯,田懷禮開玩笑說:“老鄉來了都不留飯,回去鄉親父老不罵我呀?再說你也算我學生,不念書的調皮學生。”三兒無奈地說:“誰不想念?我也想念,沒辦法。”田懷禮點頭道:“你們這一屆不走運,趕上改革了。”

應懷禮的提問,三兒大概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近況,給田懷禮留了家裏的電話。吃過中飯,三兒就往回趕。田懷禮客氣地送三兒到樓下,三兒叮囑田懷禮說:“有消息打電話找秋子,別說我來過。”田懷禮心領神會地點頭說:“估計她猜得到。畢業前我找過她,想了解她的想法,沒說。這孩子自尊心太強,回去好好勸勸她。”

下午三點多,三兒就到家了。秋子跟小西正坐客廳聽小麗唱新學的歌。聽到皮卡車的聲音,小西起身說:“我哥回來了。”秋子想去迎三兒,想想還是沒動彈。

過了一會兒,小西陪三兒拉開玻璃門進了屋子。秋子關注地打量了一下三兒的表清,起身問三兒:“喝飲料還是喝茶呀?”三兒哼了一聲,坐下來說:“飲料。”

小麗放下話筒,跟三兒說:“我會唱《跟我走吧》了。”三兒點了支煙說:“那就唱給我聽聽。邊跳邊唱,你不是會跳舞嗎?”小麗笑著說:“那我唱了?”

音樂又從頭放了起來,小麗跟著音樂扭動開了。三兒笑笑對挨自己站著的小西說:“到時候讓這丫頭去學藝術去。”小西認可道:“我看也行,有藝術細胞。”

“不學。”小麗說,“我不上學,就在家呆著。”

“現在說不上,”三兒笑笑,“到時候就想上學了。”

“說不上就不上。”小麗舉著話筒,唱了起來。

秋子給三兒拿來一瓶冰鎮汽水,怯怯地問三兒:“怎麽樣?”三兒接過汽水說:“沒怎麽樣。我把東西送到了,吃了中飯就回來了。我也不認識他,師傅朋友。”

“師傅找人幹嘛?”二嬸舉手從廚房走出來。

“買機器唄,”三兒眨眼說,“金勝要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