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就是一家人
三兒把塑料袋遞給許姨。吳誌剛喘了口氣說:“林誌清回來了。”三兒特別意外:“沒聽我伯說呀。”吳誌剛咂下嘴:“昨晚供銷社開會,搞承包,我去了。新調來個主任,姓胡,老子不認識呀,就去找鄭天陽。鄭天陽現在是主辦會計,他說林誌清回來了。到林誌清房間一看,那人瘦的,嘖,一把把了。我問他是不是看病去了,他說沒病,出去有事。”
“秋子說他去深圳了,”三兒捏捏脖子,“找秋子外公跟舅舅。”
“沒事去看看。”吳誌剛又咂下嘴,“看著都可憐,瘦成那樣。”
中午,三兒把林誌清的事跟二嬸說了。二嬸歎了口氣:“把你叔接過來住吧。”童林插話問:“那我要搬走吧?”二嬸翻眼道:“你搬走幹嘛呀?你到小西房間睡就行了。”
吃過午飯,三兒又來到蘇老大家。蘇老大午睡了,愛琴嬸還坐客廳裏醃嗆菜。鹹菜壇子太多了,三兒家沒處放,二嬸讓愛琴嬸在家裏醃嗆菜。見三兒進門,愛琴嬸端著濕淋淋的手站起來,問三兒:“有事呀?”三兒點頭問:“伯呢?”愛琴嬸忙著往廚房走,準備洗手給三兒泡茶:“午睡呢,你去叫他。”蘇老大在房間答應道:“三兒呀?我起來了。”
蘇老大起床後,三兒把林誌清回來的事跟蘇老大又說了一回。蘇老大一臉淒苦地看著門外在正午的陽光照耀下顯得格外刺眼的水泥地說:“晚上吧,晚上我們一起去,一起去看看他。”三兒點點頭:“我媽說把叔接回來往。”蘇老大搖搖頭:“他要住醫去。”
“誌清怎麽了?”愛琴嬸緊張地走到廚房門口。
“他有病,跟他爸一樣的病,肝炎,多少年了。”
三兒籲了口氣。蘇老大安慰三兒說:“不傳染的,我跟他這麽多年也沒傳染。你跟秋子打過防疫針,小時候就打了,後來家裏這些孩子都打了。”三兒咂中撓撓頭:“我怎麽沒聽他說呢?”蘇老大搖搖頭:“不讓人說,自己買藥吃。去年瘦得厲害,我叫他去醫院看看,他說沒事,說肝炎就是富貴病,靠養,治療沒用,斷不了根。”愛琴嬸歎了口氣。
吃過晚飯,三兒帶著秋子給林誌清買的電熱毯和二嬸燉的雞湯,開皮卡車跟蘇老大一起去了供銷社。看大門的高老頭說:“林主任怕是睡了。”三兒抬眼看了一下辦公樓上林誌清房間,一點亮光沒有。蘇老大也沒說話,急匆匆地上了三樓,來到林誌清房間門口。
林誌清穿好衣服,給三兒和蘇老大開了門。蘇老大進門就埋怨:“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林誌清解釋說:“初十回來的,到城裏開了幾天會,回來還要開會,新一輪承包。又調個新主任來,我得帶他到下麵去看看,要不他不熟悉。”三兒把手中的東西放到辦公桌上,回身打量著林誌清。正如吳誌剛說的那樣,林誌瘦得厲害,皮包骨頭了,看著都可憐。三兒不知道說什麽好,不安地撓撓頭,扶著脖子坐在寫字台這的椅子上,無聲地咂一嘴。
“誌清,怎麽瘦成這樣?”蘇老大擔憂地問,“這才幾天工夫哇?”
林誌清淡淡地笑笑:“我不一直瘦嗎?”蘇老大白了林誌清一眼:“我跟三兒說了。”林誌清偷瞄了一眼三兒說:“出門就感冒了,火車上有空調,南方的氣候不適應。”
三兒問林誌清:“叔到深圳去了吧?”林誌清低下頭,目光暗淡下來。三兒又問:“找到外公了嗎?”林誌清搖搖頭:“外公死了;外婆還在,我沒見著;兩個舅舅都見著了。”三兒鬆了口氣:“有聯係方式嗎?跟秋子說一聲。”林誌清又搖搖頭:“三兒,不跟秋子說了,指望不上。”三兒覺得好笑:“那是秋子外婆跟舅舅,家裏人,幹嘛非要指望得上哪?指望不上就不找了?”林誌清愣了一下,又點點頭。三兒傷感地說:“我們這幾家親戚少,能找的都要找,怎麽說也是一家人,。我也有舅舅跟姨,失落了,一點線索沒有,有線索我也找。”林誌清說:“我把秋子電話留給她舅舅了,不知道他們聯係沒有。”
“先不說這個,”蘇老大更關心林誌清,“先不說這個。說你的病。
三兒先開口說:“瘦成這樣還說什麽呀?明天去醫院。”林誌清搖搖頭:“我沒病。”蘇老大叫起來:“還沒病!”林誌清咂咂嘴:“我的病我知道,遺傳的,多少年了,不說久病成醫嗎?三兒你放心,小時候我帶你跟秋子打過疫苗。”三兒沒理林誌清,又說:“晚上你收拾一下,明天早上我來接你。”林誌清還是搖頭:“我爸六十三歲死的,我還有幾年。”
“死還遺傳呢?”蘇老大焦心透了,“誌清你聽三兒一回不行哪?”
但林誌清還是搖頭說:“別來,我不去。”三兒平靜了一下,安慰林誌清說:“以前有點誤會,過去就過去了。我做得不好的地方,叔你別計較。以前我跟叔說過,什麽時候你都是我叔。”林誌清還是搖頭:“是我不好,你不計較就行。三兒,跟秋子好好處。”
“早上我來接你,”三兒抬胸吸了口氣,“別吃飯,檢查不能吃飯。”
回去的路上,蘇老大不住地歎氣,跟三兒說:“你叔也是薄情,跟我還行。秋子外公外婆對秋子挺好的,喜歡秋子,說秋子大眼睛,好看,跟小黃一個模子;也是想小黃,老到徐莊看秋子,你叔愛理不理,到你家吃飯。”三兒插話說:“我聽我媽說過。”蘇老大傷心地搖搖頭:“後來不來了。不應該,怎麽說也是親戚,還是小黃她爸媽。”三兒歎口氣。
“你叔沒錢住院。”蘇老大說,“你也沒錢了吧?我也沒錢支持你。”
三兒平靜地說:“有錢。”蘇老大又歎氣:“蘇中也是,不回家,光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