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無心這樣匆匆忙忙的就反駁了,阿裏心裏還是有些擔心的,在藥草的陪伴下,一個下午也是緩緩的從指間劃了過去。蘆無心的心中卻是一片空擋,開始的糾結,開始的無奈,在現在都變成了認命。其實她這人不喜歡認命,可是身邊的人卻一直告訴她什麽叫做認命。

從小到大看星星,長大了被師傅開了天眼就是看小鬼人,到了現在,也就是習慣了。什麽事情都看星星,問問自己身邊的小鬼人。就算再不認命,到了現在,也要認命了。把藥給魏將斷了上去,魏將還是在調笑蘆無心,蘆無心卻是徹底的什麽話都不說了,甚至是不知道應該說一些什麽比較好,生怕這一開口出現的就是你為什麽要騙我之類的話語,聽了也讓人心塞。

到時候別說是計劃了,就是出這房子,怕都是不能的。吃了晚飯,拿著燈籠到處走了走,阿裏想跟著,她沒讓。晚上的雪已經緩緩的停了,即使是瘟疫村的人都回了自己的老窩卻也沒用半個人敢同蘆無心一樣到處走動。看著瘟疫村的方向,已經升起了大火,想來也是在燒洗澡水換洗衣服才是。

看著四周的土胚牆,看著到處的灰色瓦頂,看著枯藤老樹昏鴉,蘆無心的心裏多半都是哀愁。離開了皇宮,鳳凰不甘願變成野雞,估計也就是她這個樣子了。一陣冷風,蘆無心也無奈的拉了拉披風,緩緩的走回了酒館。烤了一陣子火才算是暖好了身子,回房睡覺。

可惜夢裏也不夠安生。不知為何,夢裏全是人呐喊著叫自己醜姑娘……

夢中還是那一個小村子。這裏民風質樸,從來不曾有人對於她的突然出現說些什麽,隻是偶爾有淘氣頑童置她石子,喚無心醜姑娘。她向來都是苦澀一笑,不作答,他們便以為她是啞巴。編排了一句話,大抵說的也是箬師傅德高望重,貴客啞巴醜姑娘罷了。被家裏人曉得後狂打了一頓,自那以後,孩童看見無心便如同看見了洪水猛獸般,見了就跑。

無心也是笑而不語,她不知道她應該說些什麽,隻覺得內心荒涼。同無心想的一樣,即使換了一個皇帝,百姓還是活的自在。而身中的皇族之血卻讓她有些坐臥不安。

箬師傅年近五巡,卻沒有一妻一妾,自然也沒有孩子。他隻有她這一個徒弟,他把自己比作親女兒,自己也是知道的。

箬師傅時常會問自己恨不恨他,我不解,如不是箬師傅,現下我早了化作火中亡國魂魄了,我又怎麽會恨他呢?

箬師傅說,因為她原來的名字,君如。他說,他在她出生之前掐算過她的命,也知道她愛國,在一堆不知道自己身為何用的皇兄中,自己的命格奇特,他說,自己這輩子會死兩次。他便給自己起了一和君如的名字,即使死了一次,也入君緩緩而歸,皇朝日日升輝。

無心這才想起來,箬師傅除了神醫,也是樊國的算命國師,隻不過這個身份沒有幾個人知道,因為比起國師,箬師傅更加喜歡當大夫。這也是自己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源來。

她曾經問過箬師傅,他算過自己沒有,箬師傅一笑:“我不愛算命,時而你會算到不好的地方,你就會開始憂心忡忡,即使有好事情,也會錯過。與其憂心忡忡,不如當個大夫,還能治病救人。”那時自己年幼無知,不知道君師傅說的到底是何物。

現在想想,倒也有些道理,居然是上天安排我如此,她又何必去責怪誰呢?她自出皇宮後第一次說話,卻是對箬師傅說了一句:“不恨。”想想,她又有什麽資格去恨呢?箬師傅教育我那些道理,隻不過是希望自己更加愛國愛民罷了。而現下,自己卻什麽都不能做。

當初,自己是被關在皇宮的金絲雀,如今,金絲雀也斷了翅膀。飛,也飛不起來了。

箬師傅知道她憂傷,也從來不提為國報仇的事情。日子也是一天天的過,無心芊芊素手也因著有衣服顧著,沒有燒毀,她卻半點都高興不起來,脫離了皇宮,她什麽也不會,滿腔的熱血,也喂不飽肚子。她和箬師傅都是不會料理之人,往常箬師傅都是由幫撥藥的小門童打理食宿的,這一戰,阿裏也不見了,無心隻能挽起袖子,同隔壁的阿嬸學習,阿嬸人好,也教的好。

臘月二十八,快近除夕,各家各戶都貼上了紅燈籠,紅對聯。她瞧著喜慶,也覺著新奇,隻因為宮裏從未有過紅對聯,倒是死人的時候,會貼上一些對聯。

無心買了些紅紙,仿著那些對聯寫了一堆,挑了一幅最好的貼上去。也不是寓意最好,隻是字好看一些罷了。大抵的寓意也就是希望來年春暖花開,畢竟現在隻會下雨。

無心看著那些對聯,想著箬師傅的為人,也是她從來不主張浪費,她便把對聯送給了還沒來得及買東西的人家。他們也都樂的接受,說她為他們省了好幾文的銀兩。她在這個村子的聲譽,也算是好了些。

臘月二十九。無心終於是見到了雪花,樊國……下雪了。無心的心願也算是去了大半,最起碼來年的春天還算是不錯。依著昨晚自己夜觀星辰算出來的,隻覺得最近有一好一壞兩件事情發生。她終究不是箬師傅,看了大半夜,也不曉得到底是什麽壞事,什麽好事。

箬師傅匆匆歸來,手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物品,倒是在這雪地之中,臉上還有一層薄汗:“怎的這麽慌張?好似身後有猛獸在追逐一般?師傅是不說出去置辦除夕物品麽?怎的也一樣沒有帶回來?莫不是要我在除夕之時掐著後院的藥材做涼菜?”

箬師傅素來喜歡那些藥材,無心這般拿藥材做玩笑他卻絲毫的不緊張,還是一臉嚴肅。我知道,出事了:“你要走了?”

箬師傅愣了一下:“等我回來。”

無心知道,箬師傅也要走了,而且不帶她去。在這個世界上,她從來就最依賴箬師傅,而在自己徹底無助之時,箬師傅也要離開我了。縱然我知道隻是占時的,心裏還是有些孤苦。

見無心低頭不語,箬師傅也是歎氣:“烏江邊上起水災,導致蚊蟲鼠蟻傳瘟疫,作為醫者我必須去。你身份特殊,還是在這裏好了。放心,我會很快回來的。”語畢,箬師傅就匆匆忙忙拿起了自己的箱子,轉頭就跑。

在這冰天雪地之中,無心看著這老頭兒的身影緩緩消失,居然也嫌棄起了醫者父母心這句話,斷然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個醫者。

蘆無心匆匆忙忙的坐了起來:“師傅別走!”這大喊一聲,看了看四周的樣子,才是清醒了過來。

阿裏的房間就在蘆無心邊上,出了事情後睡得也淺。蘆無心這一聲大喊也是惹得他匆匆忙忙的穿上鞋子就跑到了蘆無心的房中:“主子怎麽了?師傅怎的了?”

蘆無心看著阿裏這樣,也是皺眉,想著阿裏也是貼著自己,這才這樣慌亂,這才歎氣:“無礙,做了個夢,夢見了以前的村子,村子裏的小孩叫我醜姑娘,師傅問我恨他否,我說不恨,到了臘八,我貼上了對聯師傅卻離了家去別的地方了。我這夢見師傅走了,這才一下驚醒,無礙。退下吧。”

阿裏縱然是再想問些什麽,聽見那一聲退下,也是奴性使然的退下了。蘆無心看著剛剛翻白肚皮的天色,心裏也是不適。方才的夢還夢的真齊全,就是那扔石子的小孩麵貌都回憶得俱到。躺在**睡不著,也索性起床下樓熬藥了。

渺小的焰火被慢慢的點著,從從前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到了現在麵不改色的燒爐子,她一個公主也做的實在憋屈。端爐子,放藥,接水,煎煮,到了最後便是時間靜止一般的煎煮。

本以為這上午也就這樣搪塞著過去了,廚房的門卻被小心推開。本以為是小二不在意,卻見一雙靴子出現在眼前。蘆無心抬頭看見魏將,心裏不知是和滋味:“你在這裏作甚,還生著病,自然是要好好躺著的。這要是又感染風寒,也不曉得要養上多久。快回去躺著,聽見了麽?”

“你終於肯搭理我了。”見蘆無心說話了,魏將也是笑的開心,活像是一個小孩兒一般:“我本以為沒有許你八抬大轎,你便不願同我說話了呢,這匆匆忙忙來找你,沒想到你又同我說話了,真好。”

“就為了這個?”蘆無心皺眉,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比較好。知曉了他的身份,心中的恨堆積了許久卻也是半點沒有。若是說平民百姓,想著他們以前都是樊國的人,自然無礙。可眼前活生生站著一殿下,實打實的衛國人,縱然是不受寵。可還是憎恨不來,也的確是有些心寒,對自己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