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我的都是家裏人
胡小月狐疑地看著三兒把甘蘋領進土菜館,一邊打量甘蘋,一邊跟三兒說:“早不來,沒包間了,上三樓吧。”三兒開玩笑說:“英語裏都這麽說?這是甘蘋,這是胡小月;甘蘋是清水高中英語老師,胡小月是土菜館女老板。”胡小月笑了,親熱地打了三兒一下。這回輪甘蘋懷疑了。三兒解釋說:“小月是我姐,比親姐還姐,特別特別姐的那種姐。”
“哎喲,活寶來了。”方師傅站廚房門口說,“今天怎麽有工夫了?”
三兒不滿地說:“我都上樓了才看到我。一會兒扣你工資。”方師傅笑了:“狗日的老子揍不死你,扣我工資呢。想吃什麽?”三兒揚揚手說:“就兩個人,看著做吧。”
進了小客廳。胡小月給三兒和甘蘋泡茶,三兒把天和的事跟胡小月介紹了一回。胡小月對天和的事一點興趣沒有,沒等三兒說完就說:“三兒老程倒黴了。”三兒笑著問:“不會他也掉陽台了吧?”胡小月端上茶,在三兒邊上坐下來:“掉陽台算什麽呀?死人了!”三兒大吃一驚,嘴巴張得老大:“不會吧,老程可是小心的人。”甘蘋也緊張起來。
“供電局的姚科長說的,”胡小月遺憾地搖搖頭,“就是老到這兒吃飯的那個。我說老程這一段不來吃飯呢。上個月來了還問你怎麽不來,我說你忙,辦廠又要修車。”
三兒推了一下胡小月:“說要緊的!廢話真多。”胡小月笑笑:“說說。姚科長說老程去年接了個工程,給民政局還是行政局做集資房。”三兒提醒道:“民政局,沒有行政局。”胡小月點點頭:“那就是民政局。房子做到五樓了,小工從腳手架上掉下來當場摔死了,都沒送醫院了。聽說那小工挑磚的時候還跟人說話,一腳走空了,扶竹子沒扶住。”
“老程真是的,”三兒難過地說,“他還說,到時候給我做飯店呢。”
甘蘋問三兒:“這事嚴重哪?”三兒摸出煙,點上,咂嘴說:“死人就麻煩了。那天我還想問問他,有沒有熟人做鋼構廠房。”胡小月緊張起來:“死三兒又想幹嘛?剛買廠又做廠房哪?”三兒斜了胡小月一眼:“沒說現在就做,我這麽想著唄。地就這麽空著?”
“你做多少事呀?”甘蘋問,“我就知道的就有修車,賣魚,辦廠。”
三兒沒理會甘蘋,歎了口氣又跟胡小月說:“姐,姚科長再來你問問他,老程住哪。”胡小月搖搖頭:“問過了,他也不知道。三兒,別惹事了,他要向你借錢怎麽辦?”
甘蘋喜歡方師傅做的鹵肉,吃得津津有味。三兒心情不好,沒心思吃飯。
回去的路上,甘蘋意猶末竟:“咦,土菜館真不錯,鹵肉尤其好吃。”三兒譏諷道:“沒吃過東西一樣。”甘蘋氣餒地看看三兒,發現三兒的眼睛特別有神,亮得人心暈。甘蘋暗自好笑,竟把三兒看成趁人之危的家夥,心想,當時大概是摔糊塗了,腦子亂套了。
三兒跟吳誌剛認真地研究了帶回來的招生廣告,最終確定讓天和念高陽石油學校經濟管理專業。高陽石油學校三年製,承諾畢業後分配工作。甘蘋告訴三兒,所謂的分配工作就是安排學生到南方企業打工。吳誌剛問三兒:“到時你童叔幫忙嗎?”三兒不想找童新華,但還是說:“三年呢,叔你急什麽呀?找工作提前一年就行。車到山前必有路。”
過了一天,三兒跟吳誌剛帶天和到教委報了名。但許姨並沒有因此高興起來。收工的時候,許姨跟三兒說:“念個自費大專還要請客,人知道了又要笑話。”三兒特別鬱悶:“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這夫妻倆,橫也不是,豎也不是。紅姑那大專省裏都不承認,別人笑話蘇啟明了嗎?笑話蘇紅姑了嗎?我不念大學,留家裏摟黃鱔,笑話我的都是家裏人。”
“我還行,你叔不行。”許姨歎氣說,“你叔為我留在清水,養倆孩子,天和這麽笨,小麗小時候就是傻子。有時候覺得對不起他的。他不高興,我也高興不起來。”
三兒不解地問:“叔怎麽為你留清水了?”許姨解釋說:“你叔二十五歲轉業,七九年的事了,那時候要人,哪都要人。當時留城關容易,不像現在,還要找人拉關係。老甘不就留城關的嗎?那時我剛懷上,你叔舍不得把我一個人丟在清水,就回來了。回來就回來吧,在一塊也好,我就同意了;我也舍不得你叔。三兒,沒事勸勸他。”三兒點點頭。
第二天中午,三兒正猶豫怎麽跟吳誌剛說,吳誌剛叫三兒留下來吃飯。
倒好酒後,吳誌剛說:“我覺得還是像紅姑那樣好,工資是不高,穩定,怎麽說也是國營單位。”三兒心想,說不惹事,還是惹事了。吳誌剛盯著三兒,不安地問:“三兒,我說得不對呀?”三兒咂咂嘴:“叔你得換換腦子。現在不是計劃經濟了,國營廠不照樣倒閉嗎?不管哪個年代,有錢的都是生意人。過日子不就是要錢嗎?有錢不就安穩了嗎?”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吳誌剛無力地說,“做生意,天和是那塊料嗎?”
三兒冷笑著搖搖頭:“叔你從來就沒有想信過天和,總覺得他不行;你行,所以你得把他安排好。你能安排他一生嗎?”吳誌剛點點頭:“說的也是。”三兒又說:“不說別人,就拿老甘來說吧,你們是戰友。老甘是那塊料嗎?至少你認為他不是,但老甘就是能掙。要不是兒子,他那小日子過得比你舒服哪去了。承包幸福圩,掙多少你有數吧?現在又在琢磨魚幹廠。再說你吧,叔你想想看,一年摟黃鱔才多長時間?掙的錢比工資多吧?不穩定嗎?叔你別著急,到時真不行,我會找童叔,起不起作用就不知道了。”吳誌剛歎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