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瞧不上呢

三兒到衛生間方便時,秋子跟後麵擠進門。三兒問秋子:“上廁所進來幹嘛?”秋子揪住三兒耳朵:“去工大了吧?”三兒取下秋子手:“去工大幹嘛?”秋子恨恨地盯著三兒。三兒說:“我小便,一會兒還要給老太太挑水。”秋子白眼道:“x巴玩藝,沒見過一樣。”

八號下午,天和考試結束,派出所的麵包車把吳誌剛和天和接回清水。三兒傍晚回家到吳誌剛家收黃鱔時,吳誌剛正坐家裏喝酒。許姨沮喪地跟三兒說:“天和又考得不好,說考數學失誤了。”三兒咂了下嘴,掏出煙盒,惦出一支含嘴裏,踱進屋子。

吳誌剛抬抬下巴,示意三兒坐下。三兒給吳誌剛扔了支煙,扶著脖子坐下來。吳誌剛拾起煙,在桌上掇掇。三兒討厭地說:“也不嫌桌上髒,一會又往嘴裏放。”

“不都這麽掇嗎?”吳誌剛翻眼道,“陪我喝一杯。”

三兒點上煙,把打火機扔給吳誌剛,看著吳誌剛不說話。吳誌剛搖頭歎氣說:“今年又不行,三兒。”三兒說:“成績沒下來呢,急幹嘛?叔,說句不好聽的,真不行的話,還補哇?”吳誌剛點上煙說:“不補幹什麽?老子不甘心。他媽別人孩子怎麽行了?”

“叔,到時候小麗你也這麽用心嗎?”三兒眯眼問。

吳誌剛抬頭看著三兒問:“你不說小麗不是你們家人嗎?還要我問哪?你看她回來嗎?從門口過都不回來,一年也叫不了幾聲爸,你還一天跑一趟呢。”三兒無奈地笑笑。吳誌剛搖搖頭:“這狗日的還不知道怎麽辦呢。他媽的就不能給老子長長臉哪?”

“天和是給你考臉哪?還是考大學呀?”

“考取了什麽都有;考不取什麽都沒有。”

“考不取的多了,人家長都不見人了?”

許姨給三兒拿過杯子,白了吳誌剛一眼,不滿地說:“他就要麵子!”三兒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點,問吳誌剛:“要不提前跟童林說一聲?”許姨搶著說:“現在不說,也許祖墳山發熱又考取了呢?”吳誌剛無聲地端起杯子,把一杯酒灌了下去。

“你也慢點!”三兒拿起筷子,夾了根小鹹魚,放嘴裏嚼著,打量了一下房子,換了話題:“等金勝做完了,我就回來開修車店,到時候這房子就歸我了?”

“不早說了嗎?”吳誌剛又倒了杯酒,“什麽時候回來?”

“十月份吧。”三兒說,“還得找個人,一個人忙不過來。”

“操,還沒開業呢,你想帶徒弟呀?”吳誌剛覺得好笑。

“不行哪?”三兒笑了笑,“叔我告訴你,一般的小毛病,車從我邊上一過,我就能聽出來,我師傅都說我行。像摩托車、卡車、農用車,聲音跟大喇叭似的,一聽一個準;轎車修得少些,機器也好,聽著不太行;還得練。等店一開張,過不了半年,估計就忙不過來,還要拉魚呀。路上摩托車多了,南邊三個鄉,去城裏從清水過,一個修車店沒有,隻有補胎店。破摩托車,小廠生產的,便宜是便宜,一聽都是毛病。必須找個人,不行先讓他學個本,再跟我學徒,幫我拉魚,我給工資。嘖,徐莊小夥子不念書的都出去了。”

許姨插話說:“天和考不上讓天和跟你學徒。”吳剛白了許姨一眼,目光犀利。那眼神深刻地刺激了三兒,三兒輕笑一下,心裏想著,就天和那樣,我還瞧不上呢。吳誌剛抽了口煙說:“我給你找人吧。”三兒有意提醒道:“不精明不行,呆頭呆腦的別給我添麻煩。”

“也是苦孩子,”吳誌剛點點頭,“跟你以前一樣。”

吃完飯,回到家裏,秋子拿好三兒的衣服,服侍三兒進洗浴間洗澡。秋子給三兒擦背的時候,三兒突然問:“拉魚丟人嗎?”秋子停住手:“我說過嗎?”三兒搖頭說:“沒說是你說的。”秋子又問:“那是誰說的?”三兒又搖搖頭:“沒人說,我自己想的。”

“肯定有人說了。你問問他,他不丟人一個月掙多少。”

“掙得是少,有麵子呀。中國人就這樣,輕商,看不起生意人,以為生意人都投機取巧、心術不正。孔老二說,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有能耐的人應該去當官,當官才顯得自己有能耐,哪怕就當個小組長,那也高人一等。伯就是個倉庫管理員,老以為比營業員強。王啟玉為扶個正,費盡了心機。你爸和伯說過,拉魚、學手藝不是正當職業;他們就是拿不到工資了,那也是正當職業。到時候你也會這麽想的,人之常情。”

“死三兒,”秋子揪了三兒一下,“到底什麽意思?”

“我說人之常情,”三兒摸摸肩膀,“你不是人哪?”

“我說過了,你在哪,幹什麽,都是老子的人。再說,你不是學不優,不是仕不了,你是孝順,其實你比他們優秀。三兒,我真想不走了,就跟你一塊拉魚。”

三兒任熱水舒緩地淋在身體上,任秋子溫情地擦拭,沒再說話。三兒怕說多了,影響了秋子的判斷。三兒舍不得秋子,但不能因為舍不就得把秋子拴家裏麵。

周日傍晚,童林跟三兒車回清水時,問三兒:“秋子怎麽不跟你拉魚了?”三兒頓了下說:“秋子遲早要走,現在正猶豫呢,老跟我拉魚,就下不了決心。”童林又不解地問:“你不希望秋子留來下嗎?”三兒歎口氣,反問童林:“你覺得秋子跟我還一樣嗎?”童林越發不解了:“什麽不一樣?”三兒笑了笑:“我一拉魚修車的,讓秋子那樣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給我洗衣漿衫,合適嗎?埋沒人才。”童林不屑:“什麽年代了?兩廂情願就行唄。”

“門當戶對,什麽年代都一樣,到時你也一樣。”

“我是獨身主義者。我就是找也找個我喜歡的。”

“還獨身主義者。”三兒笑道,“趕起時髦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