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量做好點不行嗎
當晚,三兒就找了徐善良,說明了來意。徐善良滿口答應,客氣地說:“本來是老徐家的事,還要你操心。”三兒開玩笑地問:“要不你操心?”徐善良搖頭笑笑說:“老先生也沒找我呀。地你要就拿去,不用換,巴掌大地方。我爸死了,我也不種它了。”
“高中生跟高小生就是不一樣。”三兒感慨地說。
“怎麽了?”徐善良不解地問,“我學曆低唄?”
“我也是高中生。”三兒歎口氣說,“我家裏的事。善良,塑料廠不是不行了嗎?朱虎子沒事幹,帶幫人天天嚷著要當清水黑社會老大。你怎麽活這麽滋潤哪?”
“這還真占高中生的光了,不是高中生我都進不了廠。皮猴子當年招十二個人,連個初中生都沒有,不讓我進,沒關係。我爸給我報的名,我想補習,不讓我補。那時候朱責應當書記。朱責應跟皮猴子說,總得找個高中生學技術吧?就這麽著把我招進去了,總共十三個人。然後朱責應和皮跟猴子到廣東買機器,把我帶去學習了。”
“就那幾台破機器還要學習呀?看看不就會了嗎?”
“說得容易,還有配方。”徐善良說,“配得不好,吹不出膜來。這個我可不教別人,老子就靠這個過日子了。他廠長副廠長也要過日子呀,怎麽過?有點業務幾個人做唄,然後連本帶利全分了。他們分,也少不了我的,沒我幹不成哪,幹著急。”
“照你這麽說,塑料廠家底不都被你們分光了嗎?”
“屁家底!”徐善良搖搖頭,無奈地笑笑,“早沒家底了。八七年底開工,就頭一年多還算正式,皮猴子信心滿滿的,說以後還要添新機器,做新廠房。鄉裏那幾個人就盯著塑料廠和織線廠。大廠盯不了哇,人是老清水區留下的底子,高人一等。礦機廠嚴才明還好些。你像輪軸廠吳知甫,市裏的優秀民營企業家,跟市裏的頭頭腦腦關係鐵著呢,牛x死了,不搭理他們。不是他來吃,就是他來吃,要不織線廠剛開工就倒了呢,不倒才怪事。後來就不行了,越幹越虧,人走光了,現在帶廠長就四個人,沒錢開工資。”
“那幾年我以為還好呢。朱虎子不是後來進廠的嗎?”
“朱虎子怕你,皮猴子怕朱虎子呀,不讓他進行嗎?到時候揍不死他。人都服狠的。副廠長還幹點活呢,朱虎子什麽都不幹,一分錢少不了。這社會就這樣。”
“操!皮猴子那廠長也白當了,被個小孩子鎮住了。”
“朱虎子不是小孩子了,二十三了。這狗日的能量大著了,清水周圍的小痞子,高中那些混混,都是他手下,一招一幫人。西街周尚林,他不是跑塑料雨衣嗎?大衝有個塑料廠老板欠他錢,不給。塑料廠現在都不行。周尚林找了朱虎子,朱虎子帶人包輛小麵包,跑人家裏去了,鍋都給砸了。我操,這些人真狠,祖墳都敢刨。”
“跑大衝去要債?”三兒笑笑,又問,“廠裏沒底子,拿什麽生產?”
“拿什麽生產?”徐善良又搖搖頭,“料子還是前年從廣東佬那裏騙來的,不給錢,欠著唄。欠廣東佬六萬多了,人跑多少回了,恨不得給皮猴子下跪。那廠值六萬塊嗎?破機器當時買才花六萬多。那時候錢都值錢哪?高中老師就拿七八十。銀行貸款就不說了,估計還有六萬塊,帶利息不知道多少錢。要說廣東佬那人真不錯,當時就是他介紹買的機器,學的技術。他賣料子,想做點業務。其實那六台機器真要好好搞,賺大錢。範陽私人小廠都用這種機器,差不多都是那時候買的,人不辦得很好嗎?那時候買機器辦廠的都發了。這幾年差些。菜籽湖,說是塑料大市,支柱產業,自己把自己的牌子砸了。塑料袋,從上頭放東西,從下頭冒出來。那麽薄,不冒出來才怪事。全國都這樣,小品相聲裏不說了嗎?”
“怎麽會這樣呢?”三兒不解地問,“質量做好點不行嗎?”
“那些外銷員為了掙錢,自家人擠兌自家人。怎麽擠呀?降價唄。降多了就沒利潤了,沒利潤怎麽辦?就把袋做薄些。袋是論斤兩賣的,商家也想薄,省錢哪。”
“還是吳知甫狠哪,”三兒感歎說,“不是他牛x,輪軸廠也倒了。”
“真是這樣。”徐善良點點頭,“皮猴子不行,沒本事不說,心眼不正。”
“不說這事了。”三兒又給徐善良派了煙,“地的事就這麽說了?”
“我也站著撒尿。”徐善良幫三兒點上煙,“麻煩你了三兒。按理這事是該姓徐的管。回頭看看哪,真還沒人管得起。老隊長老了,想管也沒力氣。年青人就徐大慶好些,這幾年給礦機廠跑外銷,混得不錯,他才不惹這麻煩呢。誰願意惹這麻煩?還有個老太太呀,快七十了吧?到時候指不定還要麻煩你。徐善文那狗日的不東西,老父母都不要。”
第二天,三兒跟老田請了一下午假,找到徐敬猴和徐善良,把地換了下來。
三兒家的祖墳山在徐莊和雙塘交界的處的一塊坡地上,是黃土崗伸出來的一塊小尾巴的尖頭,以前周圍是徐莊人家的自留地,現在大部分荒蕪了,長滿了青草。林誌清背著杯子站墳地邊跟三兒說:“你嬸死的時候,幹大大跟我說,這塊墳地還是幹媽死的時候他挑的,風水好,跟別人還不搭旮,就這麽一塊伸出來,要不家裏考這麽多大學生呢。墳框坐北朝南,後有青龍,黃土崗,前有白虎,清水河。青龍白虎調換個個就更好了。”
“什麽年代了,”三兒不屑地說,“現在誰還講究這個呀?”
“就是現在的人講究了。”林誌清說,“要不你看看,清明節一到,多遠的人都回來掃墓祭祖;冬至一到,多少人回來送寒衣;過年不用說了,誰不請祖墳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