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你敢說不愛我

他無聲無息掛斷電話,不知不覺喝醉了。眯起眼睛看酒吧裏讓人朦朧欲醉的燈光,想那些淒離破碎的心事,慢慢的,就有種時光錯亂的感覺。

忽然想不起之前在電話裏跟穆小西說過什麽了。一定是他先找事……想了許久想起來,是他打電話問她:“我媽想約你和紹然一起吃個飯,你覺得怎麽樣?”

穆西一定被他氣得咬牙切齒,想不通他怎麽會問這麽無恥的問題,就像做了無恥之事的人不知道收斂,反倒得寸進尺一樣。

隻是她沒有火冒三丈,看來是對他心生絕望,覺得他一輩子隻能如此,如此敗類,哪裏懂得人心的可貴。所以冷言冷語:“季江然,你是不是瘋了?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季江然想起來了,搖頭苦笑,總覺得之前是在刻意調戲她。唇齒間又泛出苦澀。喝掉一杯酒,還是覺得苦,一點兒味道都沒有衝散。

忘記什麽人說起過,說新人的笑容是建立在舊人基礎上的蓮花,轉眼就凋零,新人的笑容還沒有完全展開也許就成了舊人,如果她沒有足夠的聰明。

可是,在季江然看來,穆西就是那個絕對聰明又運氣的女人,她沒在時光的進退間被沉澱下去,變成時間的俘虜,反倒在幾個男人心間更加熠熠生輝。不會故作姿態,放肆得讓人折腰。

他認識她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個模樣了!

季江然悠悠轉動手裏的杯子,第一次覺得自己醉死了。

上官小小和穆紹然一起玩遊戲,一直玩到很晚,最後決定不回酒店去了,跟穆西分一張床睡。

穆西拿上衣服準備去洗澡,接到酒吧侍者的電話,是用季江然的手機打來的。說他喝多了,讓家裏人把他接回去。

穆西站在那裏沒出聲。

上官小小問她:“又怎麽了?二少打來的?”

穆西揚著手機:“酒吧打來的,季江然喝多了,看來是睡死了,讓我把人接回來。”

上官小小抱著枕頭,還是說:“小西,你還是去看一看吧,畢竟是酒吧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喝得不醒人世很危險。雖然二少是個男人,可是他長成那個模樣,被人拉去一夜情的可能性也是挺大的。簡直比女人還危險,就算是個不相幹的陌生人,看到他平白被人糟/蹋也不會落忍是吧。”

穆西這一回自己開車過去,出了小區還在想,真的不該管他,是死是活跟她有什麽有關係?

一路上車子開得很快,隻怕沒到目的地就反悔了,調頭開回來,真的不管他。

到達酒吧之後發現沒有侍者說的那麽誇張,還沒醉到不醒人世的地步。他的酒量很大,想真的醉死也不容易。隻是看人的眼光迷離,眼眸輕輕眯著,是真正的桃花色,漂亮不可方物。太精致的東西永遠讓人眩目,甚至有人不喜歡,因為太美了,不真實,還會輕而易舉將人比下去。

季江然就曾得意洋洋的對她說,說她還沒他長得好看。

穆西推了他一把:“別裝死,要睡回酒店去睡。”

季江然認出她來,喝了酒反倒更加喜歡笑,桃花眸子微微彎起,伸手來碰觸她的眼角,指腹冰涼。似笑非笑的模樣,他這個樣子像極了季江影,那樣邪魅的神態簡直如出一轍。

淡淡說:“穆小西……”穆西把他的手打下去,低聲嗬斥他,季江然飄飄的笑出聲:“夢裏也這麽凶,你什麽時候才肯對我溫柔一點兒。”

原來以為是在做夢。

穆西踢了他一腳:“別裝瘋賣傻,醒醒酒,回酒店睡吧,要不然沒人管你。”

時間真的不早了,穆西打了一個哈欠,覺得自己困的不得了。

而季江然拉著她不肯鬆手,堅持以為這隻是夢,於是他胡鬧一點兒,無賴一點兒,都像無傷大雅。甚至把她攬到懷裏來,輕輕的蹭著她的脖頸,親昵的說:“老婆,老婆……”

季江然真醉的光景,穆西沒見過,這一回算是長見識,道理跟他根本說不通。發脾氣不管用,他嘻皮笑臉的,眼角彎彎,像個耍賴的小孩子。隻得哄騙,好不容易讓他鬆開手,架起人往外走,季江然太高了,重量都砸到她的身上去,兩人步伐緩慢。

走出酒吧吹了一陣風,季江然明顯清醒一點兒。明明已經跟她胡鬧了好一會兒,可是一偏首看到她,卻明顯愣了下:“你怎麽會在這裏?”

穆西瞪了他一眼。

“你喝多了,酒吧的侍者給我打電話。還能走吧?”

從他手臂下挪出來。

季江然步伐有些不穩,可是晃晃悠悠的,勉強可以自己走路。

穆西跟在他的身後。

很高,可是也很瘦,不僅是那種沒有贅肉的結實與健壯,的確是有一點兒幹瘦。之前睡在一張**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了,骨頭那麽明顯,咯得她有一點兒疼。他真的是瘦了。樣子還是跟以前一樣,隔著四五年的辛酸路,再站到她麵前的時候,他是這個樣子。穆西站在他的身後仔細的看清楚,不知道他以後會變成怎樣。卻知道他也不是時光裏的舊人,時間再怎麽輕淺無情,落在他的身上,卻不會留下深刻的痕跡,以那種小人嘴臉讓人無可奈何。反倒成了點綴,沉穩,內斂,甚至深邃,成了珍珠一樣的點綴。

穆西想,無論再過多少年,從財經雜誌上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仍舊隻是這個風華絕代的模樣。

兩束亮眼的燈光極速打過來。

季江然喝了酒,所以反應遲緩,隻是下意識的抬起手擋住眼睛,摭住刺眼的兩道強光。

卻感覺身體被人重重的推開,終於站不穩,蹌跟之後跌倒在地。重重的一聲喘息,腦子驀然清醒,穆西就像一隻翩然欲飛的蝶紮進那道光影中,薄薄的一片,恍若透明,越發像蝴蝶的兩片翼,明黃的顏色,是小的時候頑皮撲打過的。

他嘶吼出聲:“小西……”

心裏重重的疼了一計,那種被撕裂的感覺突如其來,卻讓他有短暫的窒息。

總算那輛車子並沒有撞上,急刹車後停了下來。

穆西站在那片明光裏不停喘氣,幾秒鍾後轉過身看向季江然,他坐在地上跟她對視,嘴角微微的動,看來是想叫她的名字。可是他一定無能為力,因為那兩片薄唇顫抖之後竟然發不出聲音。

到現在穆西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跟塞滿了大朵大朵的棉花一樣。她是怕的,所以想也不想的將他推開,沒想到自己會怎樣。仿佛那個有事的人一定不能是他。

她從來都這樣想,無論如何,活著的一定得是他……就像當初向組織裏傳遞情報,她就是怕的,怕他跟季江影一樣,最後逃不出法網恢恢。也怕他在那條不歸路上越走越遠,不肯回頭。

她怕整個季家到最後要被一起埋葬,他看似玩世不恭,實則那樣看重自己的家人手足,一定生不如死。也怕他贏慣了的人,隻是輸不起,倒下去了就會一蹶不振……於是她為了愛這個男人幾乎背棄了所有,原以為一輩子憎惡的,最後卻不能幸免的將自己套牢。

她的愛情就是如此,覆水難收。也想過或許這個人不是良人,可是愛上了,她比誰都要飛蛾撲火。

沒人知道那些她拿生命都不願換取的信仰,卻為著一個男人舍棄了。她就是這樣瘋狂,要做一隻風情萬種的妖精,甘願為了愛情亡命天涯。

這個讓她再沒有出頭之日的男人,磕碰都使不得。

她拿多麽珍貴的東西才將他換取來,碎不得!

車子趁人慌張失措的瞬間逃之夭夭。

季江然已經過來抱住她,聲音啞的不得了:“你怎麽那麽傻?”

穆西將手掌按到他的胸口上:“你沒事吧?”

他能有什麽事,一直以來有她這樣肯拿性命的護著,他會有什麽事情?

“穆小西,你怎麽敢說你不愛我呢?”

穆西喉嚨中哽著什麽,酸澀到說不出話來。

車子一直開出雪宮路,停靠到路邊停下。摸出電話打過去:“薄少,穆小姐將二少推開了……”

薄雲易緘默的站在那裏,半晌:“我知道了。”

收起電話,掏出一根煙點上。

夜已經深了,萬籟俱寂,燈火仿佛是搖曳的星子,碎釘子一般灑得滿世界皆是。

薄雲易站在樓下的那點路燈下,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穆西回來。

他將手中的煙頭扔掉。

穆西抬起頭,怔了下:“這麽晚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薄雲易唇角微動,淡淡的扯出笑。

“在等你。”

穆西“哦”了一聲,然後說:“上樓說吧。”

薄雲易站著沒動,一伸手拉住她。

指掌鉗製住她的手腕,緊緊的:“就在這裏說吧。”他的聲音不大,低低的。

穆西停下來,跟他麵對麵。還是笑了聲:“有什麽事非得今天晚上說,時間已經不早了,明天不行嗎?”

薄雲易沉下眸子,月光打在他的臉上像流雲一樣,總覺得是層層疊疊的,又那樣明亮。

他抿緊唇角看了她一眼說:“最初將季江然和紹然的照片交給報社的人是我,是我將示意媒體發布那些信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