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背包客

六十一、背包客

來人是個年輕男子。瘦高個,深色襯衣和牛仔褲,頭戴著頂棒球帽,看不清臉。但看樣子應該也是名遊客。

他站在山路邊,四處張望了一下,就朝水潭邊走過來,似乎也是來洗手的。

芳華她們往旁邊讓了一讓,很快洗完了手,就要繼續走。

那年輕人邊洗手邊看著她們,突然開口問道:“剛才唱歌的是你們兩個吧?”

芳華和王菊麵麵相覷,明明一路上前後都沒注意到有人啊。不過山路彎彎的,隔得遠點是可能看不見,而山穀中也可能歌聲會被放大。

那人嗬嗬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別緊張,我聽你們唱得挺不錯嘛!”

芳華和王菊被陌生人這麽一說,想起剛才唱歌壯膽的情形就都有點不好意思。

芳華看到他身後背著個大大的背包,這在當時出來旅遊的人中還是比較少見的。

王菊也好奇地問那人:“師兄,你一個人嗎?”師兄這個詞在四川話中,是用來稱呼陌生男子的,不代表大家就真的是出自同門的關係,就和東北人見人叫“大哥”一樣。

背包客點頭說:“是啊!我沒看錯的話。你們也就是兩個女生來爬山吧?膽子挺大的嘛!”

芳華說:“也沒什麽,我們怎麽都是兩個人嘛,還沒大膽到一個人出來闖呢。”

年輕人笑笑,正要低頭甩幹手上的水珠,卻突然停頓住,輕聲說:“咦!還真有青蛙呢!”

芳華順著他視線看過去,隻看到不遠處的水邊有幾塊較大的鵝卵石。天色昏暗,一時沒看到有青蛙。王菊也說:“哪裏啊?”

年輕人“噓”了一聲,放下身上的背包,從來麵拿出個照相機和手電筒。他把手電筒打開,照了過去。

這時,芳華她們才看見那棕褐色的石頭上果然趴著幾隻棕黑色的“青蛙”狀物體。

應該還不能算是成熟的青蛙,因為它們的頭型還有點橢圓,不似青蛙的三角狀。更重要的是,它們雖然長出了四隻腳,但是還拖著一條不短的尾巴呢。

“應該是快要變成青蛙的蝌蚪,尾巴還沒退化呢!”年輕人邊說,邊擺弄起相機,大概是想給青蛙照相。

芳華不是攝影發燒友,但也看到那相機的牌子是尼康,再看那粗長的鏡頭,不難猜出是高級的專業級別相機,可不是自己拿的傻瓜相機可以比的。

她不由對這人的職業有點好奇,學生不太可能用得起這麽昂貴的東西!這時可沒那麽多富二代。

她壓低聲音問:“師兄,你是攝影師嗎?”

背包客嗬嗬一笑:“不是,就是業餘愛好罷了。”

“那你是做什麽工作的啊?”

背包客又笑道:“哎,我有那麽老嗎?我也是學生呢!”

“那你家肯定很有錢咯!”芳華肯定地說。

王菊也說:“你的相機看上去好高級喲!”

背包客口氣淡淡的:“一般吧!“

芳華她們也不說話了。見那人還在專心致誌地拍照,就先行離開了。

朝著水潭對麵的燈火走過去,很快就看清楚了所謂宿營地就隻是幾間平房。大概本來就是山民的居住點,改造了一下就用來接待旅客了。

條件真的很一般,一問還居然沒房間了。旅店老板倒是把帶她們到一間屋子裏,裏麵擺了四張上下鋪,隻住了兩男兩女。

老板請他們通融一下,大家擠一擠。那四人也是財大的大學生,也就爽快地答應了。

芳華和王菊當然更沒什麽可說的了,有地方睡覺就不錯了。兩人問了一下老板還有沒有飯菜,老板說廚房已經熄火了,炒菜師傅也回家去了。

不過芳華她們也不是真的想吃旅館的飯菜,因為一般來說,在山區的旅遊景點吃一頓熱菜熱飯都是比較昂貴的。兩人自帶了幹糧,背包裏有麵包、餅幹、方便麵、榨菜、奶糖什麽的。芳華還貢獻了老媽捎來的牛肉幹、巧克力等高能量零食。

林爸對一雙兒女從小就施行艱苦樸素教育,一年四季的冷水洗臉,衣服都是穿不下了才買新的,上中學的時候也從沒給過零花錢。

隻是他們出來上大學後,當**以他們還在長身體,學校的夥食沒營養為理由,才能讓林爸給他們帶吃的東西。芳華倒是常常把這些零食和宿舍的女孩們“共產”了。

這次出來玩。兩人的花銷是算在一起的。每人拿出100元,由王菊管賬,自然像食宿之類的事情就主要由王菊做決定。

因為芳華知道,王菊雖不是上不起學的那種貧困家庭,但家中幾個哥哥陸續結婚,還是有點緊巴巴的。自己這次說服她陪自己出來玩,她都有點勉強。如果自己管賬的話,難保有點不注意節約。而讓她來做決定,就會精打細算的多了。

果然,王菊的決定就是膠卷買最便宜的樂凱膠卷。這個芳華也沒意見,因為這國貨其實比起柯達富士也並不差什麽。另外,王菊決定在學校采購大量幹糧食品,芳華也同意。吃外麵的東西又貴又不衛生:自己帶,雖然累點,但是又省錢又安心。

就這樣,王菊才跟著自己出來玩的。

兩人從老板那要來開水,泡了方便麵吃,然後又簡單洗漱了就上床了。因為雖然快進入五月了,山裏的夜晚還是很涼的。

原先住的四個財大的學生,本來是分占四張下鋪的,這時候有個男生發揚風格,住到自己同伴的上鋪去了。

芳華和王菊都不胖,兩人就幹脆擠在一張下鋪睡,還可以蓋兩床被子,倒是挺暖和的。當然,她們都沒脫外衣,直接鑽進被窩裏了事。

兩邊的人當然要禮貌地打招呼。那邊的兩個女生都很活潑,也頗有幾分俏麗。大家聊了一會兒後,芳華和王菊感覺到。那兩對人應該是學生情侶的關係。

兩個女生聽說她們是醫大的學生後,都不停地問她們解剖屍體怕不怕什麽的,很是好奇和佩服。最後還說,果然是學醫的人膽子大,就這樣兩個女生就敢出來玩。

芳華和王菊隻好相視一笑。其實她們也是被迫的,剛巧熟識的男生都沒什麽空啊。有男生同行的話,她倆剛才在山路上也不至於戰戰兢兢的了。

正說著,有人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來。原來是旅店老板又帶了個人進來。

此人正是剛才那個背包客。

在屋內明亮的光線下,此時他又已經摘下了帽子,芳華才看清了此人的麵容。

這個年輕男人長得很漂亮啊!別誤會,他這種漂亮不是娘娘腔那種,而是屬於男人的漂亮。劍眉星目,英氣勃勃,皮膚也清爽幹淨,而不像一般登山者總是一副粗獷的造型。

而且他說話常常帶著幾分笑意,露出整潔的牙齒,很容易給人好感。

背包客在老板安排完了出去後,衝著屋裏所有人又是燦爛一笑:“你們好!打擾大家了!”然後他衝著芳華和王菊說:“嗨,又見麵了哈!”

他走到床前,指著上鋪說:“不介意我睡上麵吧?”

芳華和王菊都笑著搖搖頭,芳華還做了個請的手勢。

背包客一邊從包裏拿洗漱的東西出來,一邊和她們隨口說著:“你們吃過了嗎?沒吃的話。一起吃點!”

芳華說:“我們剛吃的方便麵。謝你了,你自己吃吧!”

背包客做個鬼臉:“方便麵?防腐劑放多了,要致癌的,不好喲。”

財大的女生笑了起來:“人家是學醫的,不怕。”

背包客“噢”了一聲:“看不出來,你們還是學醫的嗦。哪個學校的啊?”

王菊回答了。

背包客點點頭:“不錯,名牌呢!”

他一邊倒開水,一邊又問那邊的幾人:“那你們是什麽大學的啊?”

那邊的男生說了後,也問他是哪裏的。

背包客隻是嗬嗬一笑:“財經很熱門啊。我啊,我那就是三流的技術學院,哪能跟你們比喲。”

財大的人不吭聲了。但芳華聽了。怎麽覺得這人的口氣中先是有點輕忽,後來又有點不詳不實的感覺。不過,出門在外的,見人隻說三分話,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菊看見他就著開水啃著一塊方方的“糕點”,不禁問:“師兄,你吃的啥子東西哦?”

“啥子東西?”背包客停了一下口中的咀嚼動作,笑著對王菊說:“好東西呢!你要不要嚐嚐?”

王菊搖搖頭:“不用了,黑不溜秋的,看著也不咋樣。”

芳華瞟了一眼說:“不就是壓縮餅幹嗎?也不咋好吃!”她知道很多戶外愛好者都有拿壓縮餅幹當備用幹糧的習慣。

背包客故作驚訝狀:“小姑娘不錯嘛,這東西都吃過啊?”

芳華無力地翻了一下白眼,這驚訝做得也太假了吧。她不滿地嘟囔了一句:“又不是山珍海味,吃過很稀奇嗎?還有別喊我小姑娘哈,大家都差不多的年紀。”

背包客隻是笑,沒再說話了。

倒是那邊的兩個男生對傳說中的食品有點興趣,紛紛跟背包客要了點嚐嚐。吃了後,還都說挺好吃的。也難怪他們,這時候商品還不豐富,一般人哪見過壓縮餅幹。雖然它也不貴,但畢竟是隻供給部隊的。

說話間,背包客也吃完了。大家也逐漸安靜下來,紛紛躺下準備休息了。

那背包客洗漱回來後,把背包甩在地下,就靠在芳華她們睡的床頭,然後脫了鞋,也沒踩床頭的梯子,直接手一撐飛身就上了床。

芳華暗想:這人也真是,就這麽把背包放床下,也不怕別人從他包裏順手牽羊嗎?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把包拿上去,放自己身邊,或者旁邊空的那張上鋪上吧。

不過,話說回來。這屋裏的人,倒也都不像壞人就是了。

胡思亂想間,芳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一大早,芳華和王菊等那背包客和財大的人都走了,才出發的。

主要是,她們不想和陌生人同行。因為女孩子嘛。照相時總愛擺個姿勢。雖然不會有fr**那麽誇張,但有陌生人在一邊,還是不太好意思的。

山中有點霧蒙蒙的。

這種天氣最合適爬山了,沒有大太陽,霧氣涼涼的,也很清爽。

大概她們走的晚,一路行來,依然是看不見什麽遊人。但大白天的,兩個女孩子已經不害怕了。

說是西嶺雪山,但進了山中,反而看不到雪山。不過,景區內的山澗溪流也真多啊,應該大多是山上的雪水吧。有一次,她們還看見了一處汩汩往外流淌的小泉眼,水質看上去清澈幹淨。

兩人興致勃勃地接起泉水來喝。果然清涼甘甜,和想象中的一樣。不知道,如果朱苒錦來喝了這裏的水,會不會再次感歎家鄉的鹹菜水呢?

坐在山澗邊的石頭上,環視周圍,芳華不禁想起了《芥子園畫譜》中“蜀山行旅圖”,現在不正是人在畫中遊嗎?

兩人越走心情越舒暢,一路也相互拍了大量照片。話說隻有兩人出來玩,最不好的一點就是不能拍合影了。

中午時分霧氣早就散開了,陽光開始熱烈起來,氣溫很快上升了。兩個人不知不覺間,出了很多汗。正好來到了金猴峰的一處茶寮,她們買了幾個茶葉蛋,又要了壺開水,就一路邊走邊吃地解決了午飯。

再往前來到了一處景點,叫做鷹嘴峰。顧名思義,這就是一個直上直下的、光禿禿的大山崖。不過這樣雄奇險峻的山峰,在進山後一直是以秀美為主的風光中還是獨樹一幟的。

背包客正在這裏支起了三角架拍照呢,架勢擺的倒是挺專業的。兩人就請他幫忙照了張合影,然後又告別他繼續前行了。

接下來的路就是一直上坡了,而且旁邊都是石頭嶺,沒什麽風光可看。太陽明晃晃地在頭頂照著,兩人越爬越累。

又過了一個小時後,她們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水壺裏的水隻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快喝完了。

早上一路上隨處都有水,兩人隨喝隨裝,根本沒有要擔心斷水的想法。但是一路上和剛才中午喝的水,都已經轉化成了汗水從體內流失了。更要命的就是,從金猴峰到現在,一路上竟然都沒有可以接水的地方。

沒辦法,水壺裏就剩的幾口水,誰都不能喝了。兩人忍著口渴,加快腳步向上爬著。希望能趕緊到達下一個茶寮或者能找到山泉什麽的。

可是,人在口渴的情況下更容易疲勞,而疲勞又加重了口渴的感覺。

芳華真是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都沒這麽口渴過。因為嚴重脫水,汗都流不出來了,臉也漲得通紅,口幹舌燥的要命。而且體力也開始不支了,腳步跟灌了鉛似地,心跳得也很快、很累。

王菊雖然是農村孩子,體質不錯,但也沒受過這罪,她也是又渴又累,支持不住了。

路邊有好幾塊巨大的岩石,王菊強撐著走到一塊石頭後麵陰涼的地方坐下。

她邊喘氣邊說:“我,我不行了。實在走不動了。要不,你先走,到前麵有水的地方等我。我在這歇會。也許,後麵,有人上來,我可以,跟他們要點水喝。”

芳華也累的不行,但要她就這麽把同伴拋下是不可能的。她也走過去坐下來,歇了一會兒才說:“那不行,把你一個人留這兒,萬一遇到壞人,怎麽辦?再說,你就放心我一個走嗎?來,你把這水喝了吧。”

王菊接過水壺,猶豫了一下:“算了,就這麽點水,還不知道要走多遠。還是留在最困難的時候吧!”

芳華把水壺舉到王菊嘴邊:“你先抿一點嘛,解解渴就又有力氣走了。”

王菊喝了一口,又把水壺推給芳華:“你也喝呀!”

芳華抿了抿幹燥的有點疼痛的嘴唇說:“沒事,我還能堅持得住!”

兩人正要起身時,背後傳來男子的聲音:“你們這是怎麽了,沒水了?”

芳華簡直如聽到福音一般,心懷感激地轉過頭來,來人正是那個背包客。

芳華還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小心翼翼地問:“我們渴壞了,你有沒有多餘的水?”

背包客笑著從背囊中取出了個大號水壺。

芳華接過這沉甸甸的水壺時,激動得連聲道謝。

她二人解了渴後,背包客還慷慨地把剩下的水也分了一半給她們。

而後,背包客依然在後麵慢慢拍照,芳華二人又開步向前走了。

【晚風雖然羅嗦,但卻也不願讓書友花冤枉錢的。再加一百多字並非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