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白狐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這一生的最後時刻。

生命是什麽?夢想又是什麽?

一切都終究抵不過油燈枯竭的寂寥。

漫漫長途的征程,隻不過是為了等待化為烏有的時刻。

那麽,堅持便是錯了的麽?

白狐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是無奈也是苦楚。

認了吧,隻當這一切皆是宿命無常。

她手掌觸地,纖弱的手臂將自己的身體整個撐住坐了起來。

顏寒兒的劍停在白狐的脖頸之上,隻要稍稍用力,一個鮮活的生命便會立刻終結於此。

白狐知道自己無路可逃,於是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語氣平靜的說道:“動手吧!”

寧守濛看著此刻,能如此平靜而坦然麵對死亡的白狐,沒來由的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時的他還尚年幼,還在南都鎮。

那年秋後,縣府要處決一名朝廷要犯,處決的地點是在南都鎮的菜市口。

囚車圍繞著整個南都鎮遊了一圈後,才緩緩地來到行刑地點,眾多的百姓一直跟在囚車後麵,他們沒有憤怒,沒有呐喊,有的隻是幾行默默的眼淚。

官府的告示上說,這個即將被處決的朝廷要犯罪惡滔天,一日之內連續進入本縣三大富戶之家中殺人,搶劫,燒宅。

午時三刻的菜市口,早已是人潮湧動。寧守濛擠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間,這個七八歲的小孩被擠得不能動彈分毫。

監斬官坐在上方,看上去一臉威嚴,下方跪著等待死亡的囚犯一臉從容,看不出半點害怕死亡的慌亂。

行刑的時間越來越近,人群中卻是哭聲連成一片。

寧守濛從前看到斬殺犯人的時候,下麵從來都是喜悅的笑聲,可是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悲痛欲絕的哭聲。

不知為何?

那囚犯大笑了三聲,然後聲音響亮的對著人群喊道:“我王五六命賤,早年家窮,因為食不果腹做了大盜。但此生還好,從未做過欺負弱小之事,有生之年更是親手殺了禍害欺壓善良百姓的狗商惡霸,燒了他們不義之財,為百姓除了三害,已無留戀,此生足矣!”

話剛喊完,那監斬官令簽一丟道了一聲:“行刑。”

劊子手往那光閃閃的大刀上噴了一口酒,舉刀砍下,頓時,一注血成弧線射出,一顆圓圓的人頭已經滾落在地。

秋風蕭瑟,吹得陰森入骨。

人們自發的為那囚犯收撿遺體,悲痛而去。留下寧守濛一人望著前方高台發呆,小腦袋像是在思考什麽,但旁人終究不得知曉,隻以為是哪家頑童罷了。

不知過了幾時,寧守濛回過頭去,看見他的若姨站在他的身後。

若雲伸手牽他,他亦伸手握住。

小寧守濛問:“若姨,他是壞人麽?”

若雲蹲下來反問道:“你說呢?”

“他們說是。”小寧守濛說完又搖搖頭道,“可是,又不對,他如

果是壞人的話,怎麽還會有人哭呢?”

若月摸了摸寧守濛的頭道:“若是有一天,你碰見一個能平靜麵對死亡的人,那麽這個人一定是存有善心的,那時候不管別人說什麽,你都得用心去感受才知道。”

這個記憶中的畫麵,此刻又出現在寧守濛的眼前,寧守濛心中疑問:“她為何要殺那幾個村民,真的是罪大惡極麽?可是以她的能力,縱是要屠殺了整個村子的人,也是易如反掌,可是為何又有那麽多的人能活下來?”

顏寒兒手中的劍動了動,快速朝著白狐的脖頸靠近,對於白狐來說,死亡在此刻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不要!”寧守濛緩過神來大喊了一聲。他快速走到顏寒兒身邊,拉住她握劍的手,劍終於停下了,隻是,為時已晚,鋒利的劍刃已經刺穿了白狐的喉嚨,鮮血如同噴泉一般噴湧而出,夾在在呼呼而過的風聲中,像是奏起了一段美妙的音符。

劍入狐亡,白狐褪去人形,變回了原來的狐狸模樣。

寧守濛看著飄灑在自己手掌上的紅色鮮血,不知為何,心中卻有些不忍與愧疚。

顏寒兒疑惑的看了一眼寧守濛,她不明白寧守濛此刻為何有這般舉動。

“她已經受了重傷,縱然放她走,怕是也活不了多久,我們為何還要這樣趕盡殺絕呢?”

顏寒兒沒有答話,隻是不明白寧守濛為何會這樣說,她記得在蜀山的時候,師父常常會對她說的一句話是:“我們修道之人,以誅滅邪魔為己任,什麽時候邪魔滅盡,那麽天下便會太平的日子。”

所以,隻要遇見妖魔,她便不會放過,必殺之,隻求天下早日有個太平日子。

寧守濛見顏寒兒沒有答話,搖了搖頭道:“算了,我們走吧。”

二人邁開腳步,正欲離開,卻突然聽見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之聲,整個大地仿佛抖動了一下,無數落葉紛紛落下,旋轉著落到地上。

顏寒兒握緊手中的劍,警覺的看著周圍,隨時做好備戰狀態。

一個人影快速的從二人中間穿過,帶著一股強勁的風力,將二人額前的頭發吹得四處飛揚。

人影徑向白狐奔去,將它緊緊抱在懷中,哭聲響起,撕心裂肺的感覺。

哭了幾聲,又嘶啞而顫抖的聲音問道:“你們為何要殺她?為何要殺我娘子?”

顏寒兒心想道:“原來與那妖物是一起的,今天定要斬草除根,不然,那無辜的村民又得遭受禍苦了。”

打定主意後,顏寒兒便是一式“火焰赤龍”出擊,巨大的火龍頭長嘯一聲朝著前方奔去,人影握了握拳頭,拳頭之上青色光芒若隱若現,火龍一近他身,那人影隻是用手揮了揮,青色光芒直刺入火龍的眼睛,火龍被這一擊即中,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隨後如同赤色的煙塵般灰飛煙滅。

顏寒兒並不甘心,準備舉劍再次攻擊,卻被寧守濛擋住。寧守濛看著麵前悲痛欲絕的男子,輕聲說道:“你快帶著她走吧,以後不要再到此處來,更不可再

進村傷害無辜村民了。”

那男子淡淡地看了寧守濛一眼,然後抱起白狐的屍體緩緩起身。

“不可以,不能讓他們走。”顏寒兒橫劍阻擋道。

“哼!我要走,憑你們也攔不住。”待那男子說完,身體一晃,月色下卻是一排黑影漸次遠離。

顏寒兒將寒川劍劍挽成花,往空中一拋,口中輕念幾句,隻見整個劍在空中豁然變大好幾倍。顏寒兒輕踏而上,穩穩站立,往下看了寧守濛一眼,道了一句:“你先回村子,我去追他們。”說完便禦劍追了前去。

寧守濛不肯獨自回去,雖然他並不讚成顏寒兒的行為,但看剛剛那男子的出手,怕功力並不在顏寒兒之下,或許比之高出很多也是不一定。

這樣一來,寧守濛心中卻是放心不下,但那二人速度皆是太快自己又如何能追得上。

“隻能試試了。”寧守濛輕聲道。

他閉上眼睛,心中細想那禦風術的口訣,如有風來托起身子,風又如水浪般波濤洶湧浩瀚,帶著他望著二人方向而去。

寧守濛心中一陣歡喜,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的功力已經有了突飛猛進。

不一陣,寧守濛便看見了二人身影。顏寒兒禦劍疾馳而行,白色的衣角和頭發在風中翻飛如同仙女般美豔絕倫。而那人影在地上快速奔跑,距離倒是相聚不遠,但就那麽點距離卻總是不能縮小。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前方出現了一個山洞,那男子瞬間便消失在山洞之中。

一道流光落在山洞之外,顏寒兒已經站在洞外,寒川劍又縮小成原來的模樣,緊緊地被顏寒兒抓在手中,她仔細端詳著山洞裏麵情況,不敢貿然進裏麵去,不一會又一道流光落了下來,卻是追趕而來的寧守濛。

寧守濛看著洞裏,這個山洞像是完全與外麵隔絕的另一個世界,洞口裏麵漆黑一片,靠近些望進去,山洞頂端像是有無數青色的光源一束束的的射到洞底。

而外麵的光芒完全射不進去,縱然是在離外麵最近的洞口也一樣是青色的光芒。

顏寒兒看見寧守濛的到來,不覺有些驚訝,她輕聲問道:“你是怎麽追上來的?”她當然不相信,以寧守濛的實力能夠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追上她,蜀山禦劍術飛行之快可以說是一日千裏。

寧守濛沒有答話,他曾經答應過任伯,不將漁農神僵之事告訴外人。

好在顏寒兒此時的注意力在山洞內,隨口一問後也不再關心此事。

“這洞中看上去很詭異,輕易進去不得。”寧守濛道。

顏寒兒點點頭道:“你在外麵守著,我進入看看。”

“那怎麽行,裏麵可是他們的地盤,你一個人進去肯定吃虧,我看還是算了吧?”

顏寒兒也不看他,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決然而然的朝著山洞走去,很快身影便消失在青色的光芒裏。

麵對她的如此堅持,寧守濛毫無辦法,此刻唯一能做的也隻有跟她一起進入這個詭異的山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