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籽湖是窮哪
童新華聽童林說過，童林分派的存儲任務是三兒和三兒的一個朋友幫忙超額完成的。和張玉虎一聊，童新華才知道，三兒的這個朋友就是那個孩子出事的那個朋友。童新華特別歉疚，心想，不是被逼無奈，人就不會托關係找上門，當初應該見人一麵，即便幫不上忙，也應該向人解釋一下，安慰安慰人家。童新華也感歎，還是所謂的老百姓對人忠厚。
半上午的時候，應王啟玉要求，張玉虎和王啟玉陪童新華去了趟清水鄉政府，但並沒有找到鄭如鬆。鄉長黃致興說，鄭如鬆出去有事了。張玉虎笑道：“他有什麽事呀？你就他說沒來就是了。”黃致興笑而不答。童新華強忍惱火，留下話說：“黃鄉長，鄭書記回來你跟他說一聲，算我請他幫下忙，元月份無論如何把土管所的房子做好。別人早就做好了。”
“放心，童局長，”黃致興保證，“我肯定說。這事本來不該鄉裏管。”
黃致興想留童新華吃飯，張玉虎把童新華拉走了，黃致興也跟著來到營業所。
聊到吃飯的時候，張玉虎叫王啟玉把三兒叫了過去。黃致興還是第一次和三兒正麵接觸，開玩笑說：“老聽人說陳三是清水第一富，今天才得以一近天顏。”三兒笑道：“黃鄉長官大架子大，深居簡出。”黃致興爽快地笑起來：“陳三這張嘴呀，厲害。”童新華括話說：“你就叫他三兒。”黃致興點頭解釋道：“我出來幹什麽？跟人要吃的要喝的？清水夠窮了，除了兩個廠，什麽都沒有，別再多個飯桶就招人罵了。行政不比企事業單位，鄉長沒有決定權，我何必站頭裏討人嫌？”大家笑笑。張玉虎說：“這樣也好，幹不了事也落個清名。”
“也不是為清名。”黃致興說，“這個年頭誰在乎清名哪？你們沒在行政上呆過，不明白這裏的事。童局長資曆比我深，在行政上呆過，是我老前輩了，他知道個中奧秘。”
童新華心裏歎了口氣，無趣地搖搖頭。黃致興又說：“不過我這麽想，也不是所有人都勢利，要不這世界上就沒希望了。就說我吧，華師大畢業，發配回菜籽湖了，慘，那時候在外地念重點的有幾個回縣級市呀？沒關係唄。估計我們學校像我這樣的不過三四個人。那時候朱書記還在菜籽湖。朱書記說，人盡其才，把我要了，給他當秘書，我也算沒太落泊。朱書記到高陽的時候跟我說，在行政上呆著，可以無績，但不可有錯，不出錯就有辦法，出錯神仙老子都救不了。”大家點點頭。三兒問：“這麽說，黃鄉長在菜籽湖呆不久？”
“這就不知道了。”黃致興搖搖頭，“我就沒想過這事。就我現在位置，到哪去？隨波逐流吧。事我是幹不了了，怎麽幹？沒法幹。童局長你不知道，湖邊有些村子，窮著呢，現在還有人住草房子，有些人家婦女來月經了，衛生紙都買不起，好在現在能填飽肚子。你說你有它什麽辦法？鄉裏沒錢；招商引資，誰到那兒投資去呀？市裏還沒人來投資呢。”
“菜籽湖是窮哪。”童新華咂嘴敲著桌子說，“不光清水鄉一個地方。”
張邋古走到張玉虎房間門口，問張玉虎：“吃飯了吧？”張玉虎回過神來，伸直身子說：“吃飯，填飽肚子再憂國憂民。端這兒來吧，在這兒吃。”張邋古擤擤鼻子走了。
飯菜很簡單。張玉虎說：“童局長，清官，黃鄉長，也是清官，別到我這兒成貪官了。清官多好哇，要不黃鄉長說，這世界還有希望呢。”大家笑笑。張玉虎又說：“簡便了，營業所就這樣了；清水就沒像樣的飯店，不如營業所。想吃好的找三兒，他開飯店。”
“湖邊是窮，”童新華柱著筷子，又回到原來的話題，“我在的時候就窮，真沒辦法了？不是說可以網箱養殖嗎？還可以出去打工，想想辦法，總能找到致富的出路吧？”
三兒插話說：“打工還差不多，網箱養殖就沒那麽容易了。網箱，毛竹和網布做的，五米乘五米的，至少得弄五六個吧？要不沒效益，加上魚苗、飼料、魚棚子、魚盆，關鍵是管理技術，沒萬把塊錢養不了魚。有萬把塊錢就不窮了。要不搞養殖的都是有錢人呢。”
“不光這些，”黃致興接過話茬，“能養殖的水麵都劃到村民小組了，不是誰想養就能養的，還得租。風險也大，遇到洪澇、犯個魚瘟，萬把塊錢就泡湯了，哭不死你。”
三兒又說：“其實都有辦法，政府支持就行。滁水就辦得不錯，養武昌魚，做成魚幹賣，高附加值。人政府好哇，免費技術培訓，還有銀行小額貸款支持，保險公司上門保險，所以人才敢養。清水黨委政府幹什麽了？菜籽湖黨委政府幹什麽了？我都不明白，這些當官的怎麽想的，叫老百姓自己想辦法，能想到辦法不早就富了嗎？”王啟玉愣愣地看著三兒。張玉虎對三兒眨眨眼：“說誰呢？”三兒沒理會張玉虎，接著說：“我說的是事實，不對嗎？為官一任，總得幹點事吧？人過留名，雁過留聲，真幹了好事，老百姓記得的。再說，你幫老百姓發財了，稅收不就多了嗎？稅收多了，你自己的日子不就好過了嗎？還有麵子。”
“三兒說得對。”童新華點點頭，“原來市裏準備帶鄉鎮領導江浙學習，解放思想。學什麽？你有別人的基礎嗎？依我看，不用跑遠了，學滁水就行，幹點實實在在的事。”
三兒笑笑說：“還是我叔開明。”童新華也笑：“我跟黃鄉長一樣，也幹不了事。就比如說土地局的事吧，有些事我是沒想到，就是想到了，我決定得了嗎？決定不了的。”
“決定不了就吃飯。”張玉虎揚揚手，“吃餐飯跟開政治局會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