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風雨同行(5)
沈高義從容和手裏接過大碗,一骨碌喝完,擦了擦嘴巴,歎了口氣,看向容和,笑道,“辛苦多日,總算是有了進展,寒門士子能夠平安獲釋,免於牢獄之災,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的確不容易。”容和微笑說著,頓了頓,感慨說道,“源少主一定費了不少心思。”
沈高義頓了頓,麵無表情,說源少主廢了不少心思,他相信,但是說源少主是為了讓寒門士子平安,嗬,那可就不一定了。
“明日我去拜訪周府。”沈高義轉開話題,對容和說道。
容和點頭說道,“也好,我明日再去看看青玉。”
而這時候的方舒的宅院裏……
李青玉慢慢的挪動著腿,正吃力的想爬下床,可這時,就聽見一聲驚呼帶著怒氣,“青玉,你做什麽!”
李青玉抬頭,看向端著藥碗急衝衝的朝他快步走來的李玄雨。
李青玉有些愣了愣,下意識的喃喃開口,“玄雨哥?”
李玄雨放下藥碗,強製性的將李青玉又小心翼翼的推回**,一邊開口責怪道,“你傷還沒有好,這時候下床要做什麽?”
李青玉回過神,瞅了眼李玄雨,低下頭,“玄雨哥怎麽會來?”果然玄雨哥還是來了,他這兩日就在想,玄雨哥一定會來看他的,可是這兩天卻沒有看到人……他失望的時候,玄雨哥卻來了。
“你受傷那天我就來了。”李玄雨看著垂著眼臉上漠然的李青玉,柔聲說著,抬手輕輕的拍了拍李青玉的頭,轉身去端來藥碗,坐到床榻邊,看著因為自己的拍頭動作而有些愕然的抬頭的李青玉,笑了笑,“隻是那天要處理一些事情,而你又睡著了,樂雅說你的傷最好多睡一點,也好恢複得快一些。”
李青玉神情複雜的看了李玄雨,又垂下頭,在被子裏的手慢慢的攥緊,他低聲開口,聲音有些壓抑的喑啞,“玄雨哥……是同情我嗎?”
李玄雨有些茫然,同情?“我同情你什麽?”說罷,李玄雨皺起眉頭,訓斥道,“不過你太胡來了!若不是源少主那日也親自帶人過去,你隻怕就要被人抓住了!”
“那和玄雨哥也沒有關係吧。我被誰抓住,哪怕死了,也和你無關吧!”李青玉忽然抬頭,直視著李玄雨,聲音平靜的詭異。
李玄雨聞言,臉上閃過惱怒的神色,但看著李青玉故作漠然的臉,還有那漂亮的眼睛裏所藏著的一抹委屈和傷心,李玄雨的怒火又慢慢的消失了。
“你說這些……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青玉,哪怕你再恨我,我都沒有辦法丟下你不管的,當初……我錯了一次,我不會再錯第二次了。”李玄雨柔聲說著,抬手想拂去李青玉垂下的發絲,可,就在這時,李青玉猛然揪住李玄雨的衣領,重重的壓倒,接著,在李玄雨錯愕的時候,一把狠狠的吻了上去!
——是暴戾的,帶著無法言說的怒火和悲涼。
直至嚐到了血腥的味道,李青玉才慢慢的鬆開揪著李玄雨的衣領,平靜的坐好,啞聲開口,“知道了吧,我就是這樣的,對你,我就是這樣的。”說罷,頓了頓,李青玉又啞聲開口,“你走吧,以後,莫要再見了。”
李玄雨僵硬的看著李青玉,慢慢的坐直,呆了一會兒,李玄雨想轉頭跟李青玉說些什麽,可張了張嘴,卻無法說出口。
李玄雨起身,看了眼神情漠然的低垂著眼睛的李青玉,李玄雨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朝門口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李玄雨又忍不住回頭,卻見李青玉就像個漂亮的木偶娃娃那樣坐在那裏。
李玄雨定定的看著李青玉好一會兒,才抬腳跨出門檻。
——原來……青玉對他,是抱持著這樣的感情嗎?
李玄雨站在門口,發呆,心頭第一次不知所措,就連家遭不幸,他都能冷靜的處理,可平生兩次不知所措,一次是當年得知青玉失蹤之事,一次是這一次,哦,不,這是第三次,第二次是前天接到青玉失蹤要去闖地牢,偏偏找不到人的時候……
李玄雨有些茫然,他知道青玉在自己心裏的分量,卻不知道,原來是這麽重……
“哎,你怎麽出來了?”因為無意看見不該看的,正在亭子裏轉圈的方舒,遠遠的就看見李玄雨竟然出來了!
——咳,雖然青玉受傷,兩個人最多就隻能親親什麽的,但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方舒忍不住抬腳走過去,卻看見李玄雨一臉茫然的,不由出聲問著,“怎麽了?”
李玄雨回過神,看向方舒,搖頭,“沒事。”
沒事?啊?那青玉呢?
方舒指指廂房,壓低聲音問著,“那青玉呢?”
青玉?對了!以青玉的脾氣做出強吻
李玄雨猛然轉身,大步進了廂房,又碰的一聲關上,方舒摸摸鼻子,他一點兒都不好奇,就是擔心而已,哼!還當著他的麵,碰的大力關上門,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方舒背負雙手,大步轉身離去,心裏卻是暗想,這可真是新鮮事了,沒想到,李玄雨和李青玉兩人竟然還有這等關係!得快快寫信給君銘說說,想必他一定會很興奮。
而此時的周府裏……
周博雅依然直挺挺的跪在祠堂裏,他的跟前,周文德陰沉著臉,怒瞪著他。
“我再問一遍!你當真寧死不改!?”
周博雅再次磕頭,啞聲回答道,“爹,兒子改不了。”
周文德怒極反笑,“好!好!那你就給我跪在這,跪到你能改了為止!”
周文德說罷,拂袖轉身離去!
周博雅看著周文德拂袖離去,低頭苦笑一聲,沒想到爹會這般固執!
周文德拂袖離去,大步匆匆的就欲朝清蘭苑走去,既然博雅不願改,那他就得把樂雅送走!萬萬不可再讓他們兄弟兩人在一起了!
周文德正欲朝清蘭苑走去,眼前就匆匆來了一仆人,恭敬做禮說著, “老爺,沈將軍到訪,夫人請老爺前去廳堂。”
周文德微微點頭,想了想,周文德招來跟隨在自己身邊多年的老管家,低聲交代了一些話,說完,周文德就讓老管家退下,自己朝廳堂走去。
前堂屋裏,沈高義本來淡漠的臉,難掩驚訝,沒想到,博雅竟然真的攤牌了!他本來以為以博雅的脾性,應該會按捺到恰好時機才開口的,沒想到竟然會這麽快。
“事情就是這樣……”李繡娘笑容有些牽強,說罷,忍不住又希翼的看向沈高義,“沈將軍是博雅的師傅,此事……”
“此事……我無能為力。”沈高義抬手阻住李繡娘欲說出的請求,說道,“情愛一事,非我所能相助。”
——他無法阻攔,也無法阻礙,若樂雅博雅兩情相悅,他又豈能做那個棒打鴛鴦的那個?
當年他和容和之間,跌跌撞撞幾多辛苦,他至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李繡娘苦笑一聲,也罷,讓沈將軍插手這些事情,本來就是不合理的。
周文德大步走進,就聽見沈高義的這話,冷哼一聲,“那兩個孽畜!”
沈高義起身和周文德拱手做禮,周文德擺手,坐到首位上,看著沈高義,沉聲問了一句,“沈將軍可是早就知情?”
沈高義一頓,隨即點點頭,“我很抱歉,周兄,此事不能早日告知於二位。”
李繡娘苦笑一聲,“沈將軍莫要再說,此事沈將軍想必也難以開口吧。”
周文德卻是深深的看了眼沈高義,難以開口?哼,隻怕是因為博雅的緣故,或者他們師徒間做了某些約定,沈高義才不說的吧。
“現在,周兄打算如何處置?”沈高義麵不改色的問著,對周文德洞悉了然的眼神裝作不知。
“今日,我會送樂雅離開。”周文德淡淡說著。
李繡娘有些愕然的看向周文德,送樂雅離開?不是說要讓樂雅假成親好讓博雅死心嗎?
“博雅不會改的。”周文德說著,語氣裏有些深深的疲憊,“哪怕樂雅真的成親了,博雅也不會妥協改變。”
沈高義一旁平靜聽著,心裏暗想,他今日來拜訪可算是對了!
“那……”就算把樂雅送走,博雅就能改變?!李繡娘不信,但李繡娘沒有說出,隻是看著周文德。
周文德揉了揉額頭,“我們總得做點什麽吧。”
“那……把樂雅送哪?”李繡娘問著。
周文德看向沈高義,“沈將軍會告訴博雅嗎?”
沈高義看著周文德,沒有說話。
李繡娘站起身,朝沈高義做了一個福禮,“還請沈將軍體諒我們做爹娘的一片苦心吧。”
沈高義起身,對著李繡娘回禮,抬頭看向周文德,“周兄,你說吧。”麵上這麽說著,沈高義心頭卻是無奈懊惱,哎,其實今天他算是來錯了吧,攪合進了這麽一件麻煩事裏。
周文德看著沈高義,拱手做禮,拜謝道,“麻煩沈將軍了。”
“周兄多禮了,請說。”沈高義麵無表情的說著。
“請沈將軍帶樂雅離開京都,我知曉,沈將軍即將奔赴西南邊疆,請沈將軍帶樂雅一起前往。”周文德鄭重說著。
沈高義皺起眉頭,天川不安分,西南邊疆頻頻有摩擦發生,朝議尚未對此作出議定,朝廷隻能按照章程,讓他奔赴西南坐鎮邊關。他明日就要啟程離去,容和會和他一起,而君銘已經在今日就前往了東北邊疆,蠻族也在鬧事。
帶著樂雅前去是沒有問題,樂雅的醫術高明,正好在邊疆為缺醫少藥的將士醫治,但問題是,邊疆不穩,戰事隨時都會發生,樂雅不比容和,他可不敢保證樂雅的安全。
——且,最重要的,博雅一定不願樂雅去冒險!
但看著周文德恭敬做禮的姿態,還有李繡娘即便不願,卻還是對他深深做禮的模樣,沈高義心頭長歎一聲,他今日就不該來的!
“好,我帶他去。”
是夜,清蘭苑裏,周樂雅有些愕然的看著站在他跟前一臉嚴肅的周文德,剛剛……爹說什麽?去邊疆,去當軍醫?!
“樂雅,我知道,突然間,你難以接受,但你——”周文德剛想勸說著,就見周樂雅搖頭,接著,見周樂雅轉身拿起一旁的木板,快速的寫著什麽。
接著,周樂雅抬起木板:我去,治病救人本來就是我的分內事,能為邊疆軍士醫治,是我的福氣,我去。
——本來去邊疆治病就是他計劃中的一件事,如今計劃提前了也沒有什麽不好,最重要的,可以避開成親之事,不管是不是假成親,他都不願,還有……麵對眼前爹娘的希翼眼神,他做不到……拒絕。
前塵往事盡數忘記,但還記得的是,他重生而來,為的就是爹娘!
盯著木板,周文德心頭複雜艱澀,緩緩抬頭看著周樂雅,他名義上的二兒子,實際上的第一個兒子,周文德啞聲說了一句,“那就好。”
——樂雅……爹娘這也是為你好。
而在祠堂裏,周博雅垂眼跪著,直至身後閃現一黑衣人恭敬對著周博雅跪地。
“說!”周博雅冷冷開口,“二少爺現在如何?”
“回少主的話,二少爺現在在清蘭苑中,紅石及西福北喜都被調離清蘭苑,清蘭苑的仆役都換成了老爺的仆役。”
周博雅一聽,抬眼,眼裏掃過冷冽的目光,清蘭苑被爹掌控了,樂雅身邊的人都被換掉,那麽,看來爹是打定主意絕不讓自己接近樂雅了?不,應該不止!
——爹說過,不讓自己再見樂雅……那麽,爹會不會打算送走樂雅?!
“立刻讓暗部的風和雷保護樂雅少爺!樂雅少爺的行蹤必須掌握!”周博雅壓低聲音冷冷說道。
“是!”
“另,朝議那邊如何?議定出來了嗎?”周博雅問道。
“回少主的話,議定已經出來了,議定是依照帝君的旨意進行。大考作廢,釋放所有的寒門士子,同時定於明年打春時節,由禮部主持,依照各個部門職能進行選拔,一旦考中就立即上任。至於大考方式尚在議定。”
周博雅垂眉思索了一陣,慢慢點頭,很好,雖然進度還是慢了點,但大考的改革是已經開始,天下三大事裏,這吏治大事算是進行了一半。
夜深人靜,黑衣人領著各項命令離開祠堂,而清蘭苑裏,周樂雅坐在書桌後呆呆的看著他剛剛完成的一封信。
信箋上隻有一句話:人世若是有緣同到老,何懼樓台一別兩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