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要走你自己走
而且穆西會為那個壞男人流眼淚,所以他一早就猜,或許這個大哥哥才是他的爸爸。
穆西嘴巴張了又合,喉嚨太痛了,哽著什麽。
輕輕的問他:“那你會不會恨我……”她到底是哽了下:“我讓你再也看不到爸爸了。”
穆紹然彎起眼角,要讓她很放心的模樣。
“怎麽會,我不需要爸爸的,有穆小西就可以了。”
穆西真的哭起來,這個世界上哪有小孩子是不需要爸爸的。由其是男孩子……季江然跟她的思維方式明顯不一樣,教育孩子的方法也不一樣。比如他教穆紹然學習的時候,絕對不會像她一樣拿零食糊弄引誘他。季江然告訴他,不學習,就會變笨,變得一無所知,男人最忌諱如此。
偏偏穆紹然就是一個害怕平庸的男孩子,一定也是覺得季江然的話有道理,所以即便表現得不喜歡他,還是會乖乖的把工課做完。
還有穆紹然生活上的一些壞習慣,甚至儀態,他都能一眼瞧出不妥,然後告訴他要改正,這樣長大了才更加風度翩翩。
……
明顯季江然更了解穆紹然一些,更能對症下藥,走進他的心裏去。可是穆西不能那麽神,男女本身就是有差異的,即便是自己生出來的孩子。
就在想,就算這輩子再不能讓穆紹然沾到季江然的邊,可是他的那些話她一定要聽取,等到去了別的地方一安定下來,馬上讓他上學,跟其他的小朋友一起學習生活。還會陪著他參加各種各樣適合男孩子的運動項目,不能隻讓他頭腦靈活。
穆紹然拉一拉她的手:“穆小西,你不要難過,你還有我。”
是啊,她還有他。
她之所以想要拋棄全世界,就是因為不能沒有他。這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有多疼,有多舍不得,隻有她自己最知道。
機場廣播已經開始提示。
他們拿上行李就要離開了。
薄雲易還是趕過來,一手也提著行李箱。她要走了,他留在這裏還有什麽意義。
他耳尖,聽到他們的航班和目的地。然後說:“你們先走,我隨後就過去找你們。”
穆西說:“薄雲易,這回不是我不想讓你幫忙,可是,你看,沒用得上你,我們也脫困了。所以,也算是兩清了。你回京都吧,你那麽忙,出來的時間不短了,小小一定很擔心你。”她衝著他微笑:“這樣你也該放心了,我還活著,而且帶著我的孩子活的好好的。當年那些事真的一點兒都不怪你,你若不恨我,才非人之常情。倒是……謝謝你愛過我!”
薄雲易抿了下唇角:“我對你說過的話呢?你一句都沒有聽到心裏是不是?我不是因為愧疚才要對你們不離不棄……”
“薄雲易。”穆西叫住他:“不要說了,這世上有些事情真的是沒辦法勉強的。我不能保證給你幸福,一點兒都不能。所以,我有什麽資格憑白收受你的愛與包容,沒有人可以這樣不求結果的愛一輩子,哪一天你倦怠了,會發現一步都不想走。邊那時候我們之間會變得很糟糕,猜疑,厭倦,爭吵……種種負麵情緒,你會恨極了我的心不在焉,甚至憎惡我不能像你對我一樣對你,哪怕有你一半的愛。何必要走到那一天呢?”
薄雲易俊眉微蹙。
時間眼見就到了,穆西和穆紹然真的要離開了。
穆西伸手過來握住他的:“薄雲易,謝謝許多年前你對我的那些好,那些時光就刻在我的腦海裏,很瘋狂,但是也很美好,我會記住一輩子。隻是,我沒有辦法給你幸福。所以,隻能像這樣祝福你,祝你幸福。你走吧,不要看著我們離開……有生之年再想起來,就是我和包子的這個模樣,我們都會好好的。”
撫上他的肩膀,幫他轉過身。
輕輕說:“走吧,不要回頭看。”
就當他們這一次沒有遇上,依舊隻是四年前的查無音訊。
薄雲易不曉得自己是怎麽走出機場大廳的,她輕輕的一推他,告訴他:“不要回頭。”他整個人就跟被施了魔法一樣,一路不回頭的走出去。他不敢回頭,隻怕自己一回頭就會淚流滿麵……這一刹他的肺腑中已經哽滿了情緒,所以要小心收斂。不用她說,他也不會回頭,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痛哭失聲。
最多的便是追悔莫及,都說當年怨不得他,怨不得他……可最後卻實實在在的是他親手將人推遠了。
再拾不回來,才會覺得這樣難過。
當年恨著她的時候,無論如何沒想到,有朝一日要如此痛不欲生的過。最後悔的,便是當年恨過她。
薄雲易還是先回了京都,開車回去的。
抵達之後疲憊不堪,一句話都不想說。
上官小小給他打電話,問清他走哪一條路之後,刻意跑過去接他。
他開了一天的車,已經是晚上了,正好請他一起吃晚飯。
上官紀東本來要帶她去朋友家裏聚餐,上官小小樂嗬嗬的說:“不去了,你們去吧,我和薄雲易一起吃了。”
上官紀東便不再叫她。
薄雲易哪有什麽情緒吃東西,一天下來一口水沒喝,一兒食物也沒吃,可是覺不出餓。隻是又困又累,隻想回家睡覺。可是呈梅這些天在家,他不想就這樣走回去。
現在他不想應付任何人,倦到極至。
所以今晚他住酒店,已經給秘書打電話安排。
上官小小問他:“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回家,要住酒店呢?”
薄雲易艱難的咽著菜,喉嚨裏疼的厲害,實則他哭了一路,掉不下眼淚,隻是像小的時候,嗓子那裏一直無聲的嗚咽。時間久了,就會跟撕裂的痛哭過一樣疼。
淡淡說:“不想回家。”
上官小小仔細觀察他的神色,看出他心情不好,而且是很不好。說好了,這一次回來就再不折騰了。想來或許覺得失落,所以才跟丟了魂似的。
便說:“也好,開了一天的車,是誰都會累得骨頭散架,去酒店好好休息吧。睡到自然醒,明天醒來洗過澡,看到窗外的陽光,心情一定會好起來。”
可是薄雲易明明累,卻仍舊死命的折騰自己。不想吃,就用力吃,還喝了許多的啤酒,胃裏滿滿的,一直頂到自己的心髒。想睡也不去睡,吃完之後拉著上官小小去唱歌。
去ktv的路上,玩笑似的說起來:“上學的時候,記得有同學失戀了,慣常消愁的法子就是把自己折騰到極至,好像就不那麽痛了……”
喝酒喝到半夜,走不動路,兩個人摻扶著仍舊搖搖晃晃。卻可以借酒裝瘋,大哭或者傻笑,因為喝醉了酒,所以沒人笑話他。
還有同學喜歡不停的抽煙,一整晚睡不著覺,就抽很多的煙,整個宿舍都被搞得烏煙瘴氣。幾個人一起跟著受連累,又熏又嗆,第二天起來頭疼不已。
男人緩解心痛的法子總是極端的,無計可施,就折磨自己。
上官小小開著車說:“我們女生那時候也好多分手的,估計是太難受了,就會一直哭,還是那種放聲痛哭,一下子爆發出,真是怪嚇人的。然後吃東西,狂吃。也有像你說的,把自己灌醉的,可是真醉了,哭的隻會更厲害。”
兩個人唱歌本來就是件乏味的事,唱不了多久,就會口幹舌燥。
上官小小去買了幾瓶綠茶上來。
推開門,還是那首《陰天》,上官小小不明所以,就笑話他:“薄雲易,你可真是瘋了。”
“……感情不就是你情我願,最好愛恨扯平兩不相欠,感情說穿了一個人掙脫的一個人去撿……”
他真的是瘋了。
連薄雲易自己都不去否認,難過的要瘋了,不找些極端的事情來做,就覺得自己沒辦法呼吸,甚至活不過今晚。
他被穆西推著轉身,無論他怎麽心甘情願,她要的,隻是跟他愛恨扯平,兩不相欠。她掙脫了,他伸手去撿,他們就是這樣。
上官小小擰開瓶蓋遞給他一瓶水。
包間內的光色很暗,可是他的眼睛明亮,裏麵蘊滿亮晶晶的東西,所以很明顯。上官小小跟著安靜下來,坐在一邊看他把一首歌循環往複唱無數遍。
直到他嗓音沙啞,發不出聲音。挫敗得扔下話筒將整張臉埋進掌心裏。
上官小小默不作聲的看著屏幕上不停滾動的字幕,不知道這首歌有什麽天機可尋。
一定有一段故事在裏麵,每一個人都有許許多多的小故事,藏在生活的某個細節裏。哪一時碰到了,就像開啟一個開關,難過或者傷心,高興亦或痛快,各種各樣的故事,不說出來別人怎麽會知道。
她叫了一聲:“薄雲易……”
他喝多了,所以懷疑他是不是哭了。
薄雲易從指縫裏發音:“不是她推我轉過身,那個最先伸出手的人是我。”
是他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哪裏會像她那樣輕,幾乎是哄騙著說,還有那個懂事的孩子,也輕輕的說了句:“叔叔,再見。”他是聽到了的。那樣聰明的孩子,一定已經知道他不是他的爸爸。
據說那個先轉身的人,會比較不痛。
所以穆西推了他一下,讓他先走一步。
當年他就是那個伸手推了她一把的人,可他的那一下狠戾又殘忍,但是那個痛了又痛的人,的確是他。
上官小小不知道怎麽安慰他,直接過來拉起他。
“喝多了就回酒店睡覺吧,別在這裏裝瘋賣傻了。”
薄雲易緩緩說:“她還活著,我見到她了,還有一個四歲多的孩子……就是那晚我們在酒吧見到的,叫穆紹然的孩子,那個孩子就是她的兒子。”
上官小小伸出的手停頓在半空,整個人也都怔愣在那裏。刹那間覺得驚心動魄。竟有些怕起來,這樣的薄雲易聲音低低的,就像被什麽複身了一樣。說一個死人還活著,連帶那個死去的孩子他也見到了……他這樣不是瘋了是什麽。
上官小小大聲的吼起來:“薄雲易,你有完沒完了?過去多少年的事情了,你還能臆想出這些情節有意思嗎?”這一次她真的有些惱火了:“你沒長腦子是吧?怎麽這麽愚呢?你知道這世界上多少人都失去過親人或者是親近的人,難道每一個都要像你一樣半死不活的,無論過去多少年,都跟個瘋子一樣嗎?你就沒想過你這樣,家人朋友多擔心你嗎?恨她是你自己要恨的,傷她也是你親手傷的。你憑什麽再這樣折磨跟你親近的人,讓他們為你擔心?”
上官小小氣極,一股惱說了很多。
薄雲易一句辯駁的話都沒有。
最後將手機拿出來,翻出相冊扔給她看。
上官小小握著電話傻眼。
照片裏的孩子果然是那一晚在酒吧裏遇見的,她還清析記得他的名字,叫穆紹然。而小男孩兒正被一個女人攬在懷裏,陽光下笑容懶懶的,明顯是抓拍的照片,可那女人的臉……
上官小小的臉白了一下,呼吸緊跟著急促。看著他問:“這真的是顧淺凝嗎?她還活著?在哪裏呢?”
薄雲易苦澀的抿唇,隻說:“她真的還活著,在京都的那一晚我沒有看錯……”
夏季的風不涼,可是開著車窗,兜頭灌進來,就感覺格外大。
穆紹然睡著了,被穆西抱在懷裏。
季江然脫下西裝外套讓穆西將孩子包起來。
穆西沒看他接過來,再將穆紹然包裹住。
繼續扭頭看窗外,夕陽西下,遠處仿佛已經隱隱亮起光火。
季江然安靜的打著方向盤,時不時側首看一眼。穆西側臉線條繃得很緊,知道她滿腹火氣,一定被他給氣瘋了。才會連發作都變得不屑,把他當成透明人一般。
早上他趕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通過安檢,他就直接跳過去,死死的拉著人不肯鬆手。
最後穆西掙脫了,可是他已經把孩子抱到懷裏。無論如何都不肯放下,告訴她:“如果你那麽想走,就自己走吧,兒子我是一定不會讓你帶走的。”
最後無法幸免的被機場安保控製起來進行詢問。
等到將真相搞明白的時候,她的航班早已經錯過去了。
從機場走出來,中午的豔陽高照。即便是南方,冷熱差異不像北方那樣嚴重的地區,太陽還是濃烈得讓人睜不開眼。
穆西知道她沒辦法走掉了,季江然無聲無息的跟在身後,就跟太陽照下來,在地上投下的影子一樣。
那一大一小都不說話,安靜的跟在她身後。
穆西真是說不出的懊惱又沮喪,可是已經鬧過一場了,到現在連發脾氣都沒有力氣。之前還在不停的想事情,種種的不甘,種種的惋惜,種種補救的法子……到後來腦子漸漸沒辦法思考。
就到路邊坐了下來。
隻感覺越來越熱,其他倒都不覺得。
直到最後季江然叫她:“穆小西,回去吧,紹然還沒吃中午飯……這樣會餓壞孩子。”
穆西有些發愣的抬起頭看他,迎著火紅火紅的太陽光,所以淺淺的眯著眼。莫非已經到中午了嗎?她坐了多久?怎麽一點兒都不覺得。
季江然抬起手腕示意她看。
吸了一口氣,竟然已經下午四點多了,難怪太陽火紅的一輪,殘陽跟血一樣。
扭頭穆紹然陪她坐在身邊,竟然一聲不吭的坐在那裏。
其實季江然給他買了吃的,也給他買了水,可是穆紹然這個脾氣一口都不肯動。
季江然知道這對母子才是一條心的,他這個路人甲爸爸在他看來又做了混帳事,欺負了他一心要保護的穆小西,他沒道理給他好臉色看。
穆紹然太累了,車子開出不久他就睡著了。
車子開進小區停下,季江然說:“把他叫醒吃點兒東西?否則晚上一定會餓醒。”
穆西已經打開車門抱著孩子上樓。
季江然跟著一起上去。
她將孩子抱進臥室,蓋好被子後出來。
季江然已經坐在沙發上等她。
“要談一談嗎?”
這本來一直是穆西的想法,她想跟他好好談一談,再怎麽夫妻一場,不是沒有愛過他。可是,是他不給她機會。如今事情鬧到這一步,他才肯坐下來想要跟她敞開心扉的談一談。
穆西站在燈影下看著他。
半晌:“好啊,我們就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