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人心之變

其實,關於張居正究竟想要幹什麽,他到底有什麽想法,其實按著張凡想來,非常的荒唐,太過靠著運氣了。但是偏偏的,張凡想來想去,心裏麵就是覺得隻有這麽一種可能。

主持經筵的講官,曆來是一個最為難擔當的角色。

經筵的重點在於,要達到經傳的精要之處,並且要之處曆史的鑒戒。然而,其最重要的,還是要經常歸結到現實當中來。以古喻今,以期古為今而用。而一個稱職的講官是務必要完成這一項看似並不難的重任的。

倘若,主講的官員隻是斷章取義,來敷衍或者是搪塞;又或是說些什麽好話,隻不過是為了恭維拍馬的話,這些都完全就是失職了。所以說,經筵的主講官,這個位子雖然榮耀的很,但是他並不好做,曆朝曆代當中,都有無數的官員因為這種事情而被罷免。畢竟,皇帝不是傻子。

而且就算皇帝如今還太過幼小,還不能很好的明辨是非,這經筵之上,又不是隻有皇帝和講官兩個人。經筵經筵,所謂的筵,便代表著會有很多人來參加。而且,所謂“文無第一”,對於讀書人來說,沒有人會認同其他人的學問要比自己好。所以,一旦主講官犯了如此錯誤,那麽估計用不到等到第二天,彈劾的奏折就滿天飛了。

而顯然,憑借著張居正的才學修為,那是絕對不可能犯這個錯誤的。

那麽一來,這經筵開了之後,隻要用上不久的時間,張居正就能夠很快的在已經對他相當信任的朱翊鈞的心中加深自己的威信。將來,朱翊鈞對於張居正也會是相當的依賴。

對此,看起來貌似有些不可思議,畢竟這思維的聯想也太過超越了一些。但是,隻要實際上去好好想一想的話,那麽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而且可能性會非常大。

但是,張凡想到了這些過後,心中不由得擔心了起來。不過,他所擔心的並不是別人,而正是打著這個如意算盤的張居正本人。

不過,倘若張居正當真是按著張凡此刻所想的那樣來計算的話,朱翊鈞的的確確會對張居正更加的看重,更加的依賴,甚至於為首是瞻起來。

但是,此時的朱翊鈞說到底還隻不過是個十歲的孩童而已。而此時,他對於任何人的一種依賴,全都可以看成是一個孩子的脾性而已。甚至對於張凡自己來說,他也是明白這一點。

可是朱翊鈞總不會永遠都是個孩童,他總是會要有長大的那一天。而成長所帶來的最大一個因素,就是叛逆心理的產生,更加不用提男孩子了。

要說張凡,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一世,都是個孝順非常的人,對父母體貼入微,不想做什麽會讓父母傷心難過的時候。但是他也經曆過叛逆的時光,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一世以前的張凡,都有過這種情況。

所謂的叛逆,並不是僅僅針對大人,或者是自己的長輩。叛逆,說白了就是人在成長的過程中,產生了一種自己長大了的感覺,不再希望老一套的思想束縛著自己,覺得自己用自己的那一套方法也能夠成事。

先不去討論叛逆這種東西到底是不是對的,看看叛逆所帶來的效果吧。對於普通人家的孩子來說,這種思想不並沒有什麽,正常的很。但是對於一個皇家子弟,尤其是如今已經坐上了皇位的朱翊鈞來說,這種叛逆的正常思想一旦出現,將會產生非常嚴重的後果。

張凡甚至已經可以預見了。等到朱翊鈞差不多十五、六歲的時候,他對於張居正就不能夠在那麽敬重了。而張居正如今對於朱翊鈞的教導,到了那個時候,就會演變成羅嗦,甚至是厭煩了。當然,最終還很有可能變成厭惡。

而對於一個皇帝來說,一個已經足夠年紀執掌朝政的皇帝來說,一個大臣讓他覺得厭惡,那麽那位大臣的境地是相當危險的。

而且,如今的張居正雖然還是如同原來那樣,盡忠職守,對於禮教不敢廢,明白自己的身份。但是等到那個時候,張居正是不是還能夠保持如今這樣子,張凡就說不定了。

張凡這麽擔心是有道理的,因為張居正,此時就已經有些顯露出這種勢頭來了。

倒還不是因為他與馮寶合作,將高拱逐出了京城這件事情。雖然說這件事情張居正做的有些過火,畢竟做為一個朝廷大臣,主動聯絡一個太監,將另外一位朝廷大臣壓下去,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但是說到底,這件事情的性質還是屬於單純的政治鬥爭而已。對於政治鬥爭來說,用出什麽樣的手段都不會顯得太過了,畢竟其中所包含的血腥程度是超過一般人的想象的。

而且,張居正這麽做,給人的差異很大,是因為這件事情實在是有駁張居正以往為人處世的原則,所以才會在朝中百官的心中,產生如此之大的影響。但是相比起來,張居正這麽做也算是溫和的了,並不是太過有失原則的行為。

張凡真正所需要擔心的是,張居正如今做為內閣首輔大學士,已經開始出現了那種乾綱獨斷,並且得勢不饒人的端倪。在如今的內閣中,張居正與高儀站在一邊。因為之前的原因,高儀如今已經是身為內閣次輔了。而其他四人,雖然一直在外人麵前,表明自己中立,可是實際上,他們也是傾向於張居正這一邊的。

而如今的張居正,比起原來就不是那麽和藹了,瞪眼的時間要多了不少。隻要朝中有人的所作所為,稍稍令他有一些不滿意,那麽張居正也不會向以前那樣一笑了之了,而是會瞪著他,讓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雖然說還沒有到破口大罵的程度,不過如今看來,距離那樣子也是不遠了。

張凡對此很是關注,所以這種如今看起來並不怎麽顯眼的變化,卻是另張凡擔憂不已。

當年的徐階也是如此,在隱忍之餘,什麽多餘的事情都不做,完全就是個老好人,朝中上下對其也很是敬重。然而等到徐階除去了嚴嵩,當上了內閣首輔之後,事情就變樣了。徐階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對於任何事情都能微笑的老好人了。內閣中,甚至於整個朝廷裏,那是萬萬不能有什麽忤逆他的存在的。隻要出現,徐階絕對是會第一時間將其抹殺。而且徐階那種陰冷的態度,把你整的慘絕人寰,你估計都未必能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

而到了高拱那時候,也是如此。當年的高拱,才能稱絕,性格豪爽,朝中對其看重的人更是不少。不過自從出了他和徐階不合的事情之後,徐階也是狠整他。而就便是那時候,高拱那副豪爽的心態也並沒有改變,心中抱負也還在。但是自從徐階致仕,高拱被隆慶啟用,重新回到朝中擔當內閣首輔之職之後,一切也都是變了。

一開始,剛剛回來的高拱,還能夠堅持往日之見,做事也是公道。但是,高拱的變化實在是太過,沒過一個月,高拱就開始急劇變化。什麽彈劾之流,他是慣用無比,隻要朝中有人敢忤逆於他,那麽第二天,大批大批彈劾那人的奏折就會出現。到後來,什麽貪贓枉法,高拱可算是無一不做了。

而如今,這個位置輪到張居正來坐了。張凡心裏麵當真是非常的擔心,他擔心張居正,也會步前麵兩位如今正失意在家之人的後塵。畢竟,他們的經曆都實在是太想了。出了張居正還沒有迎來後麵之外,前期,這三人幾乎都可以說是如出一轍了。

而且,張居正這才是剛剛坐上內閣首輔的位置三個多月,這種情況已經是開始出現了。這讓張凡如何能夠不擔心呢。

說到底,張凡畢竟是張居正的門生,對於這位給予了自己許多教導的先生,張凡又如何會不關心。雖然這三個月一來,張凡的心中,對於張居正總是非常的起伏,但是這並不能夠改變張凡對其的感情。或者說,如今張居正的所作所為,還不足以改變張凡對他的看法。

雖然現在還沒有任何端倪,但是張凡可以肯定,張居正這是在玩火。將來有一日,這火是絕對要燒到張居正自己的身上的。

“老師,怎麽了?”朱翊鈞見張凡老是不說話,終於是等不及了,開口問道,“重開經筵之事,難道還有什麽疑問不成?”

“哦,不。”回過神來的張凡趕緊說道,“陛下,微臣……微臣剛才有些走神了,還請陛下贖罪。”

“這何罪之有,隻是……”朱翊鈞自然是不會在乎這些,但是他非常的疑惑,“隻是,老師以往倒是很少有這副模樣。老師可是有什麽心事?”

“不,微臣隻是想到了一些瑣事,並沒有什麽心事。”張凡回答道。

“這樣就好。”聽到張凡沒有事,朱翊鈞這才是放心了,“那麽,這經筵……”

“自當是要重開。”張凡接口說道,“重開經筵是好事,於國於民,於陛下都是深有益處的。”

“老師能這麽說,朕也就放心了。”朱翊鈞聽張凡這麽一說,也是微笑了起來。

隻不過朱翊鈞是微笑了,張凡可是怎麽都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