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白了就是不知足哇
十二點的時候,三兒又洗了個澡,從洗浴間走出來。紅姑和童林睡覺去了。童新華和郎公社還坐客廳裏抽煙。三兒說:“兩位叔就在童林以前住的房間睡。”郎公社點點頭:“二嬸說了。三兒,你也放兩天假。”三兒坐下來。朗公社又說:“聽說你會摸魚,我喜歡釣魚。明天上午,你弄幾根竹竿,買點魚釣魚線,我再做點魚餌,下午我教你跟老童釣魚去。你開車帶我們走遠點。在徐莊釣不行,都認識我們了了。”三兒點頭道:“那就大圩去吧。”
三兒回到房間。小麗和郎琳還在網上打遊戲。三兒跟兩個小女孩說:“明天寫一天字,把作業做完,把功課複習了,後天再玩知道嗎?”小麗和郎琳無奈地點頭認同。
第二天,吃過中飯,三兒就開車帶童新華和郎公社出發了,童林也爬上車。三兒招呼童林說:“別去了,太陽厲害得很,再把你曬黑了。”童林無所謂地說:“曬黑就曬黑了唄,白也沒人看。”三兒意外地看了一眼童林。朗公社插話說:“找個有樹蔭的地方就行。”
朗公社挑了一口塘埂上有西向樹蔭的小塘。三兒把車停在機耕路邊。大家七手八腳地把綁在車頂上的釣魚竿和後背箱裏的零食、飲料、開水瓶、小凳子和塑料布拿了出來。三兒和童林把塑料布鋪地上的時候,朗公社一邊撒香料一邊解釋說:“小塘口不會放家魚,都是野魚。釣家魚沒意思,逮著了還要跟人吵架。”三兒感慨地說:“郎書記真是愛民如子呀。”朗公社笑道:“三兒你別惡心我。早跟你說了,我也是農民子弟。我們村以前也在池塘裏放家魚,平時都舍不得吃,過年才撈起來,叫年魚,那塘就叫年魚塘。現在生活好了,不過年也吃魚,那時候哪行哪?過年過節,我媽煮碗魚,放壞了也舍不得吃,留著招待客人。”
“你郎叔兄弟姐妹多。”童新華解釋說,“那時候日子過得苦。”
三兒接過話頭:“江北跟江南風俗差不多。年魚年魚,年年有餘。現在我們這邊大年三十晚上、大年初一還不能吃魚,端桌上擱著,取年年有餘的意思。”郎公社點頭道:“我們那兒也這樣。你童叔是城裏人,不講究。”童新華不屑地笑笑:“城裏也有這風俗。”
正時秋高氣爽的時候,但中午的陽光還很緊,隻是西北風煞是清涼。童林坐抱膝坐在塑料布上,掖起被風吹亂的短發,看著遠方滿是稻樁的水田問:“現在都種中稻吧?”三兒接茬答應道:“中稻。現在種早晚兩季的少,沒勞力。中稻產量也高,收成和早晚兩季差不了多少。再過一段,這些稻樁田就要翻耕了,種過冬的小麥油菜。童林還記得吧,那時候叫種午季,你還幫過忙,撒種子,抬水。”童林回憶道:“我還記得。為什麽叫午季呢?”
“我們那邊也說午季,”郎公社說,“不知道到底指什麽時間。”
“有兩個午季。”三兒說:“一個是下午的午,這是種田說的午季,指夏後;一個是一二三四五的五,這是中醫說的五季,指立秋到秋風這段時間。我們這兒種午季就是在立秋到秋風這段時間,甚至更遲,我懷疑有人寫了錯別字。”朗公社扭頭看看三兒,笑著說:“你還什麽都知道。”三兒說:“我哪知道哇?我老師跟我說的。我有個好老師呀。”
“我跟你說過老先生。”童新華說,“老太太現在就歸三兒管。”
朗公社點頭著:“對,是聽你說過,這老先生不簡單,可惜不能當麵聆聽他教誨。”童林開玩笑說:“三兒是老先生關門弟子,你聽三兒教誨。”童新華和郎公社笑了。郎會社說:“我不是聽你爸說三兒上課好嗎,所以老來聽課。”三兒不好意思了:“我就胡說八道。”童新華接過話茬:“不能說胡說八道。我以前就跟三兒說過,有些道理呀,其實很簡單,老先生講的就很簡單,關鍵是我們就是想不到哇,一根筋,不會轉彎來。”童林說鄙視地笑著:“想得到你也成老先生了。你們都不知道吧?老先生早就跟老太太說了,他都不如三兒。”
“不是不是,”三兒趕緊插話,“我跟老先生沒法比,他看多少書?我才看多少書?他見識多少?我才見識多少?老先生那麽說的意思是,我比他勇,他說他隻會紙上談兵。他那個年代,不紙上談兵怎麽辦?他就一教書先生,本來就是指點江山的人物。我跟他不一樣,沒辦法呀,要生存,要過好日子,想過好日子就得往前衝。處境不一樣,明白吧?再比如我這兩位叔叔吧,要說也是有勇有謀,就是放不下既得利益,即便知道放下了可能所得更多,但那隻是可能,不確定。中國人都講,平安是福。要不我佩服吳起呢,他就放得下。”
“此話當真哪。”朗公社插話,“老紀就是這樣,跟吳起一樣。”
童新華若有所思地說:“上回我不是碰到吳起了嗎?聽他的意思,挺後悔的。”三兒不以為然:“倒黴的時候可能後悔過。他現在還能回去嗎?”童新華搖搖頭:“搞不清楚,傳說他當時是辭職的。辭職就沒法回去了。現在的麻煩是,他要是還想搞房地產,籌資困難。”三兒想了想說:“他肯定還要投資。他現在的處境跟我差不多,就是手裏有點錢,心裏覺得不踏實,沒保障哪,跟你們不一樣,旱澇保收。”朗公社笑道:“說白了就是不知足。”
“三兒,你知足了嗎?”童林起身拿來礦泉水,分發給大家。
三兒不屑地說:“我這才哪跟哪呀?”童新華笑了:“還是不知足。你哪跟哪呀?昨晚你回來之前,我們跟紅姑算了一下,明年純賺一百萬,那是板上釘丁的事。”三兒扯著臉皮笑笑說:“沒那麽多吧?”童新華又笑笑:“沒那麽多才怪事了。臭小子哈,真是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