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兄弟竹馬(10)
周文德在進陶然居前,就聽說了沈高義掉進池塘的事情,他頭一個念頭想到的是莫非他們家池塘裏有什麽東西?等進了陶然居,周文德客客氣氣的寒暄了幾句,就直截了當的問了出來。
卻不想,沈高義麵無表情的說,“非也,是沈某走路不長眼,跌倒了。”
周文德一時噎住,半晌,輕咳一聲,轉開話題,“博兒孩子心性,不夠穩重,若是有輕浮不當之處,請沈將軍千萬要嚴厲責罰。”
沈高義挑眉,“我倒是覺得他是穩重過了頭,若是多些孩子心性,反而更好。”
周文德聞言,隻是點頭,並不接話,他對博兒從小就一直嚴厲教育,或許他管束過嚴,讓博兒失去了孩童心性,但他卻是並不後悔,博兒不是一般的孩子。
“我見過貴府的二少爺。”沈高義突兀的轉開話題。
周文德一愣,樂雅自從回了華夷州,就一直在清蘭苑裏,沈高義會見到樂雅,那就是說,樂雅來了前院?
沈高義好像沒有發現周文德的怔愣,自顧自的說道,“貴府的二少爺是個聰慧的孩子,可惜,失語了。”
沈高義這話一出,周文德就垂下眼睛。
沈高義似乎沒有察覺尷尬,反而依然繼續說道,“北疆藥王穀,周兄可曾聽聞?”
周文德猛然抬頭,眼裏帶著期翼的看著沈高義。他當然聽過,但是藥王穀在哪裏?!柳一針曾經向他建議去找藥王穀的藥王來為樂雅治病,但是,至今就沒有人能說出來藥王穀的確切地方,哪怕有人說出來了,也都是不對的,但現在還未曾聽聞有人進過藥王穀。現在沈高義說出藥王穀,莫非沈高義他知道藥王穀在哪裏?
“……藥王醫術高超,但是脾氣古怪,就算找到他,他能否為你醫治還是個問題。不過,藥王當年贈予了我三個玉牌,我剛剛將玉牌給了博雅,周兄帶著玉牌去找藥王,藥王一定會為貴府的二少爺治病。”
周文德一聽,心頭一喜,但接著,想到那根本就不知道在哪的藥王穀,周文德皺起雙眉,“可是,藥王穀……”
“藥王穀我從來沒有去過,不過,藥王每年都會來華夷州看放燈,而且必定會住在望海樓。”沈高義繼續說著。
周文德聽了,心頭了然,起身,恭敬拱手道,“謝沈將軍。”
沈高義搖頭,擺手,說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說是舉手之勞,但對周家來說,卻是天大的恩德,如果樂雅這次能夠恢複說話的能力,周家定會一輩子銘記沈高義的大恩!
但這些話,周文德沒有說出來,他向來就是做多過於說的人。他隻需記在心裏,將來某日在沈高義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就行了。
於是,周文德轉開話題,說起了放燈節的事情,說著說著就繞到了和李家結親的事情,當然,周文德沒有明說,隻是隱晦提了提,如果真的要促成這件事的話,還需讓沈高義出麵才行,一來,沈高義是博雅的師傅,二來,沈高義和李雲鶴的交情匪淺,由他去試探比較好。
但周文德沒有想到,當他說完後,沈高義高深莫測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問了一句,“你很著急抱孫子嗎?”
“……”
“聽說你還有一對剛滿三歲的龍鳳胎?”
“……”
“如果你不急著抱孫子的話,那就讓博雅自己拿主意吧。在我看來,哪怕將來博雅他娶君帝的女兒也是擔得起的。”沈高義慢吞吞的說著,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著周文德,“我聽雲鶴說起過定書的事情。周兄,在我看來,你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何必急於聯姻?”
周文德聽了,沉默了下來,繡娘也隱晦的提過,博雅的婚事無需著急,但定書的事情……隻怕會成為他在仕途上的絆腳石,李家和他雖然因為有繡娘的緣故,算是有了一點聯係,但,到底他姓的是周,而不是李,如果博雅能夠成為李雲鶴的女婿,那是最好不過的,可……沈高義的話讓他沉默了。
妄自菲薄?他的確是妄自菲薄了。但,他周文德後無大樹可以遮蔭,前又有阻礙重重。
沈高義見周文德沉默著,也不再開口,但在送走周文德時,沈高義說了一句,“周兄,我聽雲鶴說起過,當初你在天都無依無靠,是一篇策論讓李家老爺子提攜了你?”
周文德一愣,隨即點頭,“沒錯。”
“如此,你還擔心什麽?”
周文德一怔,隨即像想通了什麽似的一震,是啊,他還擔心什麽?李家當初看中的就是他周文德的本事能力!
周文德嘴角微微揚起,看向沈高義,拱手道,“多謝。”
此時,周博雅回了清蘭苑,本想再去老師那裏請教幾個問題,但定親一事讓他沒了那個心情。
雖然現在定親一事尚未確定下來,但是,周博雅了解周文德,如果不是已經大約確定了,他爹周文德是不會對娘親提起,而對娘親提起,也不過是想借著娘親之口來轉達,讓他有個心理準備罷了。
周博雅走進清蘭苑,穿過小橋,踏進圓拱門,當看見圓拱門門口的大樹上掛著的小木板,還有小木板上的小紅花,周博雅頓住腳步,仔細的看著那小紅花,周博雅嘴角微微揚起了笑,樂雅真是孩子心性,但,仔細琢磨樂雅的這個小紅花獎勵的方法,倒真是不錯,也許他可以拿過來用一用,也可以給爹提一提。
而想起樂雅,周博雅的本來緊繃的臉柔和了下來。
走進廂房,見軟榻上樂雅正睡得很熟,周博雅就示意紅石等人退下,走到軟榻邊,周博雅低頭看著周樂雅,雖然紅石等人退下的時候都幾乎可以說是悄然無聲,但周樂雅還是被驚醒了,模模糊糊中感覺身邊有人,周樂雅睜開迷糊的雙眼,當看見是周博雅時,周樂雅挪了挪姿勢,對著周博雅咧嘴一笑,周博雅見了,也不由微笑起來。
“哥哥吵醒你了?”
周樂雅搖頭,順便坐起身。
周博雅看著周樂雅坐起身,就抱起周樂雅放在自己腿上,低頭親親周樂雅的額頭,說道,“樂雅,哥哥問你件事。”
周樂雅歪頭:兄長大人請說。
“有一件事,你不怎麽想去做,但這件事又挺重要的,你說該怎麽辦?”周博雅斟酌著詞語問道,說問樂雅也是一時興起,這件事讓樂雅知道了沒用,但是,他突兀的就脫口問出來了。
周樂雅瞅著周博雅,他看出來了,自家兄長大人似乎真的很猶豫不決,但以兄長大人的脾性,他不應該是這樣優柔寡斷的人,其實事情早就有了決斷,不過兄長大人需要一個人來堅定他自己的看法罷了。
周樂雅抓過周博雅摟著他的手,一筆一劃的寫著:哥哥不是已經有主意了嗎?
周博雅一見,先是一愣,隨後笑起來,低頭蹭蹭周樂雅的額頭,笑道,“你怎麽知道哥哥有主意了?”
周樂雅繼續寫著:不知道。寫完,抬頭看著周博雅,一副嚴肅的模樣。
周博雅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他還以為樂雅天賦異稟能夠看透人心知道自己的看法呢,卻不想原來是小孩子自己亂說。想想也是,雖然樂雅很聰明,很懂事,有時候還給他一種不是六歲孩童的錯覺,但到底,樂雅也才不過是六歲而已。
周博雅抬手揉揉周樂雅的頭,就轉開了話題,問起了其他的事情。
而是夜,周文德站在書房門前,負手而立,沉思著。四周的仆人已經屏退,周博雅過來的時候,守在書房外頭走廊的周福就趕緊的上前,恭敬彎腰做禮,“周福拜見大少爺。”
周博雅微微點頭,看了眼不遠處站在書房門前沉思著的周文德,低聲問道,“我爹可是在等人?”
周福忙搖頭,“這個小的不知。老爺吩咐過了,不要打擾。”
周博雅一聽,微微點頭,對周福道,“那你在此候著,無論是誰,都不許打擾。”說罷,周博雅就朝周文德走去。
周福愣了愣,想著是否要攔一攔,但看大少爺毫不猶豫的坦然向前走去的模樣,想著一定是老爺吩咐過的,也就不敢攔著了,而且……大少爺也不是他周福能攔的人啊。
周博雅走到周文德身後五步外站定,恭敬拱手作揖,“兒子拜見爹。”
周文德回過神,微微點頭,沒有轉身,隻是淡淡問道,“來了,你娘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
周博雅依然保持拱手作揖的姿勢,恭敬回話道,“回爹的話,兒子仔細想過了,兒子以為,此時定親與我們周家不利。”
周文德聽了,挑眉,這話拒絕的可真是有意思。
“你說來聽聽。”周文德轉身問道。
周博雅低眉順眼說道,“兒子以為若我周家和李家定親,隻怕將來會被李家桎梏,其次,定親一事為的就是分家定書,雖然分家的真正理由上不了台麵,但是外頭的人隻要有心打聽誰人不知?且,分家定書雖然李家出了不少力,但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兒子以為,若就此定親的話,未免顯得我周家太沒底氣,也顯得兒子我——卑微了。”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周博雅一字一頓。
——話外音:你兒子我就值這個價嗎?
周文德頓時笑了。
周文德負手而立,看著拱手作揖,表情恭順,但雙眼卻是銳利桀驁的周博雅,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值得了。
他周文德有此子,當真是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