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今日他的確失態了,從小到大溫良恭儉、喜怒從不形於色的宗政太子今日的情緒波動表現得再明白不過,因為那人的心在另一個人身上而失落嫉妒,因為那人的一個承諾而心有所喜,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那人。

但是他知道她絕不會因為如此就食言的,她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很清楚,她說出去的話,斷沒有收回的道理。

明日,不見不散!簡短的一句話,足夠讓他涼薄的心多了一層溫度。他這個人外表溫潤,說出來的話也帶著說不出的暖意,但是他自己很清楚,他的心其實是一個冰窖,他外表上能給人無限的溫暖,但是他自己本身卻從來沒有暖和過。本以為會這樣涼薄一世,但偏偏讓他遇見了這麽一個人,似乎也隻有這麽一個人會讓他的心暖和起來,也隻有這麽一個人會讓他會心的笑過,他怎能不為之反常失態呢?

兩個人各懷心思間,年尋華已經從暗室裏走出來了。

“瑞叔的屍體呢?”一出來,焦急的年尋華自然是急於問年瑞的情形。

“已經被帶走了!”易彩雲聲音略帶著惋惜,年瑞是叛賊,屍體自然是不可能留在彩雲間的。

年尋華麵色一暗,目光悲痛,其實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他還是不願承認。

“彩雲間不是久留之地!”楚一憂斂眉,眸光微動,吩咐道:“彩雲,你安排個安全的地方,馬上送年世子走!”今日且歌看在她的麵子上放過了年尋華,但是明日可就不保證了,何況要抓年尋華的可不止且歌這一路人馬。

“是!”這件事楚一憂不說易彩雲也會安排的,畢竟彩雲間是錢舫的一個產業,不容有半點閃失。

“年世子,你隨彩雲去吧!”楚一憂眸光轉向年尋華,說道:“過一兩日,楚一憂再去找你,隻不過你可能要辛苦些,科舉非同尋常,大概還有半月時間,你苦讀詩書是難免的了!”按年尋華的意思,是要等她助他躋身朝堂時,再將當年逐原戰場的真相說出來,那她就如他所言,盡力便是,已經等了十來年,也不差這一月半月。

隻不過年尋華絲毫不提他安排人埋伏在錢舫各大商鋪的事,顯然還在防她,也是,他手上沒有半分籌碼不給她楚一憂一點威脅的話,怎麽敢做這門交易,對於這一點,楚一憂算是理解。對於年尋華,她說不上喜歡或者討厭,但是會選擇相信。

“好!”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事情早已發生。他隻能衝破荊棘勇敢麵對,化悲痛為力量,年尋華要求自己冷靜隱忍,聽楚一憂的話,很快同易彩雲出了聽音閣。

宗政清明淡淡地看著楚一憂精簡地將事情處理完,她沒有要求他回避,他也沒有主動回避的意思,他知道她信任他。

“楚一憂要回國公府了,太子是不是也當回驛館好好歇息,明日可要啟程了!”事情處理完畢,她也該回國公府了,而今都過了兩個鍾頭了,不知道蕭一樂同楚琉年如何了,他又是否還在,這麽晚了,她又沒有盡快回去,想來已經走了。

思及此,心裏掠過一絲惋歎,國公府還有不少事情等著她忙活,下次再見到蕭一樂不知又是什麽時候了。

“明日等你!”能在這彩雲間再次見到她已經足夠了,其他的也不再奢求,今日發生了那麽多

事,他知道她累了,也不想再拖著她,唇角微微一個笑意,說道:“清明先行離去!”

回身,緩緩走至窗邊,忽地一個輕功躍起,仿佛足尖踏月一般,那一個如玉身影從月光間消失

楚一憂揉了揉太陽穴,素手觸及發絲時才想起,她的發帶已經被上官且歌扯掉了,此時可是男不男女不女的裝扮,嘴角不禁一笑,忽然有些舍不得再綰起發,這上麵,似乎還有他指甲殘留的溫度呢!

月光如水般傾瀉,待彩雲間屋頂上那一抹俏影也消失在月色中去,上官且歌這才緩緩從雅間走出,他目光看向那如玉的月盤,眼神間有著化不開的情愫。

一隻提著酒壺的手忽地倚在了他的肩上,楚朝雲對月仰頭灌了一口酒,笑道:“為感情到了這地步,你和我,哪一個比較癡傻?”

上官且歌雙手環抱,嘴角扯開一抹笑,忽地從楚朝雲手中奪過酒壺,仰頭也灌了一口,而後笑道:“當然是你了,我和阿憂好歹是情投意合,能想到一塊去,而你呢,依舊是單相思啊!”

夜已然深了,月亮依舊高懸,隻是星星稀少,月下一人飛快地踩過一片片屋瓦,直到站在國公府的屋頂之上,楚一憂才停下了腳步。

國公府外依舊有人把守,府內倒是寂寥得很,想來鬧騰一天都累了,所以都回房歇息了,隻是這樣的時機,又有幾個人能睡得著呢?

見府裏都沒有什麽動靜,楚一憂躍下簷廊,向暗香園走去。

蕭一樂應該走了吧,他跟楚琉年在屋裏待那麽久,不知是比試武功還是其他,但是想來他應該沒有什麽大礙,隻不過他等不到她,自然是要回他的一樂居的,想想心裏便有幾分落寞,好不容易就要躍出水麵的答案,就這樣被一圈漣漪給攪亂了。

暗香園屋子裏的燈火還亮著,想來是朝霞晚霞為她留的。楚一憂步子有些倦怠,慢慢地向屋子走去。

“你回來了!”一個清潤的聲音忽地在耳邊響起,楚一憂一愣,猛地抬起頭,便見到那一個消瘦寂寥的坐在輪椅上的身影緩緩轉了過來。

那人嘴角邊風輕雲淡的一抹微笑,卻仿佛一瞬間的百花盛開,楚一憂疲倦的臉上忽然來了精神,有了喜色,他還沒走!

“你怎麽你沒走?”試探性地開口,楚一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不是要蕭某人在暗香園等你回來嗎?”蕭一樂淡淡的笑容沒有散去,“你都還沒回來,蕭某人怎麽能走呢?”

竟然是在等她,楚一憂有一瞬間的受寵若驚,為她留這一盞燈的人不是別人,是蕭一樂,那個令人有著微妙感情的男子。

“楚三小姐,你再不回來,曉風和公子就得在你這暗香園住下了!”一旁的曉風麵容有幾分委屈,楚一憂竟然讓公子等她到了這個點兒,不得不抱怨幾分。

“是楚一憂的不對了!”楚一憂麵容有幾分歉意。看出了曉風麵容上的倦意,畢竟還是個孩子,熬不住也很正常。

“困了就睡啊,又沒有人會趕你!”屋裏還有朝霞晚霞在,一聽曉風在抱怨她們家小姐,晚霞就不樂意了。

“晚霞!”畢竟是自己的不是,楚一憂也不好意思讓晚霞這樣說。

“你看,你們小姐都承認自己的不是了,你這

個做丫鬟的還頂什麽嘴呀!”見楚一憂喝住晚霞,曉風就樂了,麵容上是前所未有的得瑟。

“你這小子,幾天沒打,皮癢癢了是吧!”晚霞哪裏容得了曉風這模樣,當下挽起袖子就要打曉風,那曉風也是個小滑頭,自然不會站在原地任人打罵,兩個人便在屋子裏你追我趕,圍著楚一憂和蕭一樂跑來轉去,差點將楚一憂的頭給轉暈。

縱然如此,楚一憂心裏卻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現在的暗香園好像熱鬧了,存在著親情與歡樂,不像是以前,破舊冷清,半點人氣都沒有。蕭一樂盯著楚一憂的麵龐,縱然麵容上是掩不住的疲倦,但是她嘴角的笑柔和得很,眸光如星如月,他推著輪椅,近了她幾分,說道:“我們到院子裏說話吧!”

楚一憂點了點頭。

而今是七月多,月亮其實還不是很圓,但是卻很亮,足夠讓蕭一樂將暗香園的花花草草都看清楚。

“你這裏的花木,倒是不少啊!”蕭一樂在前麵推著輪椅,楚一憂在一旁小步走著,兩人繞著花叢走了一圈,而後在院中的石桌邊停了下來。“比起你的一樂居,還差得遠了!”娘親生前喜植花木,爹爹便為她找來了許多品種的花草,擠擠挨挨了滿園,不論是每個季節,都有花香暗放,所以才叫暗香園。而她隨娘親的性子,也頗愛花花草草,所以這園子才沒有荒廢。但是相對於一樂居來說,肯定還是無法相比的。

“這牆角邊上的草倒是有意思,長在這樣的地方裏還能這麽葳蕤茂盛。”蕭一樂眼角一瞥牆角邊的草,說道:“蕁麻草在天商並不多見,楚姑娘是在何處得來的呢?”她和宗政清明的關係,也是非同一般啊!

“這草的種子是宗政太子贈予一憂的,暗香園地方太小,沒地方種,我也是隨手一撒,並未照料過,但是沒想到在這樣的犄角旮旯地它也能綻放自己的風采!”楚一憂緩緩坐到石椅上,令自己和蕭一樂保持一個高度,她淡淡笑道:“一開始一憂也覺得有愧於此草了,後來才發覺我錯了。雖然這犄角旮旯地常年照射不到日光,但是此刻它努力生長,便還有月光來相照了,日精月華,大抵是一致的。人生也是如此,在哪裏被虧欠了,就會在哪裏得到補償的,沒有誰欠誰,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掌握在自己手裏!”

經曆了這麽多,楚一憂發覺自己的心態依然變了樣,不會抱怨,不會惋歎,她隻懂得向前看,向前走,不能讓自己栽在原來的坑裏爬不起來。

“一花一木耐溫存,留予他年說夢痕,楚姑娘這點和蕭一樂倒是很像啊!”楚一憂說出的話,讓蕭一樂有片刻的失愣,蕁麻草吸收不到日之精華,不過它還有根,隻要努力生長就還有機會享受如水月光,但是如果根已經被斬斷了呢,那生命之源已經枯萎了呢?

“是啊,不瞞你說,楚一憂總覺得自己和你很像,而且還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好像你和我是親人一般!”終於找到機會將話說出口了,楚一憂麵容有幾分激動,“蕭閣主,楚一憂能否問你一句,你是不是楚一憂的”

“楚姑娘想多了吧!”楚一憂話還未說完,蕭一樂細眉緊皺,忽地直截了當地打斷了楚一憂,他唇邊的笑極淡,淡得幾乎看不出來了,“楚姑娘姓楚,而蕭一樂姓蕭,怎麽可能是親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