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說他娘的呢
七月底,老吳告訴三兒,大學錄取分數線和高考成績一起下來了,可以打電話憑準考證號查詢。三兒跑上木樓,想問天和的準考證號,天和死活不肯說。中午,吳誌剛先到家,臉黑得跟醬豆腐一樣。三兒知道事情不妙,沒敢多言。劉立咂嘴說:“天和又不行。”
回廚房洗好米,插上電飯堡,吳誌剛又轉出來,晃到站門外修微型皮卡的三兒身邊,給三兒遞支煙。點著煙後,三兒問吳誌剛:“怎麽樣?”吳誌剛搖搖頭,輕聲說:“狗日的連高中專分數線都沒達到。也是他媽的笨到家了,瓦屋頭上養烏龜,一年不如一年。”三兒抽了口煙,又問:“還補哇?”吳誌剛泄氣地說:“不補了,不補了。再補叫人笑話。”
“叔你別罵天和了,”三兒籲了口氣,“有人問,就說天和考上大專了。”
吳誌剛扭頭問三兒:“不是說技校不招大專班了嗎?你有辦法?”三兒搖搖頭:“我不跟姨說了嗎?現在有自費大專,學費高點,念個學曆再說。那天碰到高中甘老師,她答應幫我挑一個。”吳誌剛沒落地說:“還是你記得天和,不是一家人跟一家人一樣。我不管了,你安排吧。”三兒說:“不管不行吧?回頭我打個電話,看她挑的什麽學樣,一塊商量。”
三兒給甘蘋打了個電話,甘蘋叫三兒靜候佳音,說不日就給三兒消息。
吳誌剛真還不管了。以後幾天,吳誌剛就沒再提天和高考的事。有人問許姨的時候,許姨就跟人說,天和考上大專了。大家開玩笑說,那得討杯狀元酒喝。許姨答應得痛快,心裏卻很著急,問三兒:“你說的大專有把握嗎?我都說出去了,人要喝狀元酒呢。”
三兒沒辦法,又給甘蘋打了電話。甘蘋本來準備八月上旬到清水來,給親戚孩子辦自費就讀手續,順便把三兒要的東西帶過來。三兒再打電話時,甘蘋就說:“東西我拿到了,著急就到我家裏來拿。”收了手機,跟劉立打了聲招呼,三兒就爬進皮開車駕駛室。
甘蘋穿件半透明的睡衣,站門後給三兒打開漆成紅色鐵皮門。三兒不好意思地轉頭關上門,埋怨甘蘋:“你也換件服。”甘蘋笑了:“你不是上世紀的人吧?怎麽這麽保守哇?我在家都穿這個。人還穿睡衣到大街上逛呢?”三兒笑笑,揣手先進了樓下的客廳。
“行行行,你先坐著,”甘蘋無奈地說,“我上樓換衣服去。真麻煩。”
落座後,三兒打量了一下顯得過長的客廳,摸摸皮革沙發後麵的牆壁。牆壁是石灰水刷的,地板是水磨石頭,家具也不算時興,就對麵的二十九寸大彩電特別顯眼。
甘蘋穿換了件薄薄的藍花連衣裙,從紅塑料地毯鋪就的樓梯上走下來,手裏拿著一疊紙張。三兒扭頭看了看,又注意到甘蘋的白腿,修長地在裙幅裏擺動,特別有彈性的樣子。三兒受不了這樣的刺激,不禁咂咂嘴,沒話找話說:“這房子有年頭了。”甘蘋介紹說:“八九年做的,那時候還過得去,現在看就落後了。本來想重新裝修,我爸聽人說這一片遲早要規劃,太亂了,就沒裝了,能住就行唄。”三兒點點頭:“八九年,你爸真有錢。”
“知道你是有錢人,”甘蘋把那疊紙扔到沙發前的菜幾上,“裝可憐樣,給人修車。尊陳老板命令,我同學給你收集的資料,到菜籽湖招生的自費學校都在這兒了。”
“哎呀,謝謝了。”三兒拿起一頁紙,“這不就是廣告嗎?”
“就是廣告哇。”甘蘋走到樓梯對麵的冰箱前,“不廣告你怎麽知道學校怎麽樣哪?跟你做的廣告一樣。挑一個,挑好了去教委報名就行。喝啤酒還是喝雪碧?”
“隨便。”三兒認真地看了起來,“你怎麽說我做廣告呢?”
“你那不是廣告嗎?”甘蘋拿了兩瓶聽裝啤酒,到三兒身邊坐下來,拉開扣環,放一聽到三兒麵前,“男人喝啤酒,我也喜歡喝啤酒。不會你還想著救死扶傷吧?”
三兒拿起酒聽喝了一口,痛苦地咽下去。甘蘋笑道:“喝口啤酒把你難成這樣。”三兒搖搖頭:“平時不喝酒,冰鎮的更不喝。救援三次,就收你五十塊錢。”甘蘋瞪著三兒:“幹嘛收我錢哪?”三兒笑著放下酒聽:“你麻煩哪,把你送到醫院,急救完了還把你送回家,就你媽說聲謝謝,還老問多少錢多少錢,那麽摳門呢?生怕我趁火打劫,氣不過,給我就接著唄,忙活半天,油不要錢哪。”三兒的坦誠把甘蘋逗笑了:“死陳三,氣死我了。”
甘蘋挑了三所學校,跟三兒說:“矮子裏的長子。”三兒點點頭:“帶回去行吧?我得跟我叔商量一下。”甘蘋說:“本來就是給你找的,放我這兒就是垃圾。”三兒感激地說:“那真謝謝了。”甘蘋說:“我就不留飯了。我媽不在家,我還沒折呢,何況我還摳門。”三兒笑了起來:“為表示感謝,我給你找飯折吧。”甘蘋站起來:“把五十塊錢吃回來。”
上車後,甘蘋介紹了自己的情況。甘蘋跟三兒同年,老家在範陽,九七年大專英語係畢業分配到清水高中。甘蘋父親是老外銷員,跑塑料製品業務。甘蘋哥嫂在範陽老家辦家庭塑料廠。甘蘋說,在她家那一片買地做房子的都是早期的富人,大多是外銷員。
“家在城關,”三兒問,“怎麽跑清水去了?”
“不知道誰定的政策,”甘蘋歎氣說,“城關隻出不進。我是大專生,進高中就費了半天工夫。也有人進高中,還在城關。教委主任兒子就分到大田高中,也是大專。”
“我記得大田是鄉鎮,不屬於城關管轄吧?”
“跟城關有區別嗎?他媽的政策就是給老百姓定的。”
“他媽的。”三兒笑了,“女的說還他媽的。”
“女的就不能說他媽的?我還說他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