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一百四十八、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來人是陳健,這個和芳華青梅竹馬卻沒有兩小無猜的發小。

芳華稍微一愣,就反應了過來:自己過去和他共同呆過的那個基地,不就是衛星發射基地嗎?以前是聽說他執行過幾次出海任務,隻不過自己是後勤的,都隻是事後聽說,也不記得他什麽時候去的。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會出海和他相遇。

陳健已經大笑著跑了過來,在芳華麵前站住,拉著她的胳膊,還在嗬嗬地笑著:“不是說最後來的是個男醫生嗎?怎麽是你來了?”

芳華也微笑著仔細打量他。

幾年不見,大西北的風沙已經讓陳健的麵容發生了改變。輪廓長開了,身材也壯實了,早已不再是陽光少年,而成長為既穩健又爽朗的青年了。一身合體的陸軍軍官夏常服,上尉軍銜,還有那技術領花,佩戴在他身上,真是技術軍官的最佳形象代言人。

噢,不,還有人比他更佳。

芳華搖搖頭,努力看著陳健微笑:“那人病了,我是臨時替他的。”

陳健還是很激動,拍著芳華肩膀的紅牌說:“四年沒見,沒想到你也當兵了。太好了!我聽我媽說你到**讀研究生時還在想,這以後要是有病去301,不就有熟人了嗎!”

芳華的麵色一變,強笑著說:“我可不希望在301見到你!”

陳健沒在意,嗬嗬笑著和接待員打招呼,然後一起陪芳華先去她的艙室。芳華跟著他們左拐右拐地進到了船艙內部。這裏就像一座巨大的城堡,接待員介紹說船上一共分九層,有四百多個房間。

這船設計的時候是參考的軍艦,所以艙室排列得很緊湊,船員宿舍內部空間很小。芳華感覺,像陳健這樣的高個如果向上跳一跳,頭可能會碰到天花板了。而自己坐在床鋪上,稍微坐直一點,腦袋就撞床板了。

同宿舍共四人。兩位三十多歲的大姐,分別是數據處理工程師和氣象分析員,還有位跟芳華年紀差不多的護士。

芳華一進去,她們都熱情地迎上來,說這下船上又多名娘子軍了。芳華把行李放下、帽子摘下,也和大家客氣寒暄起來。

這時候,船上的醫療門診部秦主任來看芳華了。他四十多歲年紀,說是跟遠望出海將近十五年了,算是經驗豐富了。

秦主任還給芳華帶來了工作服。這裏雖然幾乎全船皆兵,但對外號稱科考船而非軍事船,才方便停靠外港,所以大家出海時一般不穿軍裝。

老秦還說:“這在海船上穿陸軍軍裝也怪怪的,還是都穿工作服好了。”

是啊,遠望人穿陸軍衣服,在海上像水兵一樣航行,卻幹著和空軍航天相關的事。這角色可不好定位,很特殊。

老秦知道芳華已經在下火車時吃過飯後,就告辭離去讓她們先休息了。

這時,剛才站在一邊沒怎麽說話的陳健也說:“那——小妹,我也先走了。反正在茫茫大海上,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好好聊聊了。”

芳華微微一愣。這“小妹”的稱呼,是父母和哥哥才這麽稱呼的,偶爾還有院子裏的幾個大哥哥大姐姐也跟著林征宇這麽叫自己。

但和自己同一個年級的陳健可從來沒這麽叫過。他突然這麽一叫,還真讓人有點意外。不過,陳健已經出去了,芳華也就懶得為這麽點小事追出去問了。

第二天早上九點半,一聲汽笛長鳴,遠望號解纜啟航,緩緩駛離了基地碼頭,沿江而下。全體船員列隊站在甲板上,向岸上的人們揮手致意,送行的人們也打出了標語祝遠望號一路平安。

芳華隻是如局外人一樣看著他們,她暫時還沒什麽離愁別緒。因為船還在長江上航行,向前看去,寬廣的江麵雖然也是“浩浩湯湯、橫無際涯”,但畢竟還不是大海。

她已經去門診部報到了。秦主任說這裏十幾名醫護人員,有三分之一是像芳華這樣,從總裝等兄弟單位調來支援的。

門診部設有內外婦兒等基本臨床科室,還有檢驗儀器和x光機等基本設施,可以應對常見病的醫療需求,還可以做些小手術。現在剛開船,自然是沒什麽人來看病,主任排了值班表,這樣大家可以勞逸結合。

陳健負責的是發射後的天地通訊,他就趁現在沒什麽事兒,抽空過來找芳華聊天,還帶來個朋友。

這人是從總裝另外一個衛星基地調來的技術骨幹,和陳健是校友,隻是低他一屆,能在遠望號上相聚自然是分外親熱。

隻見他圓頭圓腦,中等個子,看上去挺結實的。人雖不太帥,臉也被西南地區的紫外線曬得比較黑,但總是笑嗬嗬的給人好感,而且全身好像都安著機關,一刻也靜不下來。

他一見芳華,還不等陳健介紹完畢就搶上前說:“美女,你好。我叫康勁鬆,今年25歲,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目前還沒有女朋友,……”

芳華一愣,陳健已經一把拉著小康的脖子把他拽過去還順手給了他一個爆栗:“你給我過來!我警告你,少打我同學的主意啊!”

然後又衝芳華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他這人就是個人來瘋。”

芳華看著小康被教訓,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大學年代和戴平鬥嘴的情景。她微笑著伸出手去說道:“沒什麽。康康同學,很高興認識你。”

陳健“撲哧”一笑,就鬆了手:“糠糠?好,這名字適合你。”

康勁鬆掙脫陳健的胳膊後,忙向芳華靠攏,一邊和芳華握手一邊說:“美女,就叫我康康好了,透著親切哈!”

然後他又轉身衝著陳健嚷嚷:“康康也是你叫的?你要敢叫我康康,我就叫你賤賤!”

陳健不由打了個寒戰。

芳華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那你們倆就是健健康康了!嗬嗬,絕配嘛!”

康勁鬆又向站在船舷欄杆旁的芳華挨過來,衝她拋了個“媚眼”:“美女,我覺得我們才是絕配哈!”

芳華也不禁哆嗦了一下。她手把著欄杆,無聲地側滑一步,離康康遠了一點,才淡定地說:“我有未婚夫了。”

“啊,我又失戀了!”小康立刻雙手捧心作悲痛欲絕狀,突然又麵色凝重地說:“不對,還沒戀,哪兒來的失?”

然後,他又以戲劇花旦的姿態甩了個不存在的水袖,做顧影自憐狀:“可憐我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這一番做作的表演已經讓芳華目瞪口呆了,連陳健也看不過去了,直接上來揪著他衣領把他脖子掰正了:“寶氣!”

芳華喃喃地說;“你怎麽不去演小品啊?”

小康頗有幾分得意地說:“哦,哈哈,你也覺得我有表演天分吧?”

芳華抿嘴一樂,然後正色地說:“是啊,你的表情之生動,動作之誇張,語言之搞笑,在我生平所見的人當中,隻有陳佩斯和趙本山可以與你相仿佛。那還得是你發揮失常,他們超水平發揮的時候。”

小康毫不介意地嗬嗬大笑:“過獎過獎。”

雖然小康挺能鬧騰的,但是有他和陳健這兩個都有過出海經驗的人的介紹,芳華倒是很快就知道了不少遠洋船上生活要注意的一些細節。

最先學的竟然是走路。因為船上通道窄,舷梯小,為避免擁堵,就有了交通規則。基本遵循逆時針方向,即要去船頭走右舷,要去船尾走左舷,在後甲板上散步遛彎的時候也是逆時針轉圈。過舷梯時先上後下。行走時要抓住扶手“腳踏實地”,特別是在有浪湧、船身搖晃的時候,否則很容易意外受傷。

船上到處都是代號,人們說到哪裏去常常說代號,所以也要慢慢熟悉起來。

整個船體有點像兩頭翹起的元寶形,導致了船甲板上很難找到塊平整的地方。因為後甲板可用來停直升飛機,所以要平一些。這裏大概有一個籃球場那麽大吧。

芳華等人就站在後甲板,邊吹著江風邊聊天。

陳健今年春節結婚了,這芳華聽說了,也不意外。然後,小康說起陳健妻子已經懷孕六個月了,領導都準備換別人來的。但陳健還是要求出海,因為這次任務很重要,儀器設備又有了改進,別人都沒他清楚情況。而陳健的妻子也支持他,為了讓他放心出海,還特意將自己的母親接到基地陪自己待產。

聽完小康的講述,芳華微笑著對陳健點點頭:“你可真雞極啊!”

陳健也笑了:“怎麽連你也這麽說了!”

他們兩個也聊了在美國的何超和嘉輝的情況。旁邊的小康不樂意了:“你們兩個別光說些我不認識的人啊,那我多無聊啊!說說你們倆小時候的事情吧!”

芳華和陳健相視一笑,也就滿足這個好奇寶寶的要求,開始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了。

陳健先說:“我還記得我們那個院子的男孩子比較多,大家經常一起下水庫邊的小河溝裏摸魚。你那個時候還小,光著腳跟在你哥後麵也和我們下河,結果腳板心被淤泥裏的鐵釘紮破了。你哥把你背到衛生所,還是我媽給你包的傷口。回去以後你爸把你哥臭揍了一頓。”

芳華嗬嗬笑:“好像是有這麽回事。我從小最佩服我哥的地方就是他特別能扛揍了,我爸怎麽打他,他都不哭的。要是我爸媽稍微對我嗓門大一點,我就開始掉金豆了。”

“我倒記得你小時候跟個男孩子似的,老跟著我們玩打仗的遊戲。後來你媽把你訓了幾回,又把你哥打了幾頓,不準他帶你出去瘋,你才變得文靜起來,整天就呆屋裏看小人書、玩洋娃娃了。”

芳華搖搖頭:“那我不記得了。我一直覺得我小時候挺膽小害羞的。”

小康又抗議了:“我就奇怪了,你們兩個算得上青梅竹馬了,怎麽就沒成一對呢?”

芳華無語,陳健錘了小康一拳:“那時候都還是小孩子,哪有你思想那麽複雜。”

小康搖搖頭:“老鄧說過啊,談戀愛要從娃娃抓起!唉,我就是沒聽他老人家的教導,結果到現在還沒找著對象。”

陳健隻得對芳華說:“這人我不認識啊。”

芳華點點頭:“了解。”

當天,船到上海長江口休整。主要是為了補充淡水、食物和油料等物資。因為遠洋船吃水深,隻能半載進入長江河道,到出海口就可以滿載了。

當天的晚餐還發給大家每人兩個月餅,因為昨天是中秋節,今天才十六也算過節。一直恍恍惚惚過日子的芳華這才想起了這個重要的節日。

她不禁想起這麽多年的中秋節,不是上學就是在外地,其實都沒能跟家人一起過。但自己身邊總有同學、室友,還有嘉輝和江大哥陪伴左右,就連以為會是和陌生人一起開始的航程,都能碰上老同學、認識新朋友。

自己其實一直很幸運的,從沒有孤身一人。

她拿著月餅,看了半響,還是打開了一個。輕輕咬一口,細細咀嚼,慢慢咽下。蓮蓉蛋黃,普通的口味,但吃起來還是清香可口的。不愛吃甜食的芳華頭一次明白,中國人吃月餅不是因為月餅好吃,而是月餅中有情意才在中秋吃它。

晚飯後,大家都在甲板上散步、眺望江岸。可惜長江口的天空陰雲密布,看來今晚看不到月亮了。

吹了一會兒江風,還是挺冷的。陳健和小康找芳華去俱樂部玩。

在大洋上漂泊的歲月是很枯燥的,所以船裏也有健身房、俱樂部、小放映廳等娛樂設施。因為小,也就顯得裏麵的人特別多。

芳華跟著陳健他們打撲克。他們竟然打的是芳華父母單位流行的一種玩法,這大概是陳健教會他們的。

這種打法要拿四副牌,2、3、5和大小王都是固定的主牌,一般也固定紅桃是主牌(或者每回翻一個花色做主牌)。然後就是兩兩對家合作,搶另一方的分了。最後一把如果莊家“扣底”成功,所得分數會加倍。輸家則在下一輪按失分多少進貢。

這種玩法在芳華父母單位被稱為“院牌”,因為別處沒有這種撲克玩法。由於這種打法的主牌很多,再加上獎懲機製,打起來贏也贏得過癮、輸也輸得過癮,在沒有太多娛樂活動、封閉的山溝中,人們經常在業餘時間打這種牌消磨時光。

芳華上大學後就沒打過“院牌”了,這次再打,不由讓她仿佛回想起和中學同學在寒暑假或者春遊野炊時,大呼小叫打撲克的情景。

她和陳健打對家,兩個人都懂院內人才知道的一些暗號。每回合剛打過幾手,他們兩個就已經通過暗號大致知道了對方牌的好壞,也大致定好了誰主攻誰協助的作戰策略。所以,兩人很快所向披靡,打得小康和他的對家回回都要進貢。

有一回,小康他們把自己手裏幾乎所有的大牌都進掉了,被芳華他們剃了“光頭”。當然,下一盤他們還得接著進貢。

忍無可忍的小康“悲憤”地指控兩人:“我抗議,你們這明明都已經心有靈犀了,還說沒有兩小無猜。”結果,他自然是被淋了兩場撲克牌“雨”。

大家邊打牌,邊說笑,芳華臉上的笑容也不由越來越多了。

等大家玩得差不多了,就各自回艙了。陳健和小康怕芳華路不熟,一起送她回去。路上,他們拐了個彎帶她上了甲板,說是看看夜景。

走到前甲板,隻見天上的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風吹散了。雖然月亮已經落下了,但是滿天依然繁星閃耀。

甲板上風很大,艦首懸掛的國旗獵獵作響。但是,迎麵而來的清新潮濕的空氣也讓剛從船艙裏鑽出來的三人精神一振。

小康快步衝到國旗下,高舉雙臂,向著夜空大喊著:“啊——,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本來豪情萬丈的台詞,怎麽讓小康說出來就這麽搞笑呢?

芳華不禁在甲板上迎著風,和陳健一起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