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智力測驗

回到家裏，三兒和小麗的臉色就沉了下來。二嬸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埋怨：“幹什麽現在才回來？”小麗搶著說：“三兒帶我看清水大酒店了。”童林端著碟子說：“酒店做得可漂亮了，他們都說秋子設計得好。嬸你也去看看唄。”二嬸轉身往廚房走去，沒接話茬。

飯菜端好的時候，秋子才從房間走出來，坐到桌邊，拿起碗就吃飯。誰都沒說話的意思。童林猶豫了一下，堆了一臉笑容，鼓足勇氣對秋子說：“秋子，三兒那酒店裝修完了，可漂亮了。明天我們去看看唄。”秋子抬眼輕笑一下說：“破房子有什麽可看的？”童林尷尬地低頭吃飯去了：“那我一個人去。”二嬸不滿地放下筷子：“破房子你也做一個試試。”

“不是，”童林趕緊安慰二嬸，“嬸你別生氣，秋子還沒恢複。”

“我陪你去。”秋子說，“不是，你陪我去，其實我想去看看。”

吃完晚飯，秋子又回房間睡覺去了。三兒坐客廳裏看了好一會兒電視，才起身到房間拿了衣服去洗澡間洗澡。路過廚房的時候，三兒看見，童林正在小聲地勸導二嬸。

洗完澡，回到房間，三兒鑽進被窩，側身背著秋子躺下來，拉媳了台燈。秋子貼過身子，拽拽三兒：“媽要我跟你離婚。”三兒歎了口氣，頓了一會兒說：“你知道媽的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你出國，不是我出國。”

“你支持我出國嗎？”

“我，支持你出國。”

“我給外國人提鞋。”

“我說的是大實話。”

“那你還支持我出國？”

三兒輕籲了一口氣說：“有些事很難圓滿，有得必有失，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秋子不滿地罵道：“所謂個屁。”三兒接著說：“你當我說的是屁唄，等我屁放完了行吧？對於你來說，你對專業的追求比我和這個家重要。而且你的確優秀，那破酒店和金勝的設計，菜籽湖市我還沒看到，現在正在做的電信大樓是菜籽湖市最高的建築，還是老一套。”秋子插話問三兒：“那設計很難嗎？”三兒說：“反正我沒想到，我就在省城住酒店時看過；而且大家都說設計得好；我沒你專業，不知道難不難。別看它小，正因為小，所以才能顯示你不凡的功力，尤其是想象力。你別打斷我好不好？聽我把話說完。留在家裏的害處是，舍棄專業，包括舍棄出國；去北京、出國的害處是舍棄我；顯然我是權輕的那個，你別否認。我支持你出去展示你的才華。以後千萬別再說什麽瘋完了就回來之類的話了，那才是屁話。

“我想兩全齊美呢？”

“你已經給出答案了。”

“這不是智力測驗。”

沉默。沉默之後，秋子問：“我那設計有什麽好處？”三兒笑笑：“行，換個輕鬆的話題也好。我得想想。”秋子又問：“你還用想嗎？”三兒說：“充分利用公用占地，像樓梯，走廊，衛生間；安全性高，私密性好，按傳統做法後樓靠外牆，不安全，所有門對外開，私密性不好，封閉得用大量建築材料；這樣做也緊湊，減少行走距離；還有一個好處，減少暴露麵積，有利於保暖降溫，節能。”秋子貼緊三兒說：“陳家三兒就是陳家三兒。”

“秋子別這樣好嗎？”

“真不想跟你離婚。”

三兒咂咂嘴：“剛才你給的答案其實早就給過了。你心裏清楚，我心裏也清楚，隻是我說出來的時候你願意相信。我換種方式說一回。在北京你呆得住，一個月，甚至兩個月不給家裏打電話你都不會著急；在清水你呆不住，到一個月你就煩了。”秋子抱緊三兒：“不是這樣的。”三兒又說：“何必騙自己呢？離了算了，離了你就可以無所顧忌了，離了你就可以天高任鳥飛了。和平地離，別吵架，別到時你想回趟家都不好意思，我想你願意回來。”

“真不想離婚。”秋子擤了下鼻子，“你不能跟我到北京去嗎？”

“你是出國，”三兒說，“不光是去北京。就是到北京不行。我永遠也不會離開家，不會離開媽，不會離開小麗，還有老太太，我把家建設得好好的，等小西回來探親，等你回來探親。爺爺奶奶埋在這兒，我爸埋在這兒，你爸媽埋在這兒，老先生也埋這兒。過年過節的時候我得給他們燒紙線，給他們磕頭。我是老陳家唯一的男人，這是我應該做的事。”

“三兒你舍離婚嗎？”

“不說這些了好嗎？”

“我們再造個孩子。”

“這玩笑可不搞笑。”

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秋子問二嬸：“媽我不出國行不行？”二嬸堅決地說：“在外麵誰知道你怎麽回事？離了再走。”秋子不服地問：“媽你那麽不相信我？”二嬸嘀咕道：“外麵比三兒好的男孩多了，不要臉的還跟外國老頭。到時你找別人了，再把三兒甩了，人沒人孩子沒孩子。我養不家你，老林家人我也信不過。”童林給三兒使了個眼色。但三兒就是一言不發。秋子傷心地放下碗：“那我留家裏也沒用了。媽我聽你的，跟三兒離吧。”

“嬸說的是氣話，”童林拽拽秋子，“秋子，你別往心裏去。”

“明天就跟三兒離。”秋子沒理童林，愣愣地說，“不過媽你記著，老林家人是有錯，我也有對不起老陳家的地方，但我們都不是壞人。我以前說過的，生是老陳家人，死是老陳家鬼，我沒法向人證明，我向我自己證明，我會做到的。不管我走到哪，你都是我媽。”

童林急得直咂嘴，但二嬸跟三兒卻無動於衷。呆坐一會兒後，秋子起身回到房間，隨手把門還帶上了。童林小聲地埋怨二嬸：“嬸這麽說也太過份了。”二嬸搖搖頭：“留不住，留不住就讓她走吧。不想走這麽說她還要離呀？我把她養大，我知道。”童林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