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況和成子秋因為祝虎月的緣故相互間多了不少話,一路上說說停停,大多是些小事。
兩人沿著山路很快就到了山頂,天上那輪明月如今離得近,清風明月之下是一老一少兩個人。
沈況和成子秋在山巔停下後,視線就都落在了山下,在那遠處可見的成片光亮裏都是齊雲山的地界。
兩人駐足停步良久後,成子秋開口道:“打算什麽時候走?”
沈況迎風站立,鬢角發絲隨著微風舞動,他沒有轉頭,看著山下笑道:“能否許我在山上過個年,再蹭頓初一的餃子?”
成子秋笑道:“有何不可,山裏有些老家夥大概也想見見你,畢竟好些年沒出過你這般的後生了。”
沈況聞言輕聲道:“謬讚罷了,我能活到今天不容易。”
成子秋沒有在意死活一事,他忽而轉頭看著沈況笑問道:“聽說你師父包餃子的手藝不差?”
聽到此問,沈況也跟著笑道:“除了手藝之外,師父包的餃子味道更好。”
“對於你師父和祝潭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能透露給你的是他們要做的事關乎很大。如今天下不太平,大梁、北魏皆是如此。我聽說北魏新帝元恪禦駕親征,但北地戰事似乎還是不太順利。”
沈況聞言道:“這些國家事我一向不太關注。”
成子秋道:“從前那般小打小鬧自然引不起關注,但如今的天下事複雜至極。北魏與柔然的爭端在先,下一步得提防的就是我們大梁了。若是這時候大梁對北魏出手,指不定苗疆和西域那些小國也都有可能出手分一杯羹。除了這些外部的因素,還有北魏內部的矛盾。原先不安分的齊州高氏以及清河崔氏說不定都會乘勢而起,那到時候北魏可就真的風雨飄搖了。”
沈況聞言道:“南梁與北魏說來也是唇亡齒寒的關係,若是北魏真的抵擋不住攻勢必定四分五裂。到時候勢頭最大的柔然必定會一舉南下,到那個時該頭疼的就是南梁了。”
“我有預感,亂世將起了。”
“那齊雲山到時候該如何?是避世不出還是幫助南梁?”
成子秋聞言瞥了一眼沈況,“怎麽?若是我們齊雲山站隊大梁就要帶虎月離開?”
沈況隻是看著成子秋,並不解釋。
見狀,成子秋自顧自的笑了笑,“一切就看走向了。說說看,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沈況道:“來到南梁之後我雖然沒有刻意尋找師父他們的蹤跡但我還是想知道師父在哪的。我也曾想過要不要借助樓外樓的力量,但後來還是斷絕了這些念頭,我大概是得有一條我自己的路。往後我打算先在慶徽郡這邊逛逛,之後去京城,走走湖州、江陵等地,再往後繼續南下,有機會去南詔那邊看看。”
少年人亦或是年輕人的江湖大都很遠,極遠。
越是喜歡江湖便越想步履不停,隻不過雖然路途走的遠了,但某些念頭依然留在了原地。
沈況說完,成子秋笑著道:“希望下此再見,你已經是個宗師了。”
“我努力。”
成子秋與沈況的這番交流說來其實可有可無,成子秋並沒有以前輩的身份給予沈況什麽建議,沈況也沒有向他尋求什麽幫助,大概是因為祝虎月在中間才有了這短暫的交流,過了也便忘了。
後來返回竹樓隻沈況一人,一個人在黑夜裏走的久了,偶然眼之所及處見到一抹光亮便極慰人心。
等祝虎月注意到沈況回來後,她狐疑的打量起沈況,像是想從沈況身上看出什麽貓膩。
緩緩走來的沈況迎上祝虎月的眼神展眉笑道:“與成前輩就隻是閑聊,成前輩於我是長輩,而我於齊雲山又是客人,不論身份總不能怠慢了客人不是。”
祝虎月聞言似懂非懂,信也不信,她白了沈況一眼而後微微低下頭道:“我又沒問。”
沈況進門後笑著問道:“說說看我今晚住哪兒?”
祝虎月指著廳堂右邊的屋子道:“住那兒,屋子已經替你收拾好了。”
“那就早點休息吧,今天趕了一天的遠路,我快累死了。”
這一夜,祝虎月一個人躺在**久久未眠,後來夜深,她睡不著一個人走到樓外廊道上,獨自看著那輪明月。
也許是明月聽到了她從前的那些心聲,所以今日滿足了她的願望。
祝虎月開心,既是因為沈況來了,也是因為兩人之前那些可有可無的束縛消除了。
她與沈況之間不是愛情,是那般赤誠友情。
祝虎月漸漸也能想的開了,他們都不再是少年人,也都不再無憂無慮,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應該留在從前了。
雖然一開始祝虎月聽到時雨的名字時,她心裏驟然生出的的那股漠然感是害怕沈況會將她完全遺忘。
曾經的那些畫麵曆曆在目,若是真的被突然遺忘......
好在再見時,一切不是如她想的那樣,如初還是如初,他們也還是他們。
這一夜,祝虎月睡得很淺,但難得安心。
沈況則難得睡了個安穩又舒坦的覺,他做了個長長的夢,夢裏恍然,像是個美夢,但醒了之後夢裏的一切很快又被忘了。
良辰美景今日天,晚來冬時醉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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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太和二年年末,新帝登基還未來得及更換年號便親自領軍北上。
陽關關外,幾日前大魏軍隊和柔然大軍有了第一次正麵交鋒。
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禦駕親征,這讓駐守邊關的將士如何不軍心大震,加之還有皇帝帶來的十數萬援軍,至此大魏軍隊上下一心,衝勁十足。
第一次正麵交鋒,元恪下令兵分三路。
因為大魏騎兵比之柔然實力相差不少,所以元恪故意讓小股騎兵在關外吸引敵人注意,然後以地形為依托,再分派兩路軍隊埋伏。
第一戰柔然就吃了輕敵的虧,雖然隻有小幾百人陣亡,但於雙方士氣而言截然不同。
自從大軍開拔邊關後,力量相對薄弱的京畿之地就成了所有人暫時還按兵不動的人關注的重點。
監天司、地網中除了去往邊關的人外其餘盡皆被派往各個郡城嚴查郡內一切動向。三公之一的禦史大夫盧文渺甚至還給予了他們先斬後奏的權利,可以錯殺但絕不可放過。
大魏這一潭池水表麵看似雖然平靜無波,但內裏已然一股股暗流錯綜湧動,隻等全部爆發的那一天。
此外,都督大魏南部六郡軍事的左衛上將軍獨孤崇看上去似乎也沒什麽事。
但隻有看得懂局勢的人才明白,南部局勢的緊張程度其實不比北方差,隻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受命於獨孤崇的宋宛帶了一支小隊專門遊走於大魏與南梁邊境,以此收集各種消息。
月舒郡,南望城。
當下除了嚴道濟還跟在宋宛身邊外,其餘人都是生麵孔了。
走著走著,這一年就結束了。
後日便是年節,但因為宋宛已然熟悉生活中的所有冷淡,所以對於年節她並沒有什麽感覺。
從小到大對這些節日對她來說完全可有可無,一切氣氛,一切好與壞都與她無關。
嚴道濟是宋宛成為小天司後監天司給她派的護道人,這算是嚴道濟和宋宛在一起的第一個年節。
嚴道濟說來也算是看著宋宛長大的,不過當時與宋宛一起的孩子太多,也是直到後來宋宛脫穎而出,嚴道濟才逐漸有了印象。
嚴道濟也和宋宛一樣曾經曆過那些非人訓練,扛過來就是他們現在的模樣,抗不過來也就死了。
對於這些嚴道濟早已習以為常,也不會因為此而感到任何惋惜。
與宋宛相處多了,他似乎會下意識地不去考慮太多事,因為一切宋宛都可以處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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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山城,林府。
自從沈況離開後,林晚照又回到了從前的那種狀態。
思念之思念,天天年年。
林晚照後來聽取了沈況的建議,為了她自己的安全著想,如今再有貨物押運她都不會再跟著了。
不過林家的生意反而越發順風順水甚至比以前還要好了。
林重山和林鬆風都曾對林晚照說有人在暗中幫助林家,至於對方具體身份他們不得而知,但其實大家心裏大都清楚這些人一定和沈況有關。
林晚照不知道沈況如今在哪裏,所以每每有想與沈況說的話她就會寫在信封上,久而久之便就有了好些封了。
憐雪隻要覺察到自家小姐心緒有轉變他便知道是小姐又想沈公子了。
姑娘家的思念尤其是思念自己的情郎如何需要害羞,尤其是在閨房好友麵前。
“小姐,沈公子雖然不知在何處,但他一直都是在想著小姐你的。”憐雪坐在林晚照身旁握著她的手道。
林晚照聞言淺笑道:“我如何會不知道,重山叔和鬆風管事都與我說過有人在暗中幫助我們林家,想來就是他安排的。”
“那小姐你還這般消沉作什麽。小姐你該開心,該笑,這樣等下次沈公子來靈山城的時候才能看到一個美美的小姐。”
憐雪的話說的極為大膽,林晚照聞言埋怨的看了她一眼。
憐雪則隻當什麽也沒看見,隻是道:“小姐,再有兩天就是年節了。”
林晚照聞言輕輕嗯了一聲,“明年會更好的。”
明年會不會好,沒人敢保證,不過是姑娘家心中的一點希冀,和所有普通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