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光找家裏人

食堂的鄭師傅帶人把飯菜送到童新華家。等人走了,鄭師傅從大圍裙下麵的的褲兜裏掏出一瓶酒放到桌了上。童新華緊張地問:“老鄭你這是幹嘛?”三兒給鄭師傅派了煙。鄭師傅接過三兒遞過來的煙頭,抬頜跟童新華說:“茅台茅台。童書記我沒想巴結你,巴結你我還是掌大勺的。我跟你說,這還是以前請客的酒,他媽的我藏了兩瓶。”三兒笑笑。

“那幫人跟童書記不一樣,”鄭師傅把煙頭還給三兒,“x產黨的酒x產黨的菜,也不花他的錢,胡吃海塞唄。說是請客人,其實都是自己人吃了喝了。不服。他們吃他們喝,我掌大勺的老百姓就不能吃不能喝了?老百姓哪舍得呀?一直留著。剛才童書記說,家裏來貴客了,叫我做點好吃的。現在食堂沒什麽好吃的,算我貼瓶酒吧。你們吃,我走了。”

送走鄭師傅,三兒到桌子邊坐下來。童新華拿過酒瓶,跟三兒說:“今天不走吧?你也喝一點,嚐嚐茅台是什麽味。這應該是真茅台。”三兒笑道:“那天還跟黃書記說呢,金杯銀杯抵不了老百姓的口碑。叔學口碑不錯哇。”童新華一邊催高姨拿酒杯碗筷,一邊搖頭跟三兒說:“我也想吃,我也想喝。說句糙話,他媽的我不是膽小嗎?不敢吃又不敢喝。”

“你還知道膽小,”三兒笑出聲來,“叔要是想吃想喝,我買單。”

小麗幫高姨拿來碗筷酒杯。童新華給三兒倒了一點酒,連聲說:“香,真香。”三兒端起酒杯聞了聞,放下酒杯又搖搖頭:“也就這麽回事。它還香得過香水去?”童新華笑著坐了下來:“好酒給你喝,糟蹋了。”三兒特別無奈:“紀叔開了xo,我就喝不出味來。”

“不喝就吃飯。”高姨說,“飯還沒煮呢,說糊塗了。我就煮去。”

“姨你坐吧,”三兒招呼道,“別忙了。吃菜就行,吃什麽飯哪?”

高姨急匆匆地走了。童新華拿起筷子先給小麗夾了點菜,跟三兒說:“你們來了你姨高興哪。她在這兒呆著太孤單了,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天天坐家看電視,要麽就是早上出去買個菜,站街口看老頭老太太太跳舞。我說你也跳唄,她還不好意思。你說那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別人又不認識你。那天童林打電話,說三兒要開發徐莊,她準備買棟房子給我們養老,說每間房間都帶衛生間,比別墅還好住。吳起也要買吧?回歸田園,悠然見南山。把你姨高興的,說到時跟二嬸醃嗆菜去。上班她再不積極呢,老了,退休了,還想掙錢。”

“哪是為掙錢哪?”三兒放下筷子,嚼著菜說,“姨就上想圖個熱鬧。那幾個大大小小老太婆不都圖熱鬧嗎?跟我媽說,不給錢也去玩。叔,我這回來就為上班的事。”

童新華抿了口酒,放下杯子點點頭:“童林跟我說好幾回了,上回打電話又說了。”三兒又端起酒聞了聞:“再說我都不好拒絕了。本來也是這麽回事,跟紅姑比,童林目前的工資是太低了。我也希望她到公司上班,她到公司裏能擔擔子。叔,要不就讓她辭職唄。”高姨在廚房插話:“你叔就是老古董,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講究什麽正式工作,說什麽條條單位以後肯定不差。銀行是條條,不也減員增效嗎?跟改製沒差別,跟藥財公司一樣。”

“跟改製不一樣。”童新華搖搖頭,“我是有點保守,那我也沒那麽保守。我就沒指望童林在單位裏有多大發展,她一女孩子能發展到哪兒去?她也沒那麽能力。不讓童林到你廠裏去上班,不是為了跟你撇清,更不是看不起你的廠。你那廠現在規模這麽大,發展勢頭這麽好,又是多種經營,還倒得了哇?倒不了。你還沒有一分錢的貨款。即使在省城,營銷公司也是大公司。周過說,他就是坐著不動,今年純利也有一千萬,他想爭取後年,最多大後年翻一翻,不得了。童林到你廠裏上班,你肯定優待她,家裏人唄。你們對童林怎麽樣,我跟你姨看在眼裏,真當童林是家裏人。童林跟你們就是親哪,要不她說,就當老陳家是她婆家呢?那意思就是說,賴著不走了。正因為是家裏人,所以不能讓她到你廠裏去上班。”

三兒不解地看著童新華。童新華又說:“童林這孩子,是個好孩子,不跟你比,你是男孩。跟二嬸和秋子比吧,心眼還是不夠寬,甚至比不上紅姑。我跟你也沒法比呀。”三兒又端起酒杯,放鼻子下聞著。童新華咂嘴又說:“就說她想辭職到你廠裏去上班吧,動機就不單純,老跟我說,收入比紅姑少多少多少。我早跟她說了,你要這麽想,那就別到三兒廠裏上班去了。”三兒放下酒杯,拿起煙盒,掂出一支煙遞給童新華,幫童新華點上了。

“辦個企業不容易。”童新華說,“企業辦大了,管理就成問題了。多少企業最後就葬送在所謂的家裏人手裏。三兒你記著,廠要家裏人看著,不能光找家裏人,不好管哪,進去就高人一等,誰敢管他?你都不好管。再比如說,你給周過開四千,他感恩戴德。你給家裏人開四千,他還不服呢,你賺多少才給我開四千哪?你給善良開多少才給我開四千哪?你給紅姑開多少才給我開四千哪?怎麽擺都擺不平,扯著扯著,好端端的企業就扯沒了。”

三兒捏著煙感慨地說:“謝謝叔了。”童新華擺擺手:“生活上,我一點不擔心童林。有你我還怕她沒日子過哇?童林有手有腳,有專業知識,她也不會沒日子過。銀行是經濟的輸血管,永遠倒不了的,也不能倒,跟其它行業比,差不到那兒去,折騰完了就好了。”

“小麗吃飯。”高姨走到桌邊坐下來,“三兒吃,別聽你叔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