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看過顧老夫人後,下了消渴症的診斷,開了對應症狀的藥方後就走了。

宋惜月送走大夫,坐在顧老夫人的床前,看著醒來後滿臉虛弱的人,臉上滿是關切。

“已經讓人去煎藥了,老夫人再等等,喝了藥再睡吧。”

聽了這話,顧老夫人剜了她一眼,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道:“我可不敢喝你的藥,我怕我喝了一覺不醒!”

“怎麽會!”宋惜月歎了口氣:“您是夫君的祖母,也就是我的祖母,我一定會敬您愛您的。”

顧老夫人睨眼看她:“宋惜月,你別跟我在這兒裝什麽好東西,要不是你,我淵哥兒怎麽會……”

“老夫人!”宋惜月猛地打斷了她的話,隨後蹙著眉頭道:“您說都怪我,可我倒要問問您,您明知道夫君是去了城西小院,為何卻不告知我?”

“我分明什麽都不知道,我隻是擔心夫君出意外,如今您卻全怪在我的頭上。”

“您若是在兵部侍郎上門之時沒有避而不見,或是讓人知會我夫君的下落,又怎會鬧成如今的模樣?”

說著,宋惜月眼眶一紅,看著顧老夫人就落下淚來:“眼下事情已成定局,我在想盡辦法救夫君與白姑娘,您呢?”

“您在這裏高嚷著要將我打死!”

“還汙蔑我要毒殺您!”

“老夫人,將心比心,我不曾對不起過任何人,您害了夫君與白姑娘不夠,如今難道要逼死我嗎?”

顧老夫人被她一番話說得目瞪口呆,愣愣地看著好似情緒忽然崩潰的宋惜月,一時半會兒回不過神來。

怎麽回事?

印象中她分明因為婚前失貞變得唯唯諾諾,即便婚前宋家還沒有遷出盛京之時,兩家議親她也是那副委曲求全的模樣。

怎地忽然變得如此潑悍?

難道當真是被自己罵得受不住了?

這可不行!

念頭一起,顧老夫人放緩了語氣,卻仍舊瞪著宋惜月:“你既然嫁給我淵哥兒,叫我一聲祖母,那我就是你的長輩!”

“如今我說你一句你頂我十句,這就是你們宋家的家教嗎?”

她強行擺出一副慈和嘴臉,道:“阿月啊,祖母我也是急怒攻心,你若是覺得祖母過分,那祖母給你磕頭道歉吧!”

說著,顧老夫人作勢就要起身。

她動作緩慢,給足了宋惜月上前來阻止攙扶的時間。

可她整個人都坐起來了,腳都要放在地上了,宋惜月動也沒動一下。

“咳咳咳……”顧老夫人的雙腳才落地,便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

候在不遠處的如兒趕忙上前,動作溫和地給她拍背。

緩了好一會兒後,顧老夫人平靜了下來,一張老臉咳得通紅。

她見宋惜月仍舊沒有反應,扶著如兒發出了一陣哭聲:“我命苦啊……”

如兒聞言也紅了眼:“老夫人別傷心,仔細著自己的身子才是。”

“我命苦啊,當年兒媳病逝,我是一把屎一把尿將淵哥兒養大的。”

“淵哥兒的父親嗜酒如命,一喝多就打淵哥兒,可憐淵哥兒那麽小,我是拿命護著他的啊!”

“我把他養到十歲,他說投軍就投軍了,我擔驚受怕那麽多年,好不容易看到淵哥兒長大成材,娶了媳婦,我卻過不上一天舒心的日子。”

“我的命好苦啊……”顧老夫人靠在如兒的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宋惜月看她演得差不多了,這才道:“老夫人這是怎麽了?忽然這樣傷心?”

聽了這話,顧老夫人抬起朦朧的淚眼,正要哭幾聲,就聽宋惜月慢悠悠又問。

“想來老夫人應當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連累了夫君,自責難過了吧!”

“不過也沒關係,老夫人且可寬心,左右有我在,我會盡力幫夫君疏通關係,爭取讓他早日出來的。”

說著,宋惜月溫柔地彎下腰,握住了顧老夫人幹橘皮一樣蒼老的手,聲音懇切道:“大錯已成,您再這般傷心,夫君豈不是要在裏頭還擔心著您?”

顧老夫人:?

宋惜月在說什麽混帳話?

她瘋了不成?

“夫君從來知曉老夫人的不容易,定然也是不希望您苛責自己。”

“人生一世孰能無過?好在這次我可以幫得上忙,事情已經這樣了,您就別太責怪自己了。”

顧老夫人讓宋惜月氣得夠嗆。

但又心知此時此刻不能得罪她,隻能硬生生地憋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臭罵,隻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老夫人放心,我會盡心盡力的。”

宋惜月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待將軍回來,我也會勸將軍別同您置氣的。”

顧老夫人:……

宋惜月這個蠢貨!

怎會如此沒有眼色!

“少夫人,”一旁的如兒見顧老夫人一聲不吭,臉色越來越難看,後知後覺地開口,“老夫人要休息了,您先回去吧?”

聞言,宋惜月就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應了一聲後站起來,道:“是我叨擾了。”

她滿臉都是安撫的表情,道:“老夫人放心,消渴症雖然是不治之症,但我會想辦法為您調養身體的。”

“從明日起,得委屈您先調整飲食習慣,從前愛吃的大肉得暫時戒了。”

一聽不讓她吃肉,顧老夫人的臉都綠了。

但宋惜月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又道:“趙嬤嬤說您從前一直吃白姑娘給的藥,身子骨特別好,所以我今日特意去求了白姑娘。”

“大夫開的藥,我想著應當沒有白姑娘的好。”

正說著,青玉端著藥碗從外頭走了進來。

宋惜月接過手中,衝顧老夫人笑得溫柔:“老夫人,這是我從白姑娘手中求來的藥,您快喝吧!”

聽她說這是從白嬌嬌手中求來的藥,顧老夫人有一瞬間的恍惚,

宋惜月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怎會如此伏低做小,委曲求全?

顧老夫人皺著眉頭看著端到麵前的藥碗,鼻尖躍動的藥味倒是與記憶中的一樣,她下意識咽了口口水,隨後轉頭看向身邊的如兒。

見狀,如兒立刻從宋惜月的手中接過藥碗。

勺子在藥碗裏攪了攪後,宋惜月看到她衝著顧老夫人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旋即,顧老夫人緊鎖的眉頭就舒展了開來,伸手接過喝了一口,原先蒼白的臉上肉眼可見地紅潤了起來。

“算你有點孝心,還知道去求嬌兒給藥,淵哥兒沒白心疼你!”

說著,顧老夫人咂了咂嘴,一揚脖子,將整碗藥一口灌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