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故人乍現

星期天,真真和唐心來到四川路,複旦大學的學長們正在演講。

圍觀的人很多,兩人不一會便擠散了,忽然人群一陣**,有人喊:“警察來啦!”一隊軍警跑過來,驅趕著人群,真真隨著人流被擠到一邊,前麵幾個學生被擠倒在地,後麵的人群也被紛紛壓倒,立刻亂成一團。

真真剛要躲閃,已經被人撞倒在地,她掙紮著爬起來,想起唐心還在裏麵,就又向裏麵衝去,一邊大喊著:“唐心,你在哪兒?”。

這時又有兩個人倒向了她,她急忙躲開,忽然有人握住她的手腕,一個人對她說:“別怕,跟著我跑!”真真此時已經顧不上多想,由著他拉著自己,東躲西閃,沒一會兒竟已經衝出了人群,離開了馬路,跑進旁邊一個弄堂裏。真真一邊喘著氣一邊掙脫了那人的手,說道:“不行,我朋友還在裏麵,我要去找她。”

那人說:“你這丫頭還真擰,你朋友沒準兒也已經跑出來了,你就到弄堂口等等吧。”

唐心這才想起是這人幫了她,連忙說:“謝謝你剛才帶我出來,我……”她的話音未落,忽然打住,怔怔的望著眼前的這個少年,“吳天啟?”

“你認識我?”少年有些吃驚,隨即笑著說,“我以為你從未注意過我。”

麵前的少年正是吳天啟。當年的餘真真是貪玩的,經常逃學和一群男孩子們在外冶遊,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吳天啟,那時的吳天啟十七歲,長得白淨俊秀,又舍得給真真花錢,和他一比,原先真真身邊的那些男孩立刻不值一提,隻是真真沒想到,他居然趁著她喝醉強奸了她,事後他跪在地上哀求:“真真,我實在是太喜歡你了,你那麽美,我忍不住,求求你,原諒我吧。”

真真不但原諒了他,還喜歡上了他,從那天起,她就幹脆不去上學了,每天和吳天啟在一起,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此時的真真望著吳天啟,記憶中那個英俊倜儻的少年,隔了這許多年後,再次出現在她麵前,竟是如此的單薄稚嫩,麵色有些蒼白,眼圈微黑,臉上還有青春痘,一看就是個毛頭小子,這樣的一個人,自己當年怎麽就會一見傾心了呢?

吳天啟見她盯著自己出神,心裏美滋滋的:“我知道你叫餘真真,是英秀女中的,對吧?”

真真心中一陣悵然:原來命運是無法改變的,出現過的人還是會出現,現在的自己寄情書本,不再逃學,可是吳天啟還是準時出現了,那麽接下來呢?她緊緊握住拳頭,那些事情發生過一次足矣,絕對不能出現第二次。

想到這裏,她衝著吳天啟禮貌的點點頭:“謝謝你幫了我,我要去找朋友了,再見。”說完轉身欲走。

吳天啟見她這樣就走,心裏一急,拉住了她的胳膊:“等等,我還有話說。”

真真秀眉一皺,他還和當年一樣輕浮衝動,她冷冷的望著他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目光緩緩上移,盯著他的眼睛,吳天啟心裏打了個顫,這個漂亮女孩眼神怎麽這般淩曆,他下意識的鬆開了手,訕訕的說:“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想和你交個朋友,我是大昌米鋪的少東,我家在徐家匯有好幾間鋪子,你應該聽說過吧。”

真真的眼神稍稍緩和,淡淡的說:“吳先生,改天我家買米時一定光顧貴號,先告辭了。”

說完,沒有去看吳天啟那一臉失望的表情,翩然而去。

廣場上的人群已經散去,唐心正站在路邊東張西望,一看到真真就抱怨的說:“急死我了,你去哪裏了?”

真真看到唐心的裙子上全是土,手臂也磨破了,顯然是剛才人群**時弄傷的,連忙拉住她:“走吧,先找個診所給你上點藥。”

唐心看看手臂,大咧咧的說:“小意思啦,我沒有你那麽嬌氣,咱們去看影畫戲吧。”

之後的幾天,真真放學時都會東張西望,她怕吳天啟會繼續纏著她,好在他一連幾天都沒有出現,真真稍稍鬆口氣,這人是最沒有長性的,上次碰了軟釘子,但願他就此放棄,不要再招惹自己。

當年吳天啟知道她懷孕以後,就消失不見了,她找遍他常去玩的地方,還是找不到他。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家人終於發現了,大媽王氏當著母親的麵扇了她幾個耳光:“儂這不要臉的小**婦,把家裏的臉都丟盡了。”說完伸手又要打,母親慌忙上前,用身體擋住她:“大姐,求求儂,阿囡還小,不懂事,一定是讓壞人騙了啊,伊現在帶著身子,儂打她會要人命的啊。”

王氏把美嬌一把推開:“母女兩個一樣的賤,阿拉還怕弄髒了手,等老爺回來再收拾你們!”

餘家慶是到了晚上才知道的這件事,他看著女兒那已顯臃腫的身材,默不作聲,好半天才說:“囡啊,明天阿爸就給你訂船票,送你去香港。”

真真雖然隻有十四歲,但卻已非常倔強,她現在已經豁出來了,大不了就是再挨一頓揍:“我不去,我哪裏也不去!”

餘家慶沒想到女兒居然會梗起脖子和他說話,但還是耐著性子說:“到了香港,找個洋人的醫院,把孩子打下來,阿爸聽說,洋人做這種手術很安全的,你不用擔心,不會有危險。等到你養好身子,就在香港讀書,那裏的學堂不比上海差,還有洋先生呢。”

真真沒等父親把話說完,就大聲道:“我說了我哪裏也不去,我要把孩子生下來,你們如果真的關心我,就到徐家匯吳家提親去,不然我死也死在上海。”

餘家慶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對於這個唯一的女兒,他是寄予了很大希望的,女兒長得漂亮,人也聰明,自幼潑辣好強,他不顧正室王氏的反對,做主送她進洋學堂,就是想讓她有朝一日出人頭地,嫁個好夫婿,可是女兒的這一番話,讓他的心沉到了穀底,他氣得渾身發抖,一隻手捂住心口,一隻手指著女兒:“你……你……我餘家沒有你這樣傷風敗德的女兒,你給我滾,給我滾!”

三太太美嬌知道女兒闖了大禍,連忙跪到地上,哭著說:“老爺啊,阿囡隻有十四啊,她小孩子不懂事,儂就饒了她吧,她再也不敢了。”說著拉著女兒讓她跪下,“快求求阿爸啊,快點啊。”

真真硬是站著不肯跪下,冷冷的說:“我不會求他,吳家不娶我,我就把孩子生在大街上,我現在就走!”說完推開母親,走出了家門。

美嬌哭著要拉她,餘家慶怒吼著:“讓她走,就當我沒生過這個女兒!”

那夜風很大,真真衣著單薄,身無分文的離開了自幼長大的家,她沒想到,這一走就是整整十年!

在以後的歲月,真真常常想,如果那天她沒有離家出走,而是順從父親的安排,去香港墮胎,那麽自己也可能會是另一番人生。年少時自認為正確的決定,往往會令人悔恨終生,但是並非每一個人都有機會重新活過,但餘真真卻得到了這難得的機會,上天給了她第二次生命,也給了她重新選擇的機會,那麽這一次她又將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