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青春放歌
六十二、青春放歌
爬過石頭嶺,終於又看見茂密的原始森林了。
路邊山坡上分散著許多高山杜鵑。這種杜鵑花型獨特。跟平時公園裏看到的盆栽杜鵑完全是兩種花。
幾片長長的樹葉如臣子般拱衛著高高在上的簇生花朵。美麗中帶著高潔,如姑射仙人。
可惜現在還沒到盛開期,枝條頂端大多是含苞的花骨朵了。樹叢間,隻是見到這裏幾朵、那裏一枝地綻放了少許。
遐想再過幾天後,這裏鮮花盛開滿山滿野的情景,真想就此住下來不走了。
可惜!就來早了那麽兩三天啊!
芳華和王菊隻能帶著點遺憾,離開了杜鵑嶺繼續上行了。好的旅途,也許總是要留點遺憾,才更讓人回味無窮的。
大概四點多鍾就到山頂的住宿點紅石堡了。
聽這名字,有點武俠小說的感覺。其實這裏也就是幾間原木搭建的平房,比青蛙潭那兒大點,但也有限。不是上下鋪,換成大通鋪了,仍然是男女混住。
紅石堡位於兩個山峰之間的山埡處,海拔才2900米。裏麵賣的膠卷、方便麵等物品都是山民用背篼從山腳背上山的,當然價格就上漲了三、五倍。這裏吃頓簡單的熱飯炒菜,更是至少四五十塊錢。
據說再往上走出了客棧往右,還有一處住宿點叫日月坪。那裏條件要好的多,還有雙人房、單人房、家庭房等不同檔次。
隻是,從那裏到看日出的主峰紅石尖的路程要遠些。所以,芳華和王菊決定還是就在這裏住下來。明天看了日出再繞到那邊看看風景就行了。
天色尚早,兩人在客棧外麵四處溜達。客棧裏用的水是用長長的竹管接來的山泉水。兩人對這充滿原始風情的引水裝置很感興趣,又在這裏照了兩張相。
芳華檢視相機,發現剩下的膠卷隻能照十幾張。她們出發時就隻買了兩卷,想著應該差不多了。沒想到今天就照了一卷半還多,不過想想明天早上再照幾張就下山了,應該夠用了。
兩人正趴在客房門口的原木,一邊觀山景一邊聊天。
忽然山中一片灰雲飄過來,劈裏啪啦地下起了冰雹。外麵的人都驚叫著跑回客棧的屋簷下躲避,房間內的人則興致勃勃地鑽出來看熱鬧。
客棧服務人員笑嘻嘻地說,山裏天氣就這樣,變化無常,一會兒下雨,一會兒大太陽,最近幾天下午這會兒,都會下一陣冰雹。
芳華這才對這裏的海拔有了點感覺,真是高原氣候了。
這時候,客棧門口也湧進來好幾名遊客,其中就有那個背包客。
見到芳華她們,他也笑著揮了揮手,然後見圍著登記的人多,他就先走過來和她們打招呼。
等登記的人散開時,他再去時卻被告知沒鋪位了。還好,冰雹來得快,去的也快,沒十幾分鍾就停了。
於是,背包客在芳華和王菊的“師兄再見”聲中。揮手告別,前往另一處住宿點日月坪了。
淩晨四點多種,芳華就被左右鋪位早起看日出的人吵醒了。雖然昨晚睡得挺早,但是一天的運動量太大,真是有些累,很想再睡一會兒呢。
倒是王菊拽著芳華的胳膊,把她拖了起來。還是農村孩子走慣了山路,恢複得快啊!
芳華起來後,感覺鼻子有點不通氣,頭有點痛,大概是昨天下冰雹時吹了冷風著涼了。她吃了兩片感冒藥,就和王菊匆匆開拔去看日出。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大家都打著手電趕路。但是道路狹窄,昨天的冰雹後還有點潮濕,走起路來跌跌撞撞、小心翼翼的。
芳華和王菊一邊走,一邊吃著牛肉幹、巧克力什麽的補充體力,因為剛剛沒來得及吃早餐。
走了一段林中路後,就變成了較平緩好走的之字形盤山路。坡度大約不過三十度,但是路程看上去挺長。明明仰頭就可以看見主峰的影子了,但就是這麽來回的走著,像是總也到不了似地。
芳華深深體會到了“望山跑死馬”的含義。
明明這路沒有昨天陡。芳華卻爬了一會兒就有點體力不支,走走停停的。王菊雖然也覺得累,但不至於像芳華那樣走一步歇三步的。
芳華隻覺得從嗓子眼到肺裏都是火燒火燎地痛,喘氣也喘的厲害,頭部也是一跳一跳地脹痛。她想了想,覺得自己大概是有點高山反應了。
雖然從小在山溝長大,但畢竟隻是山溝,海拔很低。現在這裏的海拔已經過了3000米了,再加上感冒和空著肚子就來爬山,這缺氧反應自然加重了。
和真正的高原反應相比,芳華這情況隻能算是有點不適。但是,芳華覺得自己還是不能硬撐。
她就和王菊解釋了一下,讓她帶著相機和背包先上,免得誤了看日出。而自己等緩過勁後,再去追她。
王菊看她這樣子本不想離開的,但是芳華勸她說,自己沒事的。天色已經微明了,路也好走,隻是可能在日出前趕不到山頂罷了。而且即使是在這山坡上,一樣能看日出。
不過,兩個人好不容易來一次,總該有一個人能在最高峰迎接日出,才不虛此行啊。所以,這光榮的任務就隻能交給王菊了。
王菊無法,隻好背上兩個背包,把水和幾塊幹糧留給芳華,自己跟著大部隊繼續前進了。
芳華坐在山路邊的枯草上休息。
這裏大概太高太冷,沒有了高大的喬木,隻有草類蕨類等低矮的植物。這一片草地也許曆經寒冬後還沒進入春天吧。仍然是枯黃的。
芳華邊喝水,邊慢慢吃點東西,還有空閑四處打量周圍。有幾個落後的遊人跟她打招呼,讓她跟上。她笑著謝謝了。
歇了十幾分鍾後,芳華感覺情況好多了,又起來繼續爬山。這次沒有了背包,果然是要輕鬆得多。芳華走走緩緩,但一直沒再停下腳步。
她不時回望著東邊的天際,晨曦越來越亮,但是太陽仍然沒有出來。加油啊!還有希望在日出前登頂。芳華暗暗給自己鼓勁。
山頂觀日出的小亭子越來越近了。
終於,王菊衝過來,一把抱住芳華:“太好了,你終於到了!”芳華癱在她懷裏,喘了幾口氣才緩過來。
山頂很冷,出了一身汗的芳華趕緊拿出外套穿上。
剛穿好衣服,就聽到周圍的人喊了起來:“出來了!出來了!”
回頭望去,一個奪目的亮點從東方天際那早已燃燒醞釀了半天的絢爛紅霞中露了出來。很快地,亮點越變越大,成為了一輪小小的紅日。
金紅色的霞光映照在所有人身上,臉上。人們歡呼著:“太美了!太壯觀了!”
又有人指著大家後麵說:“你們看那裏,那才壯觀啊!”
大家都回頭望向西方,隻見連綿的石頭群峰上,終年不化的積雪在霞光的映照下。金碧輝煌,神聖而莊嚴。那就是西嶺雪山真正的主峰,海拔5000多米的“大雪塘”,還沒被人登頂過呢。
“哇!日照金山!”剛剛經曆一番體能極限考驗、但是成功戰勝了自我的芳華,也不禁歡呼起來。
周圍的人也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山頂上“日照金山”的歡呼聲響成一片。
所有人都紛紛抓緊時間拍照,讓這轉瞬即逝的絢麗壯觀景色能常留記憶中。
芳華也用傻瓜相機拍了幾張。不過,她很清楚這傻瓜的效果是不能和專業相機比的。所以,她不由對那位占據了紅石尖製高點的最佳位置,正在不斷拍照的背包客充滿了羨慕。
天色開始大亮,霞光也褪去了。紅日也漸變成金色的驕陽。
人們紛紛四散下山。芳華和王菊也開始下山,朝日月坪方向走去。
從紅石尖下來是陰陽界。因為這裏是分水嶺,常常出現東邊日出西邊雨,山嶺兩側截然不同的兩種景觀,故因此得名。但是,今天是個豔陽天,天空萬裏無雲,純淨的藍天是隻有高原地區才能看得到的。
走在陰陽界,如同走在魚背脊梁上。路旁參天的樹木很多,抬頭想看樹頂,頭上的帽子就掉了。
老樹枝椏如虯龍盤繞,但因為是針葉林,樹林內並不陰暗,陽光的光柱在這裏隨處可見。可惜沒有了山下常見的鬆鼠,也沒聽到鳥叫了。
轉出一片樹林,看到東麵的山坡中部,突出了一塊巨岩,如一隻青蛙望天。山穀中有一片潔白的雲朵慢慢地向那青蛙石飄來。
雲無心以出岫。
芳華指著那雲說:“看,我們現在可是在雲層之上啊!”
王菊也說:“是啊,成了仙人了!”
這時,她們也發現那青蛙巨岩的背上,還有四五個年輕人在那裏賞景呢。其他人都坐著,有一個人麵朝外站著,對著那白雲高舉著雙手。
再走近些,才聽到他是在唱歌呢:“我曾經豪情萬丈,歸來卻空空的行囊,那故鄉的風和故鄉的雲,為我撫平創傷……”
嗬,真有興致啊!多半也是來自成都某大學的學生吧。
話說,剛才看日出的人就大多是年輕人,三四十個人除了一家四口人和幾個中年人,其他都像是學生。不過一天就這麽點遊客,這景區還真是“原始”啊。
芳華和王菊停在正對著青蛙石的山頂上,聽那青年唱歌。
唱得真是不錯,一曲唱完,芳華和王菊也跟著他的同伴一起給他叫好。
山下的人看到山頂上有兩個女孩,就喊:“嗨——。你們下來嘛——”
他們幾人齊聲喊,山穀中也有了回聲:“來嘛——來嘛——”
芳華和王菊都笑了,旅行在外的人一放鬆就容易放浪形骸了。
王菊也雙手作喇叭狀比在嘴邊,喊道:“我們不下來了——我們要走了——”
下麵的學生也喊:“妹妹別走啊——唱支歌再走嘛——”
王菊又喊:“我們唱得不好——不唱了——”
山下的年輕人又起哄:“妹妹唱得好——唱一個再走嘛——”
離得遠,誰也看不清誰的臉,所以大家才這麽放得開吧!
芳華對王菊說:“你就唱一個嘛,反正誰也看不見誰!”
王菊也是個脾氣直率的人,就說:“那唱什麽呢?”
芳華順口說:“我愛祖國的藍天,多應景啊!”
王菊“啊”了一聲:“我記不住歌詞!”是啊,估計大家都一樣,流行歌曲倒是因為天天唱,更容易記得住。
芳華隻好說:“那你想起來什麽,就唱什麽好了!”
王菊一張口唱了:“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的歌聲多麽響亮……”
芳華差點笑噴了,怎麽唱起這個來了,現在是五一又不是國慶。
底下的年輕人一開始也哄笑了一下,但是很快被王菊清亮的嗓音感染了。這歌聲裏透出的豪邁氣概,真的是隻有在高山上才能唱出感覺。
大家也情不自禁地跟著王菊唱起來:“越過高山,越過平原,跨過奔騰的黃河長江……”
唱了一遍,大家都停下來大聲叫好:“再來一個——”
王菊笑著喊:“不來咯——”
結果,下麵又喊:“旁邊的妹妹來一個噻——”
王菊就回頭說:“老幺,給他們露一手!”
芳華把兩手的袖子往上擼了擼:“行,我今天就豁出去了!”
她也和王菊一樣,雙手張在嘴邊,一提丹田之氣,放聲唱了起來:
“大山的子孫喲——愛太陽嘍,太陽那個愛著喲——山裏的人喲。這裏的山路十八彎,這裏水路九連環,這裏的山歌排對排,這裏的山歌串對串……”
芳華雖然沒有李瓊那麽富有特色的金嗓子,但是她一直很喜歡這歌裏的豪情和柔情、質樸和風趣,這歌是她在k歌時的保留曲目。
反正這裏誰也不認識誰,芳華也就放開了,尤其是其中拐了三道彎唱出那“耶——耶——耶”時,她唱得跟吼的一樣了。
那歌聲經山穀的回響,真像是也拐了十八彎。
等她一曲唱完,半響,山下的人才反應過來,七嘴八舌地喊起來:“太棒了!民歌高手啊!再來一個!”
王菊也驚訝地說:“你哪學來的這首歌,好安逸哦!”
唱了這麽一嗓子,芳華覺得感冒都像好了似的,渾身濁氣下降、清氣上揚。她開心地拍拍王菊的肩膀:“走吧!”
她們衝山下揮揮手:“我們走了——!再見!”
再往下走,又是一片原始樹林了。
雖然有山路,但其實就是人踩出來的小道罷了。路邊樹枝虯結,還經常伸到路中央來攔道,樹幹上布滿了青苔和鬆蘿。
鬆蘿又名女蘿,她對環境的要求很高,空氣中有一點點汙染就不能存活,所以有鬆蘿的地方,標誌著這裏有極好的生態環境條件。
不過,芳華和王菊現在最痛苦的就是,她們的膠卷終於照完了。所以,這麽美的原始風光,她們竟然沒法子留下影像紀念了。
兩個女孩子頓時氣餒地坐在路旁倒伏的樹幹上,後悔著當初不該為了省錢而隻買了兩卷膠卷。
然後又感歎,這西嶺雪山的美麗實在是超出想象,處處都是值得珍藏記憶的美景。
芳華還在心裏暗暗感歎,還是數碼相機好啊,隻要內存夠大就行了啊!哪有膠卷這麽麻煩呢!
既然相照不成了,兩人就都暫時不想走了,隻想坐在這片古樸優美的環境中再好好體會和記住它。寂靜的山林,此刻並不寂寞。
但沒過多久,有人走了下來,打破了這片寂靜。
啊?!又是背包客。
他看到芳華兩人,也有點驚訝,隨即又笑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又見麵了喲!”
芳華和王菊一邊和他打招呼,一邊相互遞眼色,都想打他的主意。
芳華還在想:這人怎麽這麽像及時雨啊,總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到來。
背包客看著兩個女生光打眼色,但又都不出聲,就幹脆地說:“說吧,又遇到什麽難事了!”
芳華也不好意思了,硬著頭皮說:“師兄,我們的膠卷用完了。你有沒有多的,我們跟你買一卷,別太貴就行!”
背包客看看她們的窘樣,笑著說:“行了,不用買了。我們一路走吧,就用我的相機幫你們照好了。”
芳華說:“那怎麽好意思呢,太麻煩你了。還是我們買一卷吧!”
背包客擺起了專業的架勢:“小姑娘,不是我吹啊,我這膠卷你們用那傻瓜相機照就是糟蹋它了。”
芳華想這倒是大實話,她又說:“那好吧,你照了以後回頭給我們寄到學校,告訴我們該多少錢,我們再給你匯錢過去。這樣行吧?”
背包客搖頭笑道:“小姑娘真是囉嗦,隨便你們吧!”
芳華和王菊這才心安理得地讓背包客拍照了。
背包客一邊給她們照還一邊說:“我可是很少照人物,照的不好不要怪我哦!”
王菊說:“你照的再不好的,那也一定比我們照得不知道強到哪裏去羅!”
背包客嘿嘿一笑,也就默認了。
於是下山就成了三人行。
背包客說話輕鬆風趣,大家一路上倒是不寂寞。隻是這人太喜歡拍照了,對任何一處景致都有著濃厚的興趣,手裏的相機也不停地拍著照。
好在後來,背包客得知她們還要趕車回去,也就沒有在路上再磨磨蹭蹭了。又看到好風景時,他也都是在路邊照了就走。
下山比上山快多了。中午過後,他們就抵達了山門。
背包客說還要去大飛水轉轉,芳華她們要直接回成都,大家就此告別。
芳華把通信地址寫給背包客,最後問他:“師兄,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背包客又是一笑:“叫什麽並不重要吧。我們記住一個人是因為那個人本身,而不是他的名字。就這樣吧!小姑娘,再見了!”
說著就走向了另一輛車。邊走,還邊吹起了口哨。
芳華聽出來那是著名的南斯拉夫電影插曲《啊,朋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