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誤會與巧合
一天中午,急診科的病人沒什麽緊急危重的,芳華正利用這時間修改論文,做最後一次謄抄。
她一邊抄寫,一邊想:這個梁嘉輝,回老家都樂不思蜀了,到現在也不見人影。這論文,他除了開始幫了些忙,可就基本上沒操過什麽心呢。就這麽混了個第二作者,真是便宜他了。不行,這版麵費到時候得讓他出大頭!
她正在這算計別人呢,一陣熟悉的救護車鳴笛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又來病人了!”鳴笛聲就是命令,芳華急忙站起來,跟著其他幾名醫護人員衝向門口,準備迎接病人。
救護車上下來了四五名傷者,說是雨天路滑在二環路上發生了兩車追尾的車禍。還好沒有人員死亡,幾名傷員雖然有不同程的創傷,但是還不至於致命。
芳華幫著急診科的醫生們對兩名重傷員做了簡單的處理,並把他們送入了骨科病房。還有三名傷者經過檢查,證實沒有大礙。給他們處理了傷口後,接診的醫生征求了他們意見,就沒有收入院,隻是開了些藥物,讓他們在門診治療後就可以回去了。
三名輕傷員兩男一女,按醫囑注射了青黴素和破傷風抗血清。那名女性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清瘦文雅,她打了針後還很有禮貌地問了芳華急診的洗手間在哪裏,然後就走了過去。
急診的生活總是一陣子忙的要死,一陣子又清閑的要死。處理完這些人後,急診室的走廊又清靜了下來。
芳華也回到自己的角落,繼續剛才的抄寫。抄了幾行,她總覺得有點心煩意亂,好像哪裏不對勁。想了想,她忽然想起來了:剛才那名中年婦女進洗手間後,半天都沒出來呢。
芳華急忙跑到走廊一頭的洗手間,推開門,果然見到那位婦女麵朝下躺在水泥地上,一動不動。
芳華扭頭衝護士站那邊喊了聲:“快來人啊,有病人不行了!”然後,她衝上去將女子的身體翻過來,仰麵躺倒。
芳華輕輕搖動她的軀體,又喊了她幾聲,都沒有回應。芳華摸了一下她的頸動脈,還有搏動,看她胸廓還在輕輕起伏,有呼吸。再用手指甲掐了一下她的眉頭,那人眉頭輕微皺了一下,哼了一聲。
值班的護士已經趕到了,問了一句“怎麽回事”。芳華答道:“呼吸心跳都有,像是休克。不像內出血,可能是過敏。”
兩人一起把那女子抬起來,放在走廊上的推車上,推回了觀察室。
聞訊趕來的其他醫生護士,也跟著檢查和搶救了起來。很快確定是藥物過敏引起的急性休克,給她打了搶救針後,很快她就緩過勁來。
主治醫生告訴她,她可能是對破傷風抗血清過敏,現在已經脫險了,沒事了。不過,要她在觀察室再休息一會,確定沒事後再離開。最好是打個電話,讓單位或者家裏的人來接她回去。
那婦女頗為鎮定地先是對醫生護士表示了感謝,然後說這會兒都下班了,就不用麻煩單位了。至於自己家裏人嘛,也沒人能過來接自己,也不用打電話了。反正醫生都說沒事了,一會自己回去就是了。
獨身來往的病人,在急診也是見得多了,主治醫生也就沒說什麽,隻叮囑她一個人回去的時候小心點罷了。
那婦女臨走前還特意找到芳華,謝謝她剛剛及時發現了自己,不然就危險了。她問芳華的名字,芳華笑了笑:“阿姨,我說了名字您也記不住。我這就是做了該做的事情,很平常,您不用掛在心上。”
那婦女氣質溫婉,也微笑著說:“對你是平常,對我可是救命的事情啊!你不願說也就罷了!那好,我走了!小護士,再見了!”
芳華無聲地笑了,又是個把自己當護士的病人。急診科的護士都是戴的和醫生差不多的圓帽,而不是病房護士戴的燕帽;芳華的樣子也比那幾個經驗豐富的“老”護士明顯要小,再加上她本來也經常給護士老師們幫忙打雜,所以自然就經常被人當成了小護士。
這樣的誤會多了,芳華也都習慣了,也就懶得解釋了。不過以後到臨床當醫生,這一副年輕的麵孔可是不容易得到病人的信賴啊!唉,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病人開始不信任,自己就更努力地讓他們慢慢信任好了!
新學期是在對華東水災的捐助活動中開始的。
今年的五六月間,中國有18個省市發生了特大水災,其中災害最重、損傷最大的是華東地區的安徽和江蘇兩省。
而與往年不同的是,在7月11日,中國政府首次向國際社會發出了救災呼籲。這可是難得啊,說明執政者更文明進步了,不像當年唐山大地震的災情那麽嚴重,卻硬是拒絕了外界的援助。海內外對救災的呼籲反響強烈,特別是香港地區掀起了捐贈救助華東水災的熱潮。
香港演藝界不但在跑馬地舉行音樂會,為災民籌集善款,還特別拍了部賑災電影《豪門夜宴》。在這部兩小時的電影中,香港當時影視歌壇當紅人物幾乎全部出鏡,有名有姓的演員就達兩百多人,幕前幕後全部人員都是義務工作,不收分文,堪稱一段影壇佳話。
海外的同胞都如此重視,國內民眾也是積極響應。學校自然也要跟風,於是就在開學報到處的桌子上,設置了捐款箱。每個人報名時都順便表示了一下心意。
而老生報到後一周,新生就陸續來報到了。戴平作為學生會幹部,也義不容辭地參與到新生接待的工作中去。他還把梁嘉輝和林芳華也拉了去幫忙,羅曼麗要參加藥學係的迎新工作,他就沒辦法了。
看著更年輕、更青澀的新人,芳華不禁有“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的感慨。不知不覺,一年就過去了,人生就是這麽不知不覺地白了少年頭啊!
新生報到後就去軍訓了,戴平嚷嚷著終於忙完了,並以此為理由請羅曼麗等三人吃飯,也是原先說好的補請暑假的生日宴。
吃了飯,天色都還沒黑,戴平提議去荷花池散步。8月末九月初的天氣,還吊著夏天的尾巴,荷花池中依然一池翠綠,而各種情態的紅荷、白荷也娉婷動人。
晚風吹來荷葉荷花的清香,池中翠葉飛揚如舞女的裙角。徜徉在這浪漫的荷花池邊,四人越走越慢,心情平靜美好。
漸漸地,芳華看著戴平和羅曼麗走在前麵,距離越來越遠。她對梁嘉輝輕輕地說:“我們回去,讓他們倆個慢慢聊去!”
梁嘉輝看看前麵的人,再看看芳華鬼祟的樣子,不由微微一笑:“行啊!那這麽早,你回宿舍嗎?”
芳華瞪了他一眼:“你想的美,想讓我回去玩,你好繼續刻苦攻讀,再考個第一啊!第一名都讓你承包了,你也讓別人有個想頭啊!”
梁嘉輝摸了摸鼻子:“你也考的不錯啊,那麽難的解剖學考了95分,真不知道你怎麽背的?知不知道,他們都說你是變態啊!”
芳華氣了:“我有你變態嗎?你無機化學考個100分,你讓那麽多補考的同學情何以堪啊!就這一門,你就超過我15分,你才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變態呢!”
梁嘉輝笑了:“行了,我們就別比誰變態了!我一直有個事情想問你,前兩天你在急診是不是遇到個藥物過敏休克的女子,是你把她從洗手間救起來的!”
“對啊,是有這麽回事!怎麽,那人是你親戚?”
梁嘉輝深吸了口氣,看著芳華的眼睛閃閃發亮:“那是我媽!”
“啊?!這麽巧?”芳華也不由吃了一驚,回想了一下,她笑了:“你和你媽可長得一點不像啊!”
“是,我長的像我爸,”梁嘉輝似乎並不想多說,他頓了一下說:“我聽我媽說起急診科的小護士,就覺得可能是你,因為急診的護士老師們都差不多三十多歲了,最年輕的也二十五六了,哪有什麽小護士!”
芳華聳了聳肩:“就是我啊,也沒什麽嘛!你要是在,也會那麽做的!”
梁嘉輝認真地說:“不過我當時不在啊!要不是你及時發現,我媽就懸了!我媽要是出點什麽事情,我一定會遺憾終生的。所以,我鄭重地向你道謝。謝謝你救了我媽的命!”
芳華看他這麽嚴肅,想起那名女子當時孤身離去的情景,心中若有所動。
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點過於沉重,芳華故意笑著說:“行啊,我可是對你有大恩啊!你準備怎麽報答啊!”
梁嘉輝很順口地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芳華冷不防地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了:“咳咳,那什麽,也不用那麽嚴重!你呀,以後考試也讓著兄弟點,讓我也嚐嚐第一名的滋味就行了!”
芳華和梁嘉輝正在後麵說笑呢,卻見前麵的羅曼麗突然回身走過來。她對芳華說了句有事先走了,然後就匆匆離開了。
再看看遠處的戴平勾著頭、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兩人都猜到了一兩分。他們走了過去,梁嘉輝問戴平怎麽了。
戴平苦笑了一下:“還能怎麽了,被拒絕了!”聲音苦澀,完全沒了平時的開朗和輕鬆。梁嘉輝無語地拍拍他的肩膀。
芳華覺得有點尷尬,但看戴平的樣子還好,情緒不是特別強烈,就問:“戴平,你沒事?”
“沒事,沒事。”戴平想了想,反正自己的心事芳華也是清楚的,也不怕丟臉了,就又說:“沒什麽,我早就有思想準備了。其實,我也感覺曼麗對我沒感覺,但是不甘心罷了!今天一衝動就說出來了,結果和我想的一樣而已!”
芳華說:“要不,我再勸勸麗麗?”
戴平反倒笑了:“行了,不用了!我真沒事,我還是拿得起放得下的!”
然後他拉著梁嘉輝說道:“哥們今天心情不好,走,陪我喝酒去!”梁嘉輝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點點頭。
兩人就這麽揚長而去,把芳華撇在了一邊。
芳華當然知道他們喝酒是要發泄失意,不方便叫自己同去。但心裏還是有點黯然,也許以後再不能四人一起同行同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