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蝴蝶之傷
餘真真問伊琳,是不是那個郝先生出現了?
伊琳滿臉的悲戚,好一會兒淒淒艾艾的說:“雖然他沒有承認,但是我能肯定,他就是郝先生,就是給我寫了九年情書的那個人。”
真真當然知道這位郝先生的事,從伊琳還是小龍套時,他就給她寫信,先是鼓勵她,後來又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
隻是那時的伊琳被眾多的追求者追逐著,根本沒有把他放在心上,真真不知道在她離開的那三年中發生過什麽,隻是她回來不久,伊琳就告訴她,要和以前的戀人李約翰結婚。
新婚前的那一夜,兩個好朋友聚在一起,提起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郝先生,伊琳似有難言之隱,隻是她素來桃花朵朵開,所以真真也沒有太在意。
現在看到她那滿麵的憂傷,這才感到有些不同。
“你和他是不是開始過?”她問道。
此時的伊琳蜷縮著身子,早已經沒有了大明星的風采,她又變成了小小的唐心。
“四年前,駱駿死了,然後你也失蹤了,曾經你們這一對是那麽鮮活的在我身邊,我和駱駿吵架,和你逗嘴,但是忽然間,你們都沒有了,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和孤獨,那一刻我忽然很想很想見他,於是我寫信給他,說我想見他,我說我怕再不和他見麵,這一生就沒有機會了。”雖然已經相隔了四年,但是唐心說起來,如同就在昨天。
“這些年。我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離開了,小方叔走了,姆媽死了,就連當年甩了我的朱輝也抽大煙抽死了。阿爸娶了那個唱戲的小媽,就像變了一個人,整天躲在家裏不問世事,再也沒有了當年的霸氣,然後你和駱駿也走了,沒有人知道你去了哪裏。大家都說你為駱駿殉情也死了,我好怕好傷心,可是李約翰就像是個孩子,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心裏有多麽恐懼。”
唐心抬起頭,木然的看著前方,好久才又接著說:“於是我和他分手了,分手時他很傷心,像孩子一樣的哭了,但我卻覺得很輕鬆。後來我收到了他的信,他讓我不要害怕。也不要悲傷,他說他會一直守護著我,他說如果他有八十年的壽命,那他願意減去四十年,為我增加十年的歡樂。”
說到這裏,唐心終於忍不住了。嚶嚶的哭了起來。
真真的眼裏也早就噙滿了淚水,雖然她的駱駿已經回來,但是想起四年前那些苦難的日子,她悲從心起。
“那後來呢?”真真哽咽著問她。
唐心抬起掛滿淚光的小臉,嘴角卻帶了一抹恬淡的微笑:“那段日子,他的信比以前多了幾倍,幾乎每天一封,雖然有時候隻有一兩句話,比如:剛才和幾個腦滿腸肥的高官在一起吃飯,他們的作風讓我想吐。危急時刻想到了你,我馬上就心情舒暢,裝作陶醉的樣子聽他們繼續高談闊論。你聽,真真,隔了這麽多年。我還是能一字不漏的背下他寫的每一個字,他的每一封信,我都會看上無數遍,我要把這些記在心裏,永遠都不讓自己忘記。”
真真掏出手帕,幫她擦去臉上的淚珠,聽她繼續說下去:“我實在太想念他了,我迫不急待的想要見到他,哪怕他又窮又啞還是醜八怪,我都不會在乎。”
她從真真手裏拿過手帕,自己擦了擦眼角,又陷入了重重回憶:“我求他,一次次的求他,最後我威脅他說,如果他還是不來見我,就不要再寫信給我了。”
“那他來了嗎?”真真問道。
唐心目光有些呆滯,笑得苦澀:“他終於答應和我見麵了。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到我八十歲臨死那天,我也不會忘記那日的點點滴滴。我換上了最喜歡的衣服,真真你信嗎,我用了三個小時來梳妝打扮,就連我當上電影皇後去領獎也沒有那麽打扮過自己,可是我永遠也想不到,我的這些舉動在他對我做的事麵前,顯得是那麽的幼稚可笑。”
她停下來,深深的呼了一口,像是要鼓足勇氣說下去,顯然這是她埋在心底,多年來不願啟及的痛苦。
終於,她緩緩的說:“我來到江邊,等著他。那天天氣很冷,江風很大,涼得刺骨,我就站在那裏等著,後來我的腿發酸,再也站不住了,就坐在地上,嗬嗬,我是大明星啊,我就那樣像個流浪漢一樣的坐在冰冷的江邊,孤苦伶仃。”
真真伸出手,緊緊的握住她的,唐心的手冰涼,似乎也如那日的寒冷。
“我等啊等啊,從上午十點等到太陽落山,再從太陽落山等到深夜,我邊等邊哭,感到淚水都被凝固了,後來我就坐在那裏,靠著江邊的護欄睡著了。”
兩個女人的手緊握著,全都已經泣不成聲。
“傻唐心,那你肯定凍病了。”真真心疼不已。
“還好了,我被好心的路人送進了醫院,等我醒來時,已是三天後了,醫生說我發燒昏迷了整整三天,因為我是大明星啊,所以會有人認出我,聯係了電影公司,我還不致於變成無主孤魂。”唐心笑著,自嘲著,但卻依然淚如潮湧。
“再後來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我有過很多男朋友,他們追求我,奉承我,把我捧上了天,直到有一天,我累了,倦了,這時李約翰向我求婚,我這才知道,原來他一直在愛著我。”
“那你和他……郝先生,後來又聯係過嗎?”真真有些不忍心,但還是問出了聲。
唐心搖搖頭:“沒有,他就像一滴水,忽然就消失了,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好像他從未出現過一樣。”
兩個女人相對無言,默不作聲,從小到大的默契情感在她們中間流淌。
“唐心,對不起,這些我全都不知道。”真真紅了眼圈,她的心中滿是愧疚,駱駿死後,她的心裏就再也容不下別的了,在東北的三年,她甚至沒有想到過唐心幾次。
她竟一直愚蠢的自作聰明的以為,唐心如蝴蝶一般穿梭在百花叢中是那麽的快樂自得,可是她卻忘了,那姹紫嫣紅中的蝴蝶原是色盲.
“真真,這不怪你的,其實就算你在我身邊,我還是會這樣,他是我的劫,這些年,我什麽都有了,我有錢,有名,有美貌,有數不清的影迷,還有一個既愛我又細心的丈夫,我有時已經記不清傷我的人是誰,我為何而傷,但是心裏卻傷痕長留。”
說到這裏,唐心不再說話,而是靜靜的坐著。
她和真真及她們這個時代的很多女性,都被後人尊稱為新女性,她們衝出封建禮教,大膽的走向了社會,用自己的雙手解決所有的問題。
她們過著華麗的生活,知道金錢的可貴,也向往著美麗的愛情,但她們卻不會相信良辰美景可持續一生一世的童話,因為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太多的希望,反而會失望。
過了很久很久,時間似乎凝滯,真真才問:“你說你又遇到了他了?”
“嗯,盡管是在那麽一個不可能的時候,盡管他沒有承認,但是我知道,吳昊就是郝先生,郝先生就是吳昊!”唐心的表情已歸於平淡,但一字一句卻如同心靈的私語,低沉卻又震撼。
“吳昊?”真真被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怔住了。
自從吳昊在船上忽然出現那天起,這個名字便如影隨形般縈繞在她和駱駿的心裏,雖然夫妻二人再沒有提起過,但是真真知道,駱駿的心裏從此便沒有平靜。
“對,吳昊,就是多年前救過你的吳昊,那天我又遇到他了,真真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過這種感覺,明明這是一個多年未見,並不太熟悉的人,可是當他站在我麵前時,我卻覺得他似乎從未離開過,一直在我身邊陪伴著我。”
“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如同我的心跳,我的呼吸,我的一切的一切。”
“可是他卻像是要逃開我一樣,他的眼睛中都是對我的依戀,可他卻那麽快的轉身離開,沒有回頭再看我一眼。”
“他對我說,他過得好不好沒有關係,隻要看到我的笑,他就足夠了。”
“真真,這是他對我說的話,你看,我也背過了,我已經變成習慣,他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唐心重又淚流滿麵,這是她真正的淚水,不是拍戲,不是工作,而是她從心底流出的淚。
“那天從湖邊回來,我就病倒了,我的眼前都是他寫給我的字,那些字飛起來,一重一重的,匯成一條河,把我淹沒了,我就在那河裏沉淪,掙紮,我遊不上岸,真真,我遊不上去,我看到約翰就在河岸上衝我招手,我知道隻要我上去了,就能像以前一樣的溫暖,可是我就是上不去,我在河裏漂啊漂……”
唐心泣不成聲,她無力又絕望的哭著,似乎隻有淚水才能令她呼吸順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