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把貓打翻

一百零八、把貓打翻

9月初,芳華轉到了普外科的肝膽病區。

本來芳華還挺高興,終於能到外科實習了。但進科後她發現自己被分到了王立德老師那一組實習,芳華頓時有冤家路窄的感覺。

果然,這王老師繼續對芳華抱有成見。

入科第一天,他就交代直接帶教芳華的住院醫生楊醫生,除了寫病曆,其它活兒都不讓芳華沾手。

楊老師剛剛接觸芳華一天,倒覺得這學生還不錯,就替她向王老師說項,結果王立德來了句:“這個學生華而不實,不堪大用。”

這話被別的學生聽到後,又傳到芳華耳朵裏,真是讓她委屈死了。芳華還偷偷跑到廁所裏,紅了半天眼圈。

真不明白,這王老師怎麽就這麽頑固呢!

可是他作為主治醫師,的確是有權決定本組的下級醫生做什麽事情的,他說不讓芳華上手術,楊老師也隻得拉上別的實習生上台當助手,即便這是芳華分管的病人。

芳華想,不上就不上吧,反正當那個第三或第四助手,在台上隻能幫著拉鉤、也幹不了什麽,我在台下也照樣可以參觀學習嘛。這其實是她的酸葡萄心理。

第二天手術日,她在手術室的更衣室換好了工作服,正準備去手術間裏參觀手術的時候,又被王老師看到了。

他皺著眉頭問:“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嗎?病曆都寫了嗎?就跑手術室來玩!”

芳華忍氣答道:“我的事情都做了,病曆也寫完了!我是來看看我管的病人做手術的情況!”心裏還補充了一句:不是來玩的!

王立德又說:“我們組的人今天都上台做手術,外麵沒人看著,萬一那些病人有什麽事情,找不到管床的醫生怎麽辦?你,出去守著病房的病人。”

說完,又是揚長而去。

芳華站在原地,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眼圈也又紅了。

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最後還是緩過勁來,無奈地換回衣服,退出了手術室。

王立德分管十張病床,除了今天進去做手術的兩個人,病房裏還有八名病人。芳華隻得又去巡視了一番這八個人,問了一下他們的情況,發現都挺平穩的,該換的藥也都被住院醫生在早上六七點鍾就換過了。

百無聊賴的她隻好拿著八個病人的病曆,研究了起來。

外科病曆主要是看手術記錄,一般都是手術第一助手寫的。但在協和,很多主刀的醫生都是副主任醫生以上,主治往往是第一助手,住院醫就是第二助手,實習醫生就是可有可無的第三第四助手了。

當然,其實主要的手術步驟還是主治醫師做的,副主任或主任醫師掛名主刀,多半還是協助罷了。除了某些時候,主治醫師沒把握、或者是手術關鍵步驟,主任們才出全力。

芳華翻的這幾個病曆,自然手術記錄都是王立德親自寫的。

芳華看著這些記錄,不由把剛才對王老師的怨氣消減了很多。因為她從這些手術記錄上,才真正地看到了何謂“認真”。

首先他的字跡雖不是專門練過的什麽行書或楷書,但字裏行間相當工整,這在性格豪放的外科醫生中是很少見。芳華見過的大部分外科大夫的字跡,就比內科醫生狂草的多。

而他記錄手術過程也是重點突出,不像很多手術記錄是流水賬,沒看頭。

關鍵是他每個手術記錄都配了一兩幅手畫的解剖圖,並一目了然地在圖上標注了手術的主要操作。

別的外科大夫也有在手術記錄上畫圖的,但絕對沒有像他畫的這麽好,這麽準確、這麽漂亮。

芳華看著這圖,就知道王老師的基礎知識一定很牢固,這信手畫來的解剖圖就顯示了他紮實的解剖學功底啊!

這樣的圖,芳華就是照著解剖學圖譜,畫半天也是畫不好的。何況王老師明顯是在下了手術後,在短短的不到半小時的時間裏畫出來的呢!而且他很可能沒有照著圖譜畫,隻是憑自己的記憶和手術中所見,信手畫出來的。

太牛了!

芳華本來就有佩服強人的習慣,所以當她認可了王老師的能力後,反而對王老師對自己的歧視也就沒什麽怨氣了。

接下來的兩天,王老師依然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芳華就總是笑眯眯地去執行命令,不打折扣。

這楊老師可就有點佩服這個女學生了,畢竟王立德的古怪脾氣是全外科都出了名的,早就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了。他常常不給任何人情麵,看到下級醫生哪裏做得不對就會劈頭蓋臉地訓斥一番。

自己輪轉到這裏,跟著他有兩個多月了,開始也是被他罵了好幾次呢!不過慢慢地不再出什麽紕漏後,這王老師也就對自己漸漸好了起來。

但來科裏輪轉的實習生因為犯的錯比較多,被他罵哭的可是大有人在。很多實習生都很怕他。

這王老師雖然沒罵過小林,但就這麽把人家學生晾著,也是不對啊!這比罵人還損呢!

沒想到這個女生都能忍下來,從沒有一點不高興或者委屈的表現,不容易啊!

於是,楊老師還是幫芳華跟王立德爭取來了給術後病人換藥的機會!

王立德大概也覺得,總不能讓她一點活都不幹吧!換藥麽,倒是問題不大!所以他也就同意了,但叮囑小楊一定要盯著點。

他也親自看著芳華換了第一個病人的傷口,完了倒是沒說什麽,算是默許了。

芳華這才在入科一周後,好不容易得到了點實質性的活。不知是不是因為得來太不容易,所以芳華更珍惜每次給病人換藥拆線的機會,反而做得更好了。

就連拆線時,因為她的動作輕柔,還會和病人說話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所以經她拆線的病人都不怎麽感覺到疼痛。

他們本來在拆線前都聽其他病人說過,拆線的時候會有些疼痛,不料這小林大夫拆線竟然一點不痛,自然就會在王立德查房的時候誇獎芳華幾句。

這誇的人多了,王立德也就將信將疑了。他特地看了一次芳華拆線,果然拆完了病人說不痛,這讓他對芳華的印象有所改觀。

後來,他又聽病房中的病人都在傳說,小林醫生抽血也是不疼的,大家甚至希望早上的抽血都由小林醫生來抽。

這抽血的功夫也是芳華慢慢琢磨出來的絕活,雖然並不能做到每個病人都不疼,畢竟這痛覺也有個體差異,但是大部分病人在她抽血的時候都感覺不到明顯的疼痛。

要做到這一點,其實說起來也不難。

第一就是動作要慢,給病人胳膊上紮上止血帶後,多磨蹭一會兒,讓他局部組織稍有些發麻,這樣感覺自然就不敏感了。

第二就是抽血之前繃緊皮膚,讓血管直接就在皮膚下,這樣紮針的時候一針快速地紮進去,就幾乎碰不到神經末梢了。當然如果做不到一針見血的話,針紮進病人肉裏還反複移動去尋找血管,肯定會讓病人痛苦不堪。

第三還是要和病人拉家常,既可以讓病人不緊張,又可以轉移他的注意力。常常有病人被芳華勾起了談性,正說得高興的時候,芳華已經拔出了針管,微笑地對他說:“血抽好了!”這時病人才驚喜地發現,抽血怎麽一點都不疼呢。

王立德一開始也不相信病人的傳言,他特意讓芳華在他身上抽一次血。

他這個決定一出口,倒是把芳華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又是來找茬的呢。不過,在準備東西的時候,楊老師過來悄悄跟芳華說,一會兒好好抽,應該是機會來了。

芳華這才明白過來,她心裏念叨著:老鼠怕貓,這是謠傳。一隻小貓,有啥可怕。壯起鼠膽,把貓打翻。千古偏見,一定推翻!

做好了心理建設,“壯起鼠膽”的芳華最終還是很順利地給王立德抽了血。

王老師點點頭:嗯,雖然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但的確是不疼!看來病人們說的都是真的。

從這以後,王老師也就同意芳華跟著上台做手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