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也不行嗎

童誌輝彎腰走進漁棚,驚奇地說:“小工說幸福圩有三四百畝,這麽大呢?甘叔不發大財了嗎?”老甘冷冷地答道:“這錢讓你掙你都不掙,苦水錢。”童誌輝看老甘臉色不對,扯著臉皮無趣地笑笑。三兒解釋說:“甘叔還沒睡覺呢。等我們走了才有時間覺睡。”

“養魚這這麽忙呢?”童誌輝輝意外地摸摸頭。

三兒解釋道:“上半夜看魚,湖對麵的人劃魚盆來偷。下半夜起魚,城裏人嘴刁,非吃新鮮的,魚死的時間長了,眼花白了就不買。”童誌輝理所當然地說:“死魚怎麽吃?”

“先前不都吃死魚嗎?。”老甘接過話茬,“你買魚活吃呀?活的不也殺死了吃嗎?人過去買魚買肉,得放家裏擱幾天,轉味了才吃。血淋淋的吃有什麽好哇?嬌氣。”

童誌輝不明白老甘為什麽心情不好,不安地看著三兒問:“有這麽回事嗎?”三兒點點頭:“是這樣吧?我小時候老人也這麽說。現在的人做法不一樣了。”童誌輝咧著嘴問:“那不臭了嗎?”三兒笑笑:“誰叫你放臭了才吃呀?去肉腥味就行。”老甘說:“三兒你錯了。就要吃那臭鮮味了。小孩子沒見過,過去買點肉了,要掛好些天,風幹了。”

夏天天亮早,還不到五點,東方已經泛白。晨風裹著清涼吹進駕駛室,童誌輝打了個寒顫,關緊車窗,抱著胳膊縮在座位上,仰頭打了個大哈欠。三兒扭頭問童誌輝:“不想開車了?”童誌輝閉著眼睛搖搖頭:“直接把我送到家門口,回家睡覺去。”

“你還是好好上你的大專班,以後好當官去吧。”

正是高考成績下發的時候,大家都說高考的事,但吳誌剛和許姨卻悄無聲息。三兒估計天和考得不好,想打問問天和成績,想想還是算了。秋子說:“吳叔還那麽要麵子。”三兒心裏也這麽想,嘴上卻說:“誰不要麵子?”秋子不滿地說:“你說我唄?”三兒笑笑。

“發現你不像以前那樣多管閑事了。”

“以前傻,以為我有多大能耐呢。”

“現在長大了,懂事了。”秋子也笑笑,“想想以前是傻。高考還沒開始呢,你就給人定房間了,定了伯還不樂意;還說大話,我們家孩子考取了,沒錢念書我供,誰是你家孩子?高考完了又忙著給人找學校。就你有本事了。現在好了,紅姑的事還要我去問。”

“什麽時候走?”三兒換了話題。

“趕我走哇?”秋子揪了三兒一下,“不走了,就在家呆著。”

“又來了。”三兒歎了口氣,“下個月初,師傅廠子要動工了,動工就忙了,老頭叫我給他盯著工地。死老頭就想躲清閑。秋子,你也去看看師傅唄,回來這麽長時間了。”

“不想去了。師傅問我怎麽說呀?”

三兒說:“就說五院叫你去的,我在外麵都這麽說的。”秋子搖搖頭:“心裏虛呀,還是你爭取來的,老子不服氣。”三兒覺得好笑:“我們有什麽服氣不服氣的?我不就跑一趟嗎?田教授跟胡院士還看我麵子呀?都不認識我。還不是看你學習成績好。去了改改脾氣,別太清高。說好幾回了,學會處人。光有本事有什麽用?北京有本事的人多了;何況你剛畢業,還淡不上有本事;就是有本事,也得展示給別人看哪,沒機會怎麽展示?”

“那你在家等我。別我走你找別人了,到時我一頭沒撈著。”

“我是給你墊底的。”三兒無奈地笑了,“等著你,行了吧?”

“不是這意思!”秋子又揪了三兒一下,“本來就舍不得你。三兒,要不我們約定一下,我要是幹得比你好,你跟我去,我要是幹得不如你,我回來給你燒火做飯。”

“不會離開清水。”

“為什麽?”

“不知道。”

“為我也不行嗎?”

三兒咂嘴想了一下,撐起身子,拿過床頭櫃上的煙盒和打火機,抽出一支,點上。秋子拉過毛巾被,給自己和三兒蓋好,陪三兒靠在床頭上,等著三兒說話。

三兒抽了口煙說:“老先生死的時候,老隊長說,幸好老先生火葬,要不然找幾個抬重的人都難,年輕人都走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幼。”秋子一臉不屑:“還要你管了。”三兒笑笑:“我想管呢,管不了。秋子你想想看,出去的人有幾個發財了?除了徐大慶和王啟玉兩個舅老爺混得不錯,其餘的都不行,就是賣苦力,把老人孩子丟在家裏,嘖。那歌裏不這麽唱嗎?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外麵的世界很無奈,出去沒那麽容易。賣苦力也在家裏賣,給別人流血流汗,不幹。你跟我們不一樣,學有所長,可以出去闖闖。”

秋子也咂了下嘴,溜到**,眨眼想了一下,問三兒:“你覺得清水有發展前景嗎?”三兒沒說話。三兒沒考慮過這問題。秋子接著說:“人都到大城市追逐繁華去了。為什麽你想過嗎?機會多,清水有什麽機會?”三兒搖搖頭:“不一定。老先生說過,大家都看到的機會就不是機會了。老先生說得對,至少機會渺茫,要不人人都發財了。大城市發展門坎也高,以後更高。菜籽湖、清水是落後,正因為落後,發展的餘地才大,門坎也低。你想想,就我現在這樣,不說到北京了,到省城我也什麽都不是呀。人南方人早說了,十萬不算富,百萬才起步,跟他們比,我還沒起步呢。在這兒就不一樣了,我占了先機。”

“這麽想也對,”秋子笑笑,“清水不可能不發展哪。還是你聰明,這麽聰明,在哪都一樣。行,你留在家裏吧,我出去轉一圈,轉暈了再回來,吃你的軟飯。”

“你回不來的。”

“嘁,為什麽?”

三兒苦笑了一下:“不信看著吧。除非跌了一大跟頭,頭破血流。”秋子又揪了三兒一下:“什麽意思?”三兒說:“小時候你不就這樣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