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年後

一百一十四、年後

連值兩天班,年初二的早上。芳華交了班後反而不想動了。

這時候,她又接到了江波電話,約她去逛地壇廟會。

芳華看看窗外。

昨天雪就停了,今天窗外有藍天。

北京的冬天雖然冷,卻總比成都多見豔陽天。隻是這冬日的太陽照在身上並沒有多少溫度,不過天空那片沒有瑕疵的藍看著倒也爽利。

但芳華還是拒絕了江波。她說值了兩天班,累了,今天就在宿舍裏睡大覺好了,不想去廟會人擠人的。

江波沒堅持,就讓她好好休息。

芳華聽他掛了電話後,才慢慢放下自己手裏的話筒。

回到宿舍,芳華也不知道幹什麽。看書?大過年的,這時候還zn?芳華又不是真的醫學狂人。

她就躺**,拿出嘉輝寄來的信慢慢看起來。這是芳華的精神鴉片。

突然,趙玉玲衝了進來,一把將芳華的被子掀開,並把她拽起來:“起來啦!走!出去玩!別沒事就宅在屋裏!”

她們的語言也被芳華給“汙染”了。

“都說了是居裏夫人。誒,你輕點啊!先說去哪兒玩?”

趙玉玲鬆開她,自己去穿厚毛衣了:“去什刹海那兒。程浩說帶我們去玩冰車,特兒好玩兒!”

她現在“兒”話音很重的。

芳華不由一笑:“你們倆兒去就得了唄,還拉上我這個大燈泡幹嘛?”

趙玉玲白了她一眼:“少廢話!那不是怕你一個人孤單寂寞嗎?”

兩人穿上厚厚的防寒服。戴好圍巾帽子手套,“全副武裝”地走下樓,和程浩會合後就出發了。

坐公交車在北海公園的北門下車。程浩說公園裏麵也可以溜冰,但那不是要收門票麽。

什刹海就在街對麵,這裏可不用交門票。所以老北京冬天來這兒玩的人還挺多的。

北京人喜歡把湖叫“海”,中南海、北海什麽的,其實就是人工湖罷了。這會子湖麵早就結了厚厚的冰,人們就在上麵進行著各種冰上活動。

有正經八百在冰麵上滑冰的,快速地滑著、兜著大圈子,有的還能做幾個花式動作,旋轉、跳躍、點冰什麽的,看起來像是練過的。

也有人鑿開冰層薄弱的地方,露出一小塊水麵,然後就脫得隻剩泳衣,跳進湖裏。這應該還不算“冬泳”,因為地方挺小的,遊不開,算是洗冰水澡吧。

芳華發現這些人大多是年紀在五十多歲以上的老人,年輕人反而很少。雖然很佩服,但是芳華看著他們身上不斷蒸騰的白汽,不由自主地把自己身上的防寒服捂得更嚴實了。好吧,其實北方人還是挺耐寒的!

不過冰麵上更多的是坐著冰車滑行嬉戲的孩子。

這冰車其實就是在一張小椅子的腳下,左右安上兩根角鐵片。有點像雪橇或是爬犁,隻不過很小很簡單罷了。

車大多是單人座,也有少數雙人的。人坐上去,手裏拿著兩根鐵棍,在冰麵上一撐一撐的。就可以把冰車溜走了,和滑雪也沒什麽差別。

玩這個的多是小孩,成年人不太多。芳華她們自詡為大孩子,也興致勃勃地各自租了個冰車,坐上去滑動起來。

三個人在冰麵上你追我逐,玩得好不快活。程浩提醒她們注意看冰麵,有些凍得不太結實的地方都有木棍、小紅旗什麽的圍著,警示大家不要靠近。

不過大部分冰麵還是凍得相當厚實,至少今天還沒見到有人掉到冰窟窿裏去的。

幾個人玩了還不到一小時,就都有點累了。要不斷地用力撐鐵棍,帶動自身加上冰車的重量滑行,這個運動量也不小啊

大家就放慢了速度,邊滑邊說笑起來。

趙玉玲說,我們這樣滑冰,像不像劃船啊?

芳華說,有點啊。

趙玉玲就唱起來“讓我們**起雙槳,……”

程浩忙粗聲大氣地說:“錯了,錯了。是——讓我們劃起雙棍,小車兒推開冰麵。”

另外兩人被他那怪聲怪調的歌逗得大笑不已。

芳華聽到雙棍,不由起了興致,她比劃著手裏的兩根鐵棍說:“還是讓我給你們來一段吧!聽著啊——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

習武之人切記仁者無敵!

是誰在練太極風生水起!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

如果我有輕功飛簷走壁!

為人耿直不屈一身正氣!”

這段聽著既怪異又好玩的rap。讓程浩二人先是一愣,後是哈哈大笑。

程浩邊笑還邊說:“哎呦,林芳華同學。趙玉玲說你有時候特兒好玩兒,我還不信呢!今天算是見識了!”

芳華板著臉用東北話說:“幹啥呢,幹啥呢!給點兒陽光,你就燦爛啦!”

這話又讓兩人笑個不停。

笑夠了,程浩說那岸邊有賣糖葫蘆的,他請客。問了兩個女生要吃什麽後,他就跑去買了。

趙玉玲見程浩走遠了後,才對芳華說:“今天拉你出來算是拉對了。都很久沒見你這麽開心了!”

“是嗎?我還覺得我過的挺好呢!”

“別看你每天都在忙,也在笑。可是你比剛來的時候沉默多了,笑容也淡多了,每天晚上都要讀幾頁梁嘉輝的信才能入睡。你知不知道,我和白芸都有點擔心你。”

芳華不禁感動地拍拍她的手說:“沒事,我這是遇到了情緒低潮期,過陣子就好了。”

趙玉玲卻說:“是啊,我知道,等我們回四川,你就會沒事了,可我就麻煩了。”

芳華看著正走過來的程浩,不說話了。

她們接過程浩買的冰糖葫蘆,開始吃了起來。芳華覺得吃這玩意兒,是好看好玩多過好吃了。

她們幾個吃好了,玩好了,又在什刹海附近逛了逛,就回醫院了。

時間還早,芳華習慣性地去科裏溜達了一下。不料值班的王康把她叫住,說快中午的時候江波來找過她,見她不在。就留下了點東西給她,在辦公室的桌上放著呢。

芳華走過去一看,是一個在北京廟會上隨處可見的傳統手工風車。

高粱稈子做的,彩色紙條幅輪,隻是個兩輪風車,不像六個九個那麽誇張,既好拿也好放。芳華拿起風車,晃動幾下,風車轉起來還帶動裏麵的機關,啪啪作響。

真是個孩子的玩意兒!

芳華不禁想,江波知道我不在醫院而是出去玩了,會怎麽想呢?算了,管他怎麽想呢,我也不是故意騙他的。

後來,江波還是照樣隔三岔五地過來看看芳華。有時給她帶點吃的,有時請她在門口的小店打打牙祭,更多的時候就是來給她看自己最近又拍的相片。

芳華見他態度一如既往的磊落,就覺得自己除夕那天是有點神經過敏了。人家不過就是像他自己說的,幫著照顧兄長的“小兵”罷了。

這時候,芳華輪轉到了腎髒內科,病人不是腎炎就是腎衰的。

老師把這個科比作“通下水道的”。要把人體的下水道通好,主要就靠各種利尿劑,實在不行就血透或者換腎。

芳華發現內科醫生就是要細摳各種藥物的使用。這可不是光看看書本或藥品說明書,就能用好的。

“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裏麵的學問大著呢。芳華雖然經常跟著查房,看主任主治們調整著治療方案,但還是學不會其中的精髓。畢竟這是多年臨床經驗的積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把握準的。

芳華隻有繼續做好自己的病案記錄,將別人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法先記錄下來,以後自己再慢慢揣摩。

這病案記錄,就是芳華將實習以來自己收治的、或者其他人主管的、科裏大查房討論的,隻要是她能聽到或看到的真實病例,都搜集整理出來。分門別類記錄在幾個本子。

這樣,不光想看哪一種疾病的治療方案時查找起來方便。而且仔細研究同一類疾病、不同的病人在治療上的差異,對提高自身治療水平可就更有價值了。

因為人的記性是有限的,見過的病例不可能都記得清楚,所以芳華都是要及時整理記錄的。

這天是周末的晚上,芳華正在宿舍裏謄抄病例記錄。王康等人來約她們宿舍的幾個人,明天一起去延慶的龍慶峽看冰燈。

芳華指著手裏的本子說:“算了,我就不去了,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王康好奇地拿起桌上的其它幾個本子翻了起來:“記了這麽多病啊!好多都是同一種病啊,大同小異嘛,記一個典型的就可以啦!”

實習半年多了,同學們也都比較熟悉各科收治病人的流程了,幹起來活兒來都挺溜的。而且實習生是必須一切行動聽指揮的,沒什麽發揮餘地,所以慢慢地很多人對臨床實習有了倦怠感。隻知道聽老師吩咐、把活兒幹好就可以了,剛開始實習時的熱情和認真都消磨了很多。

表現明顯的就是,現在晚上去病區加班的實習生越來越少,而周末出去玩的人越來越多了。

芳華覺得有必要提醒大家,於是她就像給學生上課那樣,跟周圍幾個同學說:“當醫生其實說難也不難,在某種程度上說,就是個熟練工種。

比如內科開處方,隻要診斷明確,那麽用藥一般不出那些個常用藥範圍,錯不到哪裏去;外科做手術,說到底也就是切開、解剖、分離、剪斷、結紮、縫合這些最簡單動作的組合,老是重複做同一個手術,時間長了自然也就熟練了。

可是,如果我們僅僅滿足於這些,就永遠隻能當個普通的醫生,雖然同樣可以治病救人,但是不會有創新,不會有大作為。”

年輕人都是氣血方剛、壯懷激烈的,聽芳華這麽一說,當然願意更有作為。大家就問芳華,有什麽好辦法,能克服現在的實習倦怠感。

芳華搖了搖頭。說:“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想,我們應該始終把某個病例當做第一次見到,並且努力從看似相同的病情中發現新問題。我現在做的病案記錄,也算是一個辦法吧!”

大家聽了覺得有些道理,有些人就不想去看冰燈了。

王康搖頭:“本來是想拉你們去玩的,結果反倒被你拉回來了。唉,不服不行啊!”

芳華等大家都走了,回到桌前,從自己的抽屜裏摸出那個粉紅色鑰匙鏈,看了半天。

沒幾天又是元宵節了,今年還正趕上是2月14號,中西方的情人節都趕一塊了。真是讓人情何以堪!

回想那年和嘉輝、戴平、曼麗一起去看燈會的情景,都還曆曆在目。時間一晃,已經四年過去了。

芳華摸著小球鞋很是感慨,世事真是難料啊!本來是要撮合戴平和曼麗,沒想到現在卻是我和嘉輝走到了一起。

嘉輝,明年的情人節,我們一定可以一起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