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萬幸的是,諾南的傷勢並不嚴重,他坐在後座,又事先係好往常很少用到的安全帶,

發生車禍的那一瞬間,

他也許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還是被飛濺的玻璃碎片嵌進了額頭,傷口不長但有些深,滿臉都是血,又因為突然的撞擊昏迷了過去,看著著實嚇人,

嬌生慣養的少爺何曾受過這樣的痛,

所以愛莎才那麽驚怕,還以為諾南有了三長兩短,

諾南最重的傷是被壓的左手骨折了,僅此而已,

麻醉效果一過,諾南就醒了,

第一眼看見的人,果然如他想的那樣,

“你來了,”諾南失血又失水,嗓子澀啞的,聲音不複以往的動聽,

秋琳的眼睛還是紅的,她立刻站起來,為諾南倒了一杯水,剛遞過去,她的手就被握住,

“為什麽要來看我,”諾南望著秋琳,“你不是很忙嗎,”

此情此景下,這句話聽起來就是諷刺,

諾南的頭上還纏著繃帶,厚重的棉紗緊緊擠壓他的頭上的傷口,白色的紗布上還沾著發烏紅的血,他左手臂上也是紗布,還被固定了起來,

諾南的膚色本來就很白皙,現下更是蒼白的沒有血色,很像秋琳曾經犯病時的模樣,眼睛微睜,藍色很暗淡,一些金黃的碎發從紗布裏掉出來,還沾著血紅的顏色,

他一直都很健康,秋琳從未見過他如此虛弱的時候,

秋琳鼻間酸疼,眼睛也澀澀的,在諾南似有似無淡淡的目光下,她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做錯了嗎,

“諾南。”愛莎叫了他,她也在病房裏,“艾德琳剛趕過來,連半分鍾都沒有休息。”

得知諾南出了意外,秋琳幾近於六神無主,哪裏還顧得上其他,急著要去倫敦,那個時間,並沒有北京直飛倫敦的航班,

秋琳還是在陳毓靈的幫助下。在香港轉了一次機,多耗費了好幾個小時,一路上,她的擔心與驚慌可想而知,秋琳幾乎沒有喝一口水,吃一點東西,她心裏惦記著諾南的安危,手機都沒有離過手。

也許秋琳自己都沒發覺諾南對她到底有多重要,

諾南於她就像一座高山,任閃電狂風。依舊巍峨屹立,為她遮風擋雨,但她卻不懂山也會有塌陷,倒下的那一天,

嗬,秋琳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女人,永遠隻想著自己,大概她至今還不明白真正的愛到底是什麽,也許直到起了禍患,她才能意識到什麽她需要珍惜的。

諾南注視著秋琳的眼睛,淺淡而沒有波瀾,仿佛要看透她,

病房裏靜謐的令人窒息,

愛莎見狀,心生擔憂。她對諾南說,“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孩子剛醒,愛莎輕聲輕語,怕說重了話,但諾南對秋琳的態度實在令她不安,

諾南還是在生氣罷,

愛莎不希望諾南對秋琳心生間隙,這麽多年,他們好不容易才到了這一步啊,

諾南突的笑了,有些虛弱,卻依然強撐著貴氣的溫文爾雅,“您在擔心什麽,我隻是太久沒見艾德琳,想好好看看她罷了,”

秋琳惶然的看著他,她覺得此刻的諾南好陌生,他唇邊的笑還是那麽柔和,說話的語氣也是一樣溫和,可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秋琳感到心涼,

“我錯了,”

顫抖的低泣聲,打斷了諾南和愛莎的對話,

兩人俱是微怔,

眼淚一顆一顆滴落在地麵上,匯聚成滴,淚水朦朧了秋琳的瞳眸,沾濕了她的睫毛,令人看不真切,

秋琳就站在離病床不過一小步的地方,背仍舊挺直,可雙肩卻向內屈伸,她垂下頭,好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始終不敢直視諾南,亦不敢向前邁近一步,

“我知道我錯了,”她的聲音裏儼然有了抽泣的鼻音,

“嗬嗬…”低聲的輕笑越來越大,諾南撐著沒傷的右手坐立起來,“我怪你什麽了嗎,哭什麽,”

語氣裏的好笑與溺寵一如往昔,緊繃的氣氛也因為他這一句話融解了,

愛莎鬆了口氣,她就知道諾南不會對秋琳板臉,愛莎輕步離開了病房,並貼心的為他們關上了房門,

“過來吧,”諾南看著還低著頭的秋琳,喚了她一聲,

秋琳慢慢抬起臉,淚眼婆娑,長睫上尤掛著淚珠,緊抿著嘴唇,好像在強忍著傷心,這幅憐弱的姿態,換做任何男人也硬不下心吧,

“你…不氣我了,”秋琳此時很怕諾南,怕他對她發火,

諾南笑著搖搖頭,

秋琳這才往前踏了一小步,還沒站穩,就被諾南的右手勾住腰,一把拉進他的懷裏,

秋琳驚慌,連忙想推開他,她唯恐壓倒了諾南受傷的手,

“你不是知錯了麽,”淡淡的句子在她耳邊響起,讓秋琳停下了掙紮,不知是不是受了傷的原因,諾南的聲音短促而微涼,

“對不起,我總忽略了你的感受,”秋琳靠在諾南的懷裏,溫熱的胸膛,蓬勃的心跳,以及還帶著藥水味道的香氣,都讓她感到心安,幸好,幸好,他還活著,幸好,他傷的不重,

諾南低聲說,“你在外麵玩的自在,一個男人又一個男人,可我隻有你一個女人,這真的很不公平,不是麽,”

說完,諾南深深歎了一口氣,再加上身上的傷,他很像一個弱者,

秋琳哪裏還想與諾南爭辯什麽,她主動抱住諾南的腰,臉緊緊貼著他的胸膛,

“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濕潤的淚都浸染在諾南的病號服上,猶沾著秋琳的溫度,

諾南沒有說話,他抬起右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眼睛出神的望著一點。撥開雲霧,亦或者依然暗藏陰霾,

病房外,

“不該叫艾德琳過來。”愛莎對丈夫說,

安斯也是眉頭深重,不知情的裴西,算是幫了倒忙,

如果不是裴西插手,他們根本不會通知秋琳諾南受傷的消息,這場車禍來得太過突然。是人為還是意外,他們暫時無法肯定,

愛莎懷疑塞丹有動機,生怕會連累艾德琳,畢竟如果艾德琳嫁給諾南,她現在的身價會愈加穩固諾南繼承人的地位,安斯甚至已經開始計劃早早退下,把重任交給兒子。

若諾南死了,他們沒有其他孩子,繼承權落在貝絲身上。也許這就是塞丹想要的,

無論如何,貝絲是他的親生女兒,塞丹重掌肯特家族指日可待,

現在警察已經封鎖了現場,

肯特家族繼承人車禍‘重傷’,是一個大事件,頃刻間便在英國上流界傳開,緊接著就是媒體的爭相報道,

媒體往往都是陰謀論的忠實擁躉。尤其對象又是大貴族的繼承人,各種故事情節便層出不窮,

所以一反肯特家族向來的低調,當年塞丹肯特與安斯肯特兄弟之爭被媒體挖掘出,並爆上台麵,豪貴恩怨。爭權奪利,向來是他們這種家庭的經常性狀態,

很多人都認為可憐的諾南肯特成為上一代利益的犧牲者,

而秋琳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諾南還有一位如此狠心的叔叔,

諾南醒來一天之後,除了晚上,秋琳無法近他的身,以諾南的身份地位,來探望他的長輩、同輩、小輩絡繹不絕,他們來自肯特家族,其他貴族,還有各種富貴豪權,

病房外的會客廳總是滿員的,還有傭人的點心茶酒伺候,每個時間段差不多都可以開一場小型聚會,這些人中秋琳有麵熟的,可沒有一個真正認識,

她對屬於諾南的那部分生活一樣了解的少得可憐,

往往這個時候,她就退到會客廳隔壁的房間,背對著門的另一側,聽著愛莎不厭其煩的告訴探望者諾南很好很健康,以及人們各式各樣的議論,

這便是貴族的生活,傷病住院的處所與普通病人完全沒有可比性,整層的專門養護,奢侈的居住環境,就好像把家搬到了醫院,

“艾德琳小姐,您要的熱茶,”一個傭人敲門進來,

“放在桌上吧,”秋琳回頭對她說了聲,複又看向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她正在進行視頻會議,

離開北京的時候,狄登主動表示願意提供幫助,他的任務本就不輕,因為諾南的車禍,狄登天天加班到淩晨,後來幹脆直接睡在辦公室的沙發上,

對此,秋琳心裏很過意不去,她是花了一億在狄登身上,但並不代表她要榨幹他身上的血汗,況且狄登為JEEBO帶來的價值,遠超過當初的投資,

“狄登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

傭人聽到秋琳的話,好奇的伸長了脖子,看了電腦屏幕一眼,她看到了上十個男女圍坐在一張會議桌前,各個西裝筆挺,端正嚴肅,

而秋琳還在吩咐著什麽,相當果斷堅決,

傭人驚詫這位艾德琳小姐果然如傳聞中說的那樣,是一個與諾南少爺不相上下的強勢女人,

傭人又想起新聞裏描述的秋琳有色的私生活,極為花心的女人,她伺候了她好幾天,怎麽感覺不像呢,

今天諾南一眾朋友,不管表麵上的還是有深交的一齊都來看望他,各種貴公子就在外麵會客廳裏聚著,有說有笑,沒有多少為諾南擔心的意思,

畢竟他的傷情擺在那裏,誰真感傷的落淚便太假了,

“不是說諾南那位厲害的女友也來了嗎,怎麽沒看見她,”男人的嗓門有些大,

當初諾南和艾德琳訂婚草率,諾南的朋友們除了帕尼和裴西,再沒有其他人認識她,更不提了解她,

現在秋琳名氣越來越大,勾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想見她一麵,

突然一句話,硬是本在工作的秋琳停了下來,連一旁的傭人也不由瞅著她,

“諾南不就頭破了個洞,手骨折了,你以為多嚴重的傷。那個女人可是了不得的女強人,難不成天天膩在諾南身邊,難道你認為她是普通女人,”

在普通這個詞上。說話的男人刻意加重了些,

接著是幾個男人的笑聲,聽著就不懷好意,

“是啊,諾南那頂綠帽子喲,綠油油的,恐怕他隻是她眾多男友之一。”

“怎麽越說,我越覺得諾南可憐,女朋友會玩還公開的玩,現在又出了車禍,小傷小痛也了不得了,”

……

又是一陣笑聲,

這幾個人應該離這麵牆很近,對話被秋琳聽得一清二楚。

“會議暫時結束,”秋琳驀的站起來,啪的一聲。合上了筆記本,嚇了傭人一跳,

傭人有些懼怕秋琳此時的神情,她叫了聲,“艾德琳小姐,”

“我沒事,”秋琳轉身看著她,突然問,“很多人嘲笑諾南,對嗎。”

傭人一愣,迫於秋琳的氣勢,她不敢撒謊,猶豫了許久才說,“是,是的。因為您在中國的新聞,其他人認為諾南少爺……”

“算了,不用說了,”

外麵的談話聲又響起,後麵的內容秋琳猜也猜得到,

原來她讓諾南成了笑柄,難怪諾南那麽生氣,

可是他什麽也沒告訴她,還原諒了她,

“你們說諾南這次車禍是不是就是受了女友的刺激,才想不開,……”

男人話講了一半,身後的門突然從裏被打開,硬是讓他收回了後半句話,吃驚的望著站在門口的女人,

不止是他,整個小會客廳陡然靜了下來,很詭異,

“沒有人告訴過你背後講人閑話要小聲點兒嗎,”秋琳盯著他,

瞧他,和諾南相似的年紀,肚子都挺了起來,吃的太好了吧,

還有這幾個,衣著講究,油光滿麵,舉止也有風度,堪稱人模狗樣,

這就是諾南所謂的貴族朋友,

“你,你,”挺肚男人指著秋琳硬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他還不是因為心虛了,

“我會玩,你們是不是都親眼看到了,描述得繪聲繪色,情節還很豐富,”秋琳掃了一眼周圍幾個男人,

她神色相當冷漠,沒有把這群人放在眼裏,而且言語裏的譏誚完全毫不給諾南的朋友麵子,

這些人大多從小就認識了諾南,但他們幾乎都沒有正式與秋琳打過照麵,此刻便是第一次,

而秋琳給他們留下的深刻印象,真是難以忘記,

“敢做還不敢讓人說,”有人亦咄咄不讓,“果真出身平民家庭,教養品性如此之差,”

這話重了,尤其在諾南肯特的地盤上,對象還是他的女友,有些識體的人皺眉擔心,還有些人隻當看熱鬧,

“對,你比較高貴,”秋琳抬眼,隻瞥了那人一眼,淡漠無所謂的肯定了他的話,卻比出口爭執更氣人,

秋琳無視周遭的視線,返身欲走回房間,又停下,冷不丁的說,“作為高貴的貴族,你們太吵,”

隨即大門又被關上,

眾人半響才回過神來,

這真是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女孩?他們所有人居然都被她無視到底,還說不出一句話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氣場,

不過之後外麵真的安靜了很多,

沒過多久,諾南推門而入,

“外麵沒人了?”秋琳看了看時間,還早,

“我說我的頭疼,難道他們還不走麽,”諾南左手還不能動,頭上還裹著一層繃帶,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

“你都聽到了,”秋琳站起來想要扶他,卻被諾南反手摟住了腰,他挨近她,“我還沒到斷胳臂斷腿的地步,”

諾南身上藥水的味道很濃,但秋琳並不反感這個味道,

“對比這些人,裴西和帕尼看起來順眼多了,”

“怎麽,你又看上了他們?”諾南雖然是在開玩笑,但他也快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畢竟裴西的心思,諾南明白,

他發生車禍,裴西工作都顧不上,出來第一個電話竟是打給秋琳的,諾南可以把這當成好朋友的關心,但顯然不僅僅於此,

諾南和父母一樣原本並不想讓秋琳這麽快知道他的受傷,

“你在說什麽,”秋琳輕蹙眉,諾南的玩笑很怪,她隨即想到恐怕又是男人醋意的蔓延,雙手覆在諾南右手上,低聲說,“他們都說你綠了帽子,但是世上有資格被我‘戴綠帽子’的男人,僅僅隻有你一個,”

話雖然不好聽,對秋琳來說,卻算得上變相的表白,

諾南眉角舒展開,拉著秋琳坐在沙發上,輕笑道,“既然如此,你沒有一點表示嗎,”

諾南的暗示讓秋琳略微局促了些,不過她還是貼近諾南,輕輕咬著他的嘴唇,

也許因為受傷的原因,諾南的唇有些幹淺,但很快恢複了原本的色澤甚至更加鮮豔,而諾南的呼吸也深了,

“知道嗎,你很會勾引男人,”秋琳的下巴被諾南捏住抬起,她不得不看著諾南的眼睛,幽暗的,

不等秋琳反應,她的嘴就被諾南堵住,

他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接過吻,而這一次險些讓秋琳窒息,鋪天蓋地的來襲,諾南似乎真的要吸幹她身體裏所有的氧氣,

幸好有人敲響了門,“少爺,馬卡醒了,”

諾南總算總開了秋琳,她捂著胸口一邊咳嗽,一邊大口呼吸空氣,

“我馬上就過去,”諾南說完看向秋琳,“你要一起來嗎,”

馬卡是車禍發生時,諾南的司機,才來肯特家不到三個月,與諾南的輕傷相反,他重度昏迷,直到今天才醒,

秋琳看到馬卡時,他躺在病**,任有醫生對他做各項檢查,眼神有些茫然,

接著她看到諾南走近他,說,“你和耶伊曼有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