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顧時韞已經在清心庭待了將近一周的時間。
期間他見識了很多長老教授的課業。
沉默寡言的丹師柳長生,行事做派像個老農的靈植師千葉,性格歡脫的薑紅嬈薑長老以及溫文儒雅的六長老禦獸師嚴適。
除了自己名義上的師父楊時,就剩下那個以劍為道的大長老杜子威了。
關於此人,雖然隋歌一再強調,不要去觸怒他的眉頭,可是顧時韞卻還是想去看一看。
在凡塵中,顧時韞需得跟隨其他公子哥們一起學文學武。
與滿腹都是心眼子的文人不同,教授他劍術的師傅是個地道的江湖人。
那位師傅誇讚他有好根骨,便將畢生劍術傾囊相授。
可惜此事為他那不容忍的嫡母所知,後續這位師傅也被辭退了。
所幸,顧時韞記性極好。
在每個無人的夜晚時分,他總會折一枝柳枝,細細回味當初師傅教給他的招式。
如此十年,便也習得一身好武藝!
顧時韞對劍法有一種天然的親近,再加上月靈贈送給他的絕仙劍。他覺得自己不應該輕言放棄,最起碼去看一眼試一試,若不成,再放棄也來得及。
隋歌沒想到他竟這般固執,搖著頭無奈地說:“罷了,既然你想去看,那我便陪你去,隻有一點,到時候被杜長老刁難苛責的時候,可千萬別哭鼻子!”
顧時韞笑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怎會做出這樣的這樣無禮之事!”
今日正是杜長老授課之時,二人掐準時間點,相伴著去往了練功房。
三千大道皆可成仙。
但要論起這麽多種的修煉途徑,劍修終究是修仙史上不可繞彎繞開的一環。
不同法修、單修這類可以依靠外物來提升實力的修道方法。
劍修僅僅依靠一把劍和一身靈力,便可以斬盡萬物。
在同樣的資質下,劍修的實力總是要比其他修士高上幾分。什麽心魔邪宗,通通都是路邊的雜草,都抵不過最亮的劍光。
這也是為何天劍宗能問鼎修仙界第一宗門的重要原因。
但是成為劍修卻並不是那麽容易的。
首先,劍修對於個人的資質要求極高,越是純粹的靈根才能修煉出純粹的劍心。
其次,劍修雖然對外物並不依靠,卻需要一把心意相通的好劍。當今世界好的鍛造師難尋,很多劍修窮其一生都無法找到一把滿意的靈劍。
最後一點便是要求劍修有足夠堅韌的心智,不畏艱險,不拘黑暗。是以天下劍修都是直男直女,隻認準死理,眼裏容不得半點傻子。
這一點在清心庭的劍修弟子身上,便能表現得淋漓盡致。
“劍修弟子眼高手低,根本看不起我們這類的修士,認為我們所選擇的仙道都是旁門左道,唯獨他們才是清流。”
隋歌說這話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了劍修日常訓練的靈劍峰。
靈劍峰開辟在山頂,有一男子正耍著漂亮嫻熟的劍術。他麵相方正,紅袍清靴,右手執劍,迎著清晨的第一縷微風,揮舞著手中極致的靈劍,一招一式都別有韻味。
這一招劍式耍得厲害,引得周圍弟子拍手叫好。
“不愧是我清心庭劍法排名第一的大師兄,他怎麽沒有跟隨楊時長老外出探險?”
“你有所不知,楊時長老曾在大會上公開批評過許師兄。說他雖然劍術有成,但是心性仍需磨礪,尚不適合外出曆練,且在宗門中好好打磨性子。”
“這也太可惜了,此次破雲秘境開啟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排名不如他的弟子都去了,獨留許師兄在這裏,肯定很不好受吧!”
“可不是?我昨天還看見他拿著劍砍倒了數百顆靈植,那力道狠得,隻怕是在發泄吧!”
這話被許青雲聽到了,他當下停了手中的劍,眼睛通紅,惡狠狠盯上剛剛說閑話的弟子。
那弟子害怕地退到了人群中。
“因他一人就停了手中的劍,怪不得楊師弟說你心性不佳,易躁易怒。你這性子真該好好磨練磨練!”
一個滿臉胡須的大漢,身穿練功短甲的大漢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周圍弟子立馬行禮。
“杜長老安!”
此人正是清心庭六位長老之首,杜子威杜長老。
雖然宗門並無掌門,但是所有人默認杜長老便是領袖。
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劍修,並不工於心計,對於門派也隻是簡單打理,更多的心思都是放在了培養宗門的劍修弟子身上。
這許青雲是他教授過的天資最好的學生。
水風雙靈根,練氣大圓滿,待到成功築基之時,杜長老便有將他設為親傳弟子的打算。
眼看晨練時間到了,杜長老招呼著弟子們排列整齊,開始授課。
“今日可有新來的弟子?”
他照例一問,沒想到真有兩隻手舉了起來。
“出列!”
顧時韞與隋歌對視一眼,齊齊走出了隊伍。
杜長老已經邁著步子走到二人身邊。
他直接外放神識,屬於金丹期修士的力量傾瀉而下。
“你一個火木雙靈根不去煉丹,來我劍修陣營做什?”
這話是對隋歌所說的。
緊接著他便一個閃身來到了顧時韞的跟前。
龐大的神識投放到顧時韞的身體,毫不收斂。顧時韞額上,頓時滿是冷汗,若不是死命著撐著身子,定要當場跪下。
“五靈廢根,練氣一層!居然也敢出現在我眼前?你是誰招收進來的?!”
杜長老氣得炸了毛!
本來知道今早上又有兩個小弟子前來聽講,他還是挺開心的,誰料竟是兩個不堪用的廢柴。
第一個也罷,好歹資質不錯,送到二師弟手下便是了。至於這第二個又是什麽情況?什麽時候他清心庭的收徒標準如此之低了?!
顧時韞被這聲怒吼穿透了耳膜,兩股鮮血從耳蝸流下。他嚐試張嘴,喉頭湧出一股腥甜。
“我是,楊時長老的弟子。”
這話一出,全場嘩然。
隋歌顯然也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說。他一直以為顧時韞因為走了後門才入主的清心庭,竟沒想到他的後門如此之堅挺!
“笑話!”那杜長老氣得胡子都飛了。
“我怎麽沒有聽說過三師弟還有個弟子?快快從實招來!”
重壓之下,顧時韞強撐著。
“我受家主顧天之托前來拜師。薑長老將我帶入宗門,待楊時長老回歸,便行拜師禮。”
說一句咳一身血,待到所有話說完,顧時韞已經徹底沒了力氣。
杜長老聞言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再質疑他的身份,卻是冷哼一聲。
“原來是你啊!”
“罷了,終歸是楊師弟承諾過的,我也不好替他做決定。你隻管好好待在弟子房,等楊師弟回來再做處理。這般資質,怎可登我的靈劍閣?”
說罷,杜長老揮了揮衣袖,想讓他們快些離開。
隨歌摸了摸鼻子。
“我真不知道你居然有這麽強硬的靠山,現在怎麽辦?要不我們走?”
顧時韞自然不願意走。
他強撐著直起身子,右手輕輕覆上儲物袋。隨後嘩地一聲抽出了通體銀白的絕仙劍。
其他人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哄住了,齊齊轉頭。
杜長老則是一臉的不耐煩。
“怎的,還要我用劍將你們趕出去不成?”
麵對著他嚴肅的臉,顧時韞也沒有害怕,反之,他穩了身形,提起手中的劍,一步一腳印地向前挪動,邊走邊說。
“我聽人家說,劍修皆沉默寡言,唯有身旁佩劍,便是劍修的語言。”
絕仙已經高高挽起,快速脫手向前刺去,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又如遊龍穿梭,行走四身,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閃電,落葉紛崩。
這招劍術並無靈力,但觀其形竟也讓人拍案不絕。
杜長老陰沉著臉。
他不得不承認,此子在劍法上的確是有所天賦的,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一手凡間劍術,出神入化,要是資質再好一點恐怕也是個奇才。
可惜靈根資質太差,所凝結的靈氣根本不足以釋放一整套完整劍訣。
可惜可惜。
杜長老頗有些遺憾,語氣也放緩了不少。
“你的靈氣不夠,再優美嫻熟的劍法也隻是花架子,在鬥法上根本使不上力。待楊師弟回來,我叫他多尋一些適合你修煉的法門。”
這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顧時韞美目一睜,渾身靈氣飛速聚集,這是妄想過分調動本就稀疏的靈力!
“住手!”
杜長老急忙嗬斥,這小子瘋了不成?
練氣一層的微弱靈氣,竟然敢運行修仙劍訣,這還不把他吸成了人幹兒?
顧時韞的確調動了全數靈力,隻聽劍身爭鳴,絕仙劍以無可阻擋的姿態朝向山巔的方向揮出。刺眼的銀光閃過,山尖崩裂,化成滾滾碎石,朝向地下跌落。
隻有一劍,但這一劍足夠,踏碎山河。
“我的資質有限,靈氣不足。那便專心練好這一招,隻要我揮出的劍光足夠鋒利,便能在頃刻之間覆滅戰局。”
關於成為劍修,他並非說說而已。
隻需要一個好的老師教導,終有一天,他能成就舉世無雙的“絕仙一劍”!
因為力竭,顧時韞半跪在地上,豆大的汗水掉落,說出的話卻不卑不亢,錚錚有力。
周邊弟子被他這不要命的一擊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個個張大了嘴,周圍逐漸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杜長老先是沉默,隨後就竟哈哈大笑起來。
“好一個一劍碎山河,顧天老兒心思不正,居然能生出你這樣的孫兒來。有趣!有趣!”
“楊時這弟子,我暫時帶為管教,你倆且過來!”
隋歌跟著沾了光,屁顛屁顛地跟著顧時韞重新入陣。
這次站的地方是離杜長老最近的一排,視線什麽都是最好的。
而二人的左邊,便是有“清心庭第一大師兄”之稱的許青雲。
許青雲隻是斜睨了二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絲毫沒有深入交談的意思。
日頭正好,青雲庭靈劍峰,數百弟子齊齊列陣,劍光四溢,是整個山頭最靚麗的一道風景線。
——
轉眼已經是周四,終於到了分班考試的日子。
月靈將考試用品耐心的歸納好,然後信心滿滿踏入了考場。
一中的考場是按照上一次的成績劃分,一個考場三十人,月靈正好在第二考場的末位。
這個位置不上不下,屬於火箭班的吊車尾實驗班的火車頭。
其實,像月靈這樣的,是被稱之為“教職工子女”的存在。他們擁有隨意選擇班級就讀的特權,就是說,隻要媽媽打一聲招呼,月靈就能輕輕鬆鬆進入火箭班。
可是媽媽為人剛正,斷然不會做這種事。她認為是哪根蔥就該在哪片地裏生長,如果月靈考不上,就證明她不適合在火箭班待著。
在媽媽的耳濡目染下,月靈也養成了一副事事靠自己,絕對不麻煩別人的性子。
隨著考試鈴聲響起,監考老師陸陸續續地入了場。
第一場考的是語文,試卷伴著答題紙發放下來。
月靈展開試卷,先簡單掠過一下題目。
還好,並不難。
隨後,她按部就班地填寫了個人信息,然後開始答題。
選擇題,判斷題,填空,古詩文閱讀……一道一道,有條不紊地進行。
整個考場靜悄悄的,隻有沙沙的筆尖摩挲試卷的聲音。
月齡全神貫注,按照自己平日的速度,在四十分鍾左右,終於做到了“古詩文填空”的環節。
這是月靈最害怕的一趴,倒不是沒有把古詩文背全。主要是因為她這腦子時而跳脫,若是順句還好,但若是給了下一句填上一句,很容易突然腦袋卡殼。
月靈屏息凝視,一道道默念,答了下去。
直到這一題——【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的前一句是?】
出自《逍遙遊》,極其拗口的那一段。
什麽來著?
果真卡了殼。
月靈敲了敲腦袋,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在這裏卡了將近五分鍾,腦袋裏循環播放著鬼畜音樂和歌詞,月靈終於決定放棄了。
算了,這兩分我不要了,接著做下麵的吧!
等到完成最後的作文,距離收卷還剩下了五分鍾。
月靈簡單檢查了一下,看見那個空了的位置歎了口氣。
算了,以後一定要好好背啊!就當是個教訓。
很快,考試鈴聲結束了。
監考老師挨個兒收了卷子。
月靈頗有些百無聊賴,眼神放空。
就在監考老師走近她的時候,一個紙球不知打哪兒飛了過來。
“啪——”的一聲,正中她的試卷。
月靈呆住了,她看著躺在試卷正中心的紙球,不知怎麽辦才好。
這一幕被監考老師看了個正著。
老師大步流星地走過來,直接拿起了試卷上的小球,展開,是一張字條。
“我,我,這不是我的!”
月靈因為緊張,說話都有些結巴。
老師這是抬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認出她是教導主任的孩子,倒是沒有刁難。
她直接翻開了試卷背麵,指了指試卷空白的地方,又展開了那顆揉成一團的小紙球。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月靈啞口無言。
監考老師將月靈的試卷畫了個問號。月靈知道,這是疑問試卷的意思。
她還想解釋,就見老師已經將試卷和那張紙條收走了。
這一幕被很多同學看在眼裏,他們時不時投來懷疑嫌棄的目光。
月靈急得不行,幹脆收拾了東西,往媽媽的辦公室跑去。
“媽媽,我被冤枉了!”
她將剛才考場上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媽媽。
可是媽媽卻一臉為難的樣子。
“你說你沒有作弊,有證據嗎?”
“我……”
月靈梗住了,是啊,她隻有暗示作弊的證據,沒有洗清嫌疑的證據啊!
“考場的監視器肯定開著,可以看看紙條是從哪裏飛過來的,我可以和那個人對峙!”
“這種程度的考試,學校是不會開放監視器的。”
簡而言之,監視器就是做做樣子而言。
“那,那……”月靈不知道該怎麽辦,當下紅了眼。
“哭什麽哭,都多大了!”
媽媽擰眉批評她。
“既然沒抄成,就當這件事沒發生罷了。我和監控老師溝通一下,撤銷掉這次的處分。作弊是被嚴格禁止的,再有下次,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月靈臉漲紅,她分明感覺到媽媽的不信任。
“我真的沒有作弊……”
“行了行了,我還有事要忙。你自己坐公交回家。”
媽媽已經在不耐煩地趕她離開,月靈地眸間迅速蓄起一汪水,不敢掉落,隻能低著頭,匆匆離開了辦公室。
將門關上,淚水啪嗒啪嗒地流下,將門外一直等她的秦蓁蓁嚇了一跳。
“怎麽了這是,你媽媽說沒有辦法?”
月靈抬頭,鼻子紅紅的,一副惹人生憐的模樣。
“我媽她不信我……”
“好啦!你媽媽就是那副性子!她不信你我信,乖,別哭了……”
秦蓁蓁將月靈抱住,任由她在自己背上哭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