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月將她們二人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麵上卻不動分毫,依舊是那副乖順聽話的模樣。
顧老夫人喝完藥,宋惜月便帶著人離開了寧壽堂。
回到漪瀾院後,她看著剛剛卸下大夫偽裝的芝雲:“如何?”
芝雲點頭:“顧老夫人體內的人蠱藥性,與小姐描述的一致,但她的年歲已高,身體也有勞損,若是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用藥速度,她或許可以再活五六年。”
聽了這話,宋惜月在心裏算了算。
前世她婚後第五年,便是大哥被誣陷監守自盜,被判斬首示眾,宋家兵權被收走的那年。
從那時候開始,臥病在床的宋惜月便隻見過顧老夫人寥寥幾次。
“你此前說人蠱不算是活人,那是什麽意思?”宋惜月又問。
“人蠱大成之後,依舊保留著本身的意識,但需母蠱每三日喂一次血方能保持肉身不腐敗。”
“平日裏人蠱隻要及時喂血,便會一直處於沉睡狀態中休眠,想要讓人蠱如常人一般行動自如,便要以血驅策母蠱。”
說著,芝雲垂下眼眸:“隻不過人蠱對血的渴求量與日俱增,所以極易失控,一旦失控,便會因渴血的緣故大殺四方。”
“且人蠱需得用金火才能燒死,極難殺滅,血肉還具有腐蝕性,被人蠱所傷之人,肢體極易腐爛,隻能截肢處理,所以十萬大山裏的部族很忌諱此物。”
聽了芝雲的描述,宋惜月結結實實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難怪前世自宋家出事之後,她就幾乎沒再怎麽見過顧老夫人。
那時她還以為是顧老夫人覺得宋家出事了,不能再給顧潯淵的仕途效力,她又一直在病中,顧老夫人看她不順眼。
而次年,二哥死後,顧潯淵拿到了宋家軍另一半兵權不久,臥病在床的宋惜月就聽說顧老夫人去家廟裏清修了。
再仔細回想一番,宋惜月才發現處處都是疑點。
顧老夫人那麽愛吃肉,又是個大字不識一個,最愛花團錦簇的富貴生活的人,怎麽可能受得了家廟清修的冷寂?
想必那時候她已經是人蠱大成了。
念及此處,宋惜月的腦海裏飛快地閃過了另一個畫麵。
她做鬼之後看過,她葬身於大火之中時住的那個院子,就挨著家廟,大火過後,那裏已經是一片廢墟。
而次年,傳來顧老夫人在莊子上染上天花死時,因為是疫病,屍骨就在莊子上焚了,靈堂上供的也是骨灰。
“芝雲,金火是什麽火?”
宋惜月抬頭,語氣有些急。
芝雲被她的反應驚了一下,立刻回答:“所有難以撲滅的火都稱為金火。”
聽了這話,宋惜月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桐油!
當初白嬌嬌與顧知禮往她身上和房屋裏都澆滿了桐油!
宋惜月難以置信地坐在了椅子上,隻覺得心頭狂跳,一陣陣寒意從腳底往上爬。
三年前,南境因為連年戰亂迎來了短暫的兩年太平年,許多武將都回鄉探親了。
若是那時,顧老夫人因為消渴症而死,那才當上百戶長的顧潯淵,便要丁憂三年。
若是如此,也就沒有了後來的宋家軍顧校尉,與如今的威遠將軍顧潯淵了……
而如今,顧老夫人更不能死,因為顧潯淵的野心也在逐漸長大!
想到這裏,宋惜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她從沒想過,顧潯淵竟連顧老夫人也下得去手!
隻不過,在她記憶裏,顧潯淵極在乎顧老夫人這個祖母。
人蠱這件事,顧潯淵現在是否知道還需查證一番。
想到這裏,宋惜月腦海中浮起了璽兒那張臉……
“小姐,”芝雲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思忖片刻後,又低聲開口:“顧老夫人身邊的那個如兒很奇怪。”
“怎麽奇怪?”
宋惜月前世基本沒有怎麽見過這個如兒,印象裏她是個很容易害羞的、看起來天真無害又沒什麽大用的姑娘。
但剛剛那一幕,她也生出了些許疑惑。
“她身上的味道,”芝雲說著,想了想後,才又道:“有點腥。”
聞言,宋惜月更是不解。
她沒聞到。
“屬下解釋不清到底是什麽味道,但這個如兒一定不簡單,小姐日後要多加小心。”
聞言,宋惜月點頭:“我會讓人去查她的底細,也會防備著她的。”
說完,她起身道:“你今天也累了,就先在漪瀾院休息一夜,明日再回百草堂吧。”
“是!”芝雲點頭應聲。
宋惜月轉身打算去換衣服的時候,一張紙從她袖中掉落。
芝雲撿起來撇了一眼,當即無語:“小姐還同白嬌嬌簽這個東西?”
聞言,宋惜月這才轉過身,看到她手裏的東西後,輕輕笑道:“如今白嬌嬌關在百草堂,消息不靈通,我當然得好好利用。”
說著,她從芝雲手裏拿過那張契約,晃了晃道:“畢竟她還不知道自己入府是做賤妾,官府明文規定,賤妾子女不可養於主母膝下。”
“我既已經勝券在握,出於仁慈,多少也要給點希望,免得她太早就絕望了,就不好玩了。”
聽了這話,看著她那張人畜無害的溫良模樣,芝雲對宋惜月的認識又深了一層。
次日,宋惜月才醒,便聽到房門外碧玉在跟青玉在小聲說話。
宋惜月下意識要光腳下床,不知怎麽地就想到了尹老昨天的訓斥,乖乖穿上了軟底繡花鞋,悄悄走到了門後,貼在上麵偷聽。
青玉語氣擔憂:“還是別告訴小姐了,昨兒好不容易哄著小姐喝了安胎藥,若是小姐知道將軍今日就回來了,一厭惡說不定又不肯喝了。”
碧玉不讚同地歎氣:“可我們不說將軍也會來漪瀾院,到時候看到小姐,說不定又要同小姐吵鬧,到時候小姐毫無準備,豈不是要吃虧?”
聽了這話,宋惜月無聲地笑了笑,隨後拉開房門:“你們這是故意說與我聽的吧?”
二人嚇了一跳,趕忙轉身衝她屈膝:“小姐恕罪!”
“顧潯淵什麽時候回來的?”
宋惜月將長發拉到身前,用手指梳著往回走。
二人趕忙跟進屋內,反手關上門後,青玉道:“就在一刻鍾之前,一回來就請了大夫,如今正在寧壽堂那邊。”
說著,青玉站在宋惜月身後開始為她梳洗。
宋惜月靠在椅背上,半閉著眼睛道:“讓碧玉和墨玉來伺候,青玉,你去拿兩盒我嫁妝裏的雪膚膏,提點一下老夫人跟前的璽兒。”
聽了這話,青玉一愣:“小姐打算讓璽兒勾引將軍?”
“說什麽勾引那麽難聽,本小姐是在為將軍紅袖添香。”
宋惜月說完就輕輕笑了一聲,顯然心情極好。
顧潯淵回來得正好,璽兒也該得償所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