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她不再是妖精
季江然下了車,手機在掌心裏打了幾個轉,覺得心煩意亂。最後收起來,摸出一根煙點著。
簡白明明要走了,如果不出意外,這會兒已經在飛機上了,現在卻知道了穆西和穆紹然的存在。說這些是巧合,不要說穆西不信,連他自己都不信了。
苦笑連連,徹底懂得有苦難言是種什麽滋味。
上官小小一手提著水果酸奶,老遠就看到季江然倚靠在車身上抽煙。西裝革履,玉樹臨風,她在心裏嘖嘖讚,這樣的男人做車模比女人還漂亮,堪稱風華絕代。
她加快步伐走過來,跟他打招呼:“二少,你改行了做車模了?知道你相貌出眾,就別在這裏秀了。”
季江然指尖將煙掐滅,看到她手裏的袋子,一伸手拿出一瓶酸奶來喝。
“給我兒子買的?”
上官小小皺起眉頭:“知道給你兒子買的,你還搶著喝,有你這樣當爹的麽?”
季江然悠悠的感歎:“是沒我這樣當爹的。”
打從穆西懷上孩子開始,劫難頻生,仿佛都是在刻意添她的堵,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比所有人的都要深邃,明知道斬斷了最是一了百了,什麽都清楚明白,卻隻是舍不得,所以念念不忘,像含冤至深鬼魂一樣纏著她不放。直到她生孩子,更大的災難徹底迸發,有那麽幾個瞬間將他生的欲望都吞噬殆盡。仍舊想要死死抓住,同生共死。
上官小小看他似乎感慨萬千,不禁問:“二少,大早上的,你怎麽了?”
季江然將一杯酸奶喝盡,唇齒中都是酸的,濃稠的**竟沒有一點兒甜滋味。他淺淡的眯起眸子:“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上官小小一臉愕然,他做錯的那麽多,不知道他這是問得哪一樁。
卻聽季江然又問:“你們女人想要的幸福是什麽?”
上官小小想了一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說輕鬆自在,可是,最忌憚心累,否則再優越的生活都是人間地獄。”
季江然若有所思地眯起眸子,頜首向上看了一眼。
上官小小就拉他:“上去吧,二少。”
季江然說:“不了,你上去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打開車門發動引擎離開。
昨天的時候他的心裏還蘊滿了火氣,他的兒子允許其他男人坐在家裏,卻把他當外人一樣拒之門外。他將人帶走,是打算好好跟穆西算這筆帳的。可是,這一刻不想了。
而且他想,穆西不會有他所想象的那些激烈的情緒,爭吵,怨懟……通通都不會有。就好比當年,她無聲無息的毀掉一切。讓人一點兒防備都沒有,前一刻風平浪靜,她像一隻幽靈靜悄悄的,下一秒就天翻地覆,全世界都毀滅了,隻一個愣神的時間,唯剩措手不及。如果當初有一番激烈的爭吵,結果或許不會是那樣。
可是季江然比誰都知道,就算當年她不帶著孩子去死,他也一定得不到她。
那些百轉千回的千絲萬縷,隻有他和穆西最心知肚明。
他還是打了那麽一通電話,不加掩飾的告訴她:“我媽知道你和紹然的存在了……”
電話那端靜默須臾,意料之中的被掛斷。
穆西坐在沙發上接聽的電話,上官小小手忙腳亂的才將電視聲音調小,她沒說一句話就掛斷了。將電話放到茶幾上,是一塊嶄新的蘋果機。
上官小小疑惑:“怎麽不說話?打錯了?”
穆西捧著滾燙的杯子,才倒上的熱水,深綠的的葉子正一片一片的伸展開,像是酣睡的孩童伸展四肢。而她捧在掌心裏,仿佛明明皮開肉綻,卻覺不出疼一樣。隻是平靜的說:“季江然打來的,他說他媽知道我和紹然的存在了,有人將我們接觸的照片拿給她看。”
上官小小一下就暴怒了:“誰這麽缺德啊?偷拍你們的照片拿給老夫人看,這分明是想讓你和小包子在老夫人麵前無所遁形麽。”
“除了季二少自己,還會有誰?”
薄雲易本來在穆紹然的房間裏教他作算術題,一開門正好聽到穆西和上官小小的談話,雲淡風輕的吐出這一句。
穆西默然的看了他一眼,縮進沙發裏沒說話,那個樣子明顯是默認他的說法。
上官小小吸一口氣:“真的是二少做的?那這事他做的可真是太不地道了。他這麽做不是明顯逼迫小西和包子跟他回季家麽?”
那個季夫人有多難纏,他們都知道,要是讓她知道穆西和穆紹然的存在,不鬧得天下皆知才怪。最後將事情鬧到最紛揚,一定讓穆西變得沒有辦法。
這樣一想,上官小小暗暗心驚,也覺得是季江然做的了。這樣做對他最有利了,他一直想要穆小西和穆紹然回季家,可是穆西這樣的性格,認準了一件事情也不是輕易會妥協的人。他一定是沒辦法了,就故意將事情鬧到這樣不可開交的地步。看似跟他沒有多大關係,其實簡白知道了,對他抱得美人歸絕對有利。幾乎可以不用他出什麽手,就能坐享漁翁之利。
恍然說道:“你們這樣一說,我想起來了,還真有可能是二少故意這麽做的。之前我上來的時候在樓下看到他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現在想一想,他一定是愧疚。否則怎麽不肯上來呢。還問我他是不是做錯了事,我聽不明白,他就又問我女人想要的幸福是什麽……我想他一定是做了對不起穆西的事,自己也覺得不舒坦了。”
穆紹然的房門開著一條縫隙,聽到了幾個大人間的談話。咬著筆杆,想給季江然打電話。又想到穆西在氣頭上,她一定是生氣了,要是讓她知道,恐怕會傷心。
於是放下手機,重新坐到學習桌前。
穆西靜靜的喝完一杯茶,早上起得太早,這會兒覺得困了。站起身說:“我去睡個午覺,小小,你和薄雲易一起去吃午飯吧,帶著包子一起,中午我就不管他了。”
上官小小跟她打了一個“OK”的手勢:“你放心吧。”
穆西一回房間,上官小小垮下臉:“二少怎麽能這樣,他要是真想挽回小西,就不該一而再的用這種手段,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了,竟是這麽陰森可怕的人。”
薄雲易若有所思,隻是不說話。最後抬腕看了眼時間,去叫穆紹然一起去吃東西。
穆紹然問:“那穆西小西怎麽辦?”
薄雲易攬著他的小肩膀出去:“放心吧,餓不死她。餓了,她自己會爬起來找吃的。”
簡白在酒店艱難的熬過一個上午,最後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的高血壓都要上來了。還是決定給季江然打電話,就算他心裏有氣,可是畢竟是母子倆兒,不信他連她的電話都不肯接了。
響了幾聲,果真被接起來,簡白心裏一陣高興,說話的時候不敢那麽強硬:“江然啊,這回的事是媽想的不周到,我也是太擔心你了,腦袋一熱就什麽事都做得出,你體諒一下媽的苦心,別太往心裏去了……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既然你有喜歡的人了,我們就見一麵。總要見麵的不是嗎?如果可以,人品不錯,跟你又合得來,那你們就相處一下試試,畢竟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在這種事上我和你爸不攔你,也巴望著你早點兒成個家穩定下來。你說是吧?”
其實真的不為過,天下父母心,再極端的方法或言詞,不過就是希望孩子好。
醜媳婦還要見公婆呢,簡白想要看一看對方是怎麽樣的人,無可厚非。不論她抱著怎樣的心態,是打定了心思反對還是怎麽,見一麵卻不為過。
正因為季江然了解她的苦觸,這些年季銘憶和簡白是怎樣的憂心度日,他通通看在眼裏。他們沒了一個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就剩下他這麽一個小兒子了,自然無比希望他省心。可是,他卻沒有一天讓他們省心。自己都知道自己過得不好,又怎麽可能騙過生身父母的眼?!
所以,無論簡白張羅相親,還是其他小動作,他都懶得理會。並不會時時極端的跟她撕破臉對著幹,他不是不懂得她的良苦用心。
就像龔文這件事。
如果他的心裏不是裝著別人,娶回來或許不會是個很差的媳婦,肯對他好,也肯哄著婆婆公公,這樣的女人有什麽不好?哪一個人沒有自己的小心思,這個世界上極少有完全不為自己著想的聖人。簡白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思為他斟酌人選,不能說不用心。
隻是他不容許別人詆毀穆西的不好,穆西到底有多好……對他有多好,也隻有他自己最知道。
季江然沒簡白想象中的怒火滔天,反倒聲音裏透著股疲憊的說:“媽,我跟她說說。”
他明知道說不通,不能說,一旦說出口,真就相當於默認所有事情都是他一手搞出來的了。他分明知道穆西最痛恨他耍手段,而他還是一口應承下來。
那樣子仿佛是破罐子破摔。
他又補了一句:“媽,你放心吧,我晚上就跟她說見麵的事,帶著孩子一起。如果不行,我們就散了,你跟我一起回A城,別再找他們的麻煩了。”
簡白哪裏還敢說別的,季江然退讓到這個份上,已經是破天荒了。她握著電話的手竟然有一點兒發抖,忽然眼眶溫潤的厲害,電話裏隻是不停的應:“好,好,見一麵再說……如果真的不行,媽就回去,也不會找人家什麽麻煩。”
季江然先將電話掛斷了。
簡白終於可以坐到沙發上喘一口氣,又覺得心裏難過,哪裏來的苦情連自己都不知道。這麽大的年紀了竟劈裏啪啦的掉眼淚。隻是心疼自己的兒子,心疼的不得了。其實這些年她不是一點兒記性不長,一點兒教訓不吸取,她比任何人都怕。
也想什麽都不管不問,有生之年就讓他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什麽都隨著他高興……哪怕他娶個亂七八糟的女人回家過日子,隻要他高興。可是,就是這樣的情癡,她怎麽放心得了。
隻有她知道,再受一次傷,一定就能要了他的命。她就剩這麽一個兒子了,所以不敢讓他再冒那樣的險。
這世上人癡情沒有錯,這樣至情至愛的人,老天沒道理不垂涎,可是事實證明,大都沒有好結果。
她還記得《畫魂》裏的田守信,為了一個女人寂寞了一輩子,也憔悴了一輩子。她也記得《胭脂扣》裏的如花,為情而死,等來的卻隻是一個遲暮的老人……
那樣的情癡,有什麽好?
簡白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是那樣的人。
所以不能真正的放手不管他,寧願找一個人來愛他,也不想看著他為哪個女人再畫地為牢。
張麗敏很快就給簡白打來電話,電話裏聽出不滿來。
張口就問她:“二少和小文是怎麽回事啊?小文自打回來就哭個不停,眼睛都哭腫了。仔細一看嚇了我們一跳,半張臉都腫了,聽說二少打她了?二少是怎麽回事啊?好好的他怎麽動手打人,沒毛病吧?”
簡白矮聲跟人賠不是,說好話。
“麗敏啊,你看這就是個誤會……江然本來是跟我惱了,那時那種狀況解釋也沒有用。一時誤會小文,就打了她一下。我已經狠狠的訓斥過他了,的確是他做的不對,等江然回去,我讓他上門給你們道個歉。”
張麗敏說:“算了,二少道歉,我們怎麽敢受。”
她說的是真的,季江然那隻笑麵虎……不對,以前是,現在連那個都不算了,在A城堪比豺狼虎豹。讓他不痛快了,說不準轉首又怎樣回饋。
張麗敏不跟她再說下去,直接掛了電話。兩人的事情隻當不成,以後別再提了就是了。
放下電話,又忍不住要罵龔文傻:“你沒腦子麽,簡白為了什麽事情去Z城,這種事情你能跟過去嗎?這麽敏感的人,你一個外人,怎麽好沾邊呢?不引人煩感才怪。二少對於他媽媽幹涉私生活的事一直就很看不上,惱了多少次了,連我都知道。這種事你還跟著往上湊,不會讓二少誤以為你跟他媽媽是同流合汙就怪了,難怪會懷疑你從中攛掇。這樣的大忌你都敢犯,你這樣沒腦子,二少不煩燥得扇你巴掌才怪。別說是相親才認識沒幾天的,就算是未婚妻,真正聰明的也不能淌這趟渾水……”
張麗敏也想了,季江然怎麽都是個有身份的人,不會平白無顧,或是為著一點兒小事,就動手打女人,除非他真是瘋了。
可是,季江然那樣的人,真正瘋到沒有理智的時候隻怕也不多。
“以後別再往季家人身邊湊和了……我懷疑二少這次是故意的,他不是真氣瘋了,惱了,才動手打你。他隻是借著這一次的事故意給你這麽一下子,意思多明顯了。我們要是再往前湊和,那才是真的不識好歹。讓人打臉了都不長記性,以後還怎麽做人。”
好一個先發製人,一句話都不說,就將人打發了。
之前龔文跟著簡白過去,他就不是沒有脾氣,視而不見的。之前的不動聲色都是裝出來的,眼見借著這件事給上一巴掌,火氣了了,事也結了,想一想,雖然算不上什麽君子之道,卻是那些世家子們平時所謂的風度。
隻是龔文哭的厲害,她真的沒想那麽多,什麽事情在她的腦子裏都簡單不少。哪能跟那些長袖善舞的人精比?
一肚子的鬼注意,打了人也是莫明其妙。
她不過就想跟未來的婆婆搞好關係,想著那樣總不至於吃虧的吧。而且其間各方麵她都做得很好,不論禮貌還是風範,話不多,手腳勤快,連女人通常都喜歡的八卦她也暫時收斂了,沒想到到後來卻挨了人家一巴掌。
越想越委屈,到現在連張麗敏都這樣說她。龔文的眼淚止也止不住,越流越洶湧。臉還腫著,這麽一哭,隻覺得更疼了。
張麗敏也覺得自己話重了,不得不安慰她:“小文啊,小姨這樣說都是為你好。哪一句說重了,你也別往心裏去。我就是心裏有氣,可是不是衝你,是衝著季家……你是我親外甥女,從小到大也被挨過打,卻被季江然甩了一巴掌,你覺得我心裏會好過啊?”捧起她的臉仔細端詳,怎麽看都覺得比另一邊臃腫。嘟囔著:“不會打壞了吧?”
龔文心裏舒服一點兒,哽著聲音說:“小姨,你別擔心了。醫生檢查過了說是沒事。我沒怪你,知道你是心疼我,說那些話也是為我好。是我考慮事情太簡單了,一心隻想著跟季家人搞好關係,想也沒想就跟著過去了……挨打是我活該。”
“怎麽能是你活該呢,唉……現在這些小輩行事越發無法無天,誰都不放在眼裏。等到有機會的,讓你姨父好好跟他說道說道。”
其實當初將龔文介紹給季江然的時候就有些欠缺考慮,不過和簡白閑說話的時候提起來的,覺得年紀相當,家庭地位都不差,就想著撮合一下試試。
季江然是A城的鑽石單身漢不假,可是自打妻子去世之後,脾氣大的不得了,整個人也顯得陰沉。身價是絕對夠了,便沒考慮性格上跟龔文是否合拍。
所以,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隻得勸龔文想開一點兒。說些兩人不合適之類的話。日後有好的人選再給她物色。
薄雲易請客,所以上官小小毫不客氣地點了一大桌子好吃的。
連穆紹然都說:“這麽多,能吃得完嗎?”
上官小小不停的往他碗裏夾吃的,堆成一座小山,告訴他:“多吃點兒,多吃點兒,吃得多,長得快。反正不是我們付錢,所以咱們隻管吃。”
薄雲易修指捏著茶盞,本來極普通的杯子,到他的手裏就顯得格外好看。
漫不經心的哼哼:“紹然,你旁邊坐的那個整個一土豪女,吃東西都這麽土豪。”
上官小小拿眼睛白他:“土豪吃法算什麽啊,我們敢這麽吃,還不是因為旁邊坐著你這麽碩大的一隻土豪。有人付錢,我們當然是放開肚量的吃。”
一隻土豪?
穆紹然說:“怎麽聽著跟土鱉似的。”
薄雲易彈他的腦袋。
上官小小一本正經:“差不多啦,土豪的哥哥就是土鱉。”咽下一口菜說:“你以前沒聽說過?”
穆紹然搖了搖頭:“沒聽說過。”
薄雲易一伸手將穆紹然抱到自己身邊來。
“別跟這種女飛賊學,她容易教壞孩子。”
穆紹然揚起小臉:“我覺得小小阿姨人不錯。”
薄雲易淡淡的眯起眼,問他:“紹然,你懂得什麽叫金玉其表,敗絮其中麽?就是小小阿姨這德行的。長的人模狗樣的,看著還挺水靈,其實不怎麽地。”
上官小小伸手來打他:“薄雲易,你才別教壞小孩子呢,我這樣的叫表裏如一。”捏了下穆紹然漂亮的小臉蛋說:“包子,你看阿姨人長的有點兒好看是不?重要的是你不知道阿姨的心地有多麽的善良,生出的女兒也一定錯不了。要不,阿姨將來給你生個媳婦吧。”
穆紹然穩如泰山的說:“還是等你生出來再說吧。”
他不會傻到連見都不見就訂下來,萬一砸手裏怎麽辦?
上官小小嗔怪:“你小小年紀,竟然頗多算計,還是個鬼靈精呢。”那你隨你爹的話被她和著肉一起咽下去了。
薄雲易抿起嘴角笑:“紹然也是謹防上你的惡當。這樣就對了。”
接著催促他們兩個:“你們快吃,吃完了你給穆小西帶份餐回去,我要帶紹然出去轉轉。”
“為什麽不帶我一起?”
“我們男人逛街,你一個女人家跟著不方便。”
“你們又不去找特殊服務,我跟著有什麽不方便的?”
薄雲易作勢拿杯子砸她:“當著孩子麵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上官小小指著他:“你這是標準的惱羞成怒。”然後對穆紹然說:“包子,你可看好了,這些男人們的嘴臉,我們長大了,一定不能像他們一樣。這些都是披著人/皮的狼。”
這樣的上官小小極速被男團排擠出去,不得已,隻得點上餐回穆西家。
其實穆紹然所有的學習用品都置辦全了,可是薄雲易還是堅持要給他買。
說他將來要上小學,上初中,高中……再多的學習用品都用得完。而且馬上就換季了,再過些日子夏裝也不能穿了。商場裏開始上秋裝,各種各樣的新品,即便是孩子的,商家們也是煞費苦心,設計得時尚又前衛。隻是才上新裝的時候價錢一定要比正常季節的季衣價位高出許多。又是專賣店裏的新品,小孩子的東西並不比大人的便宜。
薄雲易幫穆紹然選了幾件,就刷掉幾千塊。
卻還要拉著他去買玩具。
穆紹然不是那種不懂事,隨口要東西的孩子。拉著薄雲易的手說:“叔叔,這些就已經很多了,而且我不缺玩具。穆小西說小孩子不能玩太多玩具,玩物喪誌,她是這麽跟我說的。”
薄雲易被他給逗笑了,咧開嘴角,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穆小西那是騙你呢,小孩子多玩玩具,對智力開發有好處。我們不玩低端的,叔叔給你買幾款上檔次的。”
拉著他去玩具店,現在的人就喜歡在小孩子身上動腦筋。因為孩子的錢好賺,大人們往往為了孩子都是沒太多計較的,幾乎要什麽給什麽。
所以玩具更是多種多樣,多高端的都有,好多都非常適合成年人玩。
薄雲易選擇這些還是很有一套,自己小的時候就玩的不少,長大了逛這種店的時候自己仍舊會買許多。家裏就有一個房間裝的都是這種東西,各種各樣的模型,電玩,多先進的都有。當時收集那些的時候可是花了不少錢。
“等到你再大一點兒,和穆小西穩定下來的時候,叔叔就把那些東西全部搬來送你,都是寶貝。叔叔花了很長時間才收集來的。”
穆紹然覺得要是把這些東西搬回去,穆小西一定會說他占別人便宜。所以連連拒絕:“叔叔,真的不用了,家裏的玩具不少,小西時不時就會給我買。”
而且他自己也會賺錢,想買什麽順手也就買了。在日常生所所需上,從來沒有拮據過。
薄雲易笑笑,該買的還是都買下來了。成果頗豐,薄雲易兩隻手都拎滿了,一起拿到車上去。
再把穆紹然抱上車,發動車子之前,先問他:“紹然,你愛不愛你爸爸?”
穆紹然眨巴著眼睛,眼睫毛很長,讓女人都羨慕……那一雙眼睛生的,跟季江然簡直一模一樣。
薄雲易常常想,這些年穆西見不到季江然的日子裏,是不是一看到這個孩子就能想起他,然後感覺心滿意足。所以,即便生活中僅有這麽一個孩子,她還是覺得可以很好的過一輩子。因為這是季江然的孩子,這個孩子的出生就印證了兩人之間的親密與美好,提醒著她那些日子都不是空乏的,而是真正的存在過。而這個孩子跟季江然長得又是這麽相像,在她看來就已經很好了。
所以,無論過去多久,她都能曼妙的女人,風情萬種,千嬌百媚。
穆紹然想了一下,隻說:“他教給我很多東西。”
可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多。
足以說明這個孩子跟季江然是心意相通的,他知道他缺少什麽,該要灌輸什麽,所以才這麽得穆紹然的心。
薄雲易微微笑:“那你就是很愛他了對不對?”
“愛”這個字眼在穆紹然的口中很難說得出,正如這麽多年他也從未對穆小西說過愛。可是他知道,他不能沒有穆小西。所以他也不知道這樣對季江然算不算愛,但是他感覺有那樣的一個爸爸似乎並不糟糕,甚至還有一點兒驕傲。
薄雲易撫著他的小臉,告訴他:“有了爸爸也不能背棄穆小西,一定要對她很好很好,好好照顧她。你媽媽看似是個百毒不浸的女超人,可是我想,她已經不是真的那樣了。”
她變了,變成了一個女人,而不再是隻妖精。
顧淺雲進門來的時候,顧淺淺正好拿上包準備去上班。
看到她進來,隻問她:“吃了嗎?媽蒸的包子。”
顧淺雲換上鞋進來。整個人沒什麽精神,沒有吃,可是沒胃口。
“你要去上班了?”
顧淺淺抽出紙巾擦手,這就準備走了。
“你和媽聊吧,我走了。”
顧夫人每天沒什麽事情做,就變著花樣的做吃的。多費事的東西都會嚐試,反正有的是閑暇的時間。人忙起來就是有這樣好,不會胡思亂。太閑了不行,亂七八糟的事都浮上心頭,整個人都變得很不寧靜。
聽到兩個人說話,從廚房裏出來。看到顧淺雲後問她:“吃了嗎?沒吃在這裏吃吧。”
顧淺雲說:“我不想吃……怎麽想起自己蒸這個啊,多麻煩,還不如出去買幾個方便,什麽口味的都有。”
其實顧家現在的日子過得還算可以,房租不用付,就連各色像樣的家具也都是季江然給買的。顧淺淺雖然每個月還是不能往家裏交什麽錢,可是顧夫人手上買了一些理財產品,可想而知,也是季江然指縫裏露給她的,卻足以讓她豐衣足食。
顧淺雲自己坐在那裏也感慨。以前說她嫁個人無用,自己還都憤憤不平的,總想為鄭方扳回兩句。這些東西真是不能比,一比就將人比下去了。
顧淺凝死了這麽多年,數算起來,季江然和顧家實在沒有多少情份,卻能看著顧淺凝的麵子顧及到這個份上,實在讓人無話可說。他算是一個好女婿了。
倒是鄭方,越發讓人心灰意冷。到現在顧夫人都很少問及他,反正一年到頭鄭方不會來一次,跟顧家人更談不上親厚。隻會抱怨顧家狀況百出,不停的找麻煩,每一次都懶得管。
“媽,我想再找個醫生看一看。”
顧夫人無聲的坐過來,歎口氣說:“是該看一看……你和鄭方年紀都不小了,早一點兒要個孩子,也是好的。”
顧淺雲老早就想要,可是,怎麽都不來,看了很多年了,吃了不少的藥,也不見效果,不要說她厭倦了,鄭家人的態度更是讓人心寒。
她就曾無意間聽鄭方的母親說過,說她隻抱窩不生蛋,那種滋味跟被人當眾打臉一樣難受。
顧淺雲的臉色蒼白,仿佛沒有血色。這些天沒有睡好,早上的時候又跟鄭方吵了一架。他回來得晚了,一身酒氣,襯衣上還有女人的口紅印,顧淺雲氣得質問他,結果兩人就吵起來了。吵得很凶,當即把鄭方氣走了,估計幾天都不會回來。
顧夫人看出她臉色不好,擔心的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顧淺雲不會說出來讓她跟著一塊心堵,隻說:“沒事,這幾天有點兒感冒,昨晚發燒了,就成這樣了。”
“去醫院看看,打幾針就好了,別老是挺著,容易燒出別的毛病來。”
顧淺雲笑笑說:“我知道了媽。”又問她:“這些天沒去找二少?”
顧夫人有個習慣,隔上那麽一段時間就會去找季江然,多為送東西。顧淺雲知道她是為了什麽,仿佛在季江然的身上可以看到顧淺凝的影子,嗅到她的氣息,便讓她有種慰籍。
顧夫人說:“二少這段時間出差,去了也找不到人。上次看到林小姐了,說二少去Z城了,聽意思要很長一段時間能回來。”
“就是跟二少一起合夥開服裝店的林嫣然?”
“就是她,挺漂亮的女孩子,見了麵就阿姨阿姨的叫我。說以前淺凝活著的時候不少照顧她,算是她的大恩人了。”
顧淺雲點點頭:“看著還是挺好說話的人,上次跟朋友一起去逛街,轉到她的店裏,還刻意給我打了折,真是便宜了不少,服裝設計得也很像樣子。這一個圈子裏的人倒是都很喜歡他們家的東西。好像是交男朋友了,上次在店裏看到了,去接她吃午飯。”
顧夫人笑了笑:“年紀到了,是到了該找男朋友的時候了。以前我還以為她對二少有意思,看來是我想多了。”
顧淺雲就是來家裏喘一口氣,沒坐多久就出來了。
卻是不想回家,便開車到咖啡廳裏去坐。等紅燈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輪廓,真的隻是一個輪廓,她有輕微的近視,而現在天黑了,路上都是昏黃的光。看到那個人像是安子析……太多年不見了,所以覺得恍惚。最後車潮湧動,將車子開過去,眯著眼睛看清楚,真的是安子析,挽著安夫人的胳膊,目光仍舊呆滯,看來還是那樣瘋傻,頭發有一些淩亂。想來是治好無望了,所以被放了出來。
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這樣一想,時間滴水石穿,竟像是過去很多年了。物是人非,那些年,所有人的好年華,被命運的顛沛流離所篡改,成了今天麵目全非的樣子。讓人不忍直視。
顧家倒下了,安家也倒下了,其間有那麽多的人離開,也有那樣多的人墮落……每每想起來,都要吸一口冷氣。
對她感觸最深的,要屬顧淺凝和季江影,當時整個A城因為他們一度此起彼伏。可是,天嫉英才,他們反倒是最先平靜下來的人。
而他們這些不打緊的,好的壞的,就以一個殘喘的姿態活著,好不好?誰又知道呢。
顧淺雲料定今晚鄭方不回家,所以自己喝了咖啡之後,也去買醉。
至於他在哪裏鬼混,她不去想。
顧淺淺卻深知她的這個大姐夫在做什麽。
一進包間就看到他,坐在一群公子哥中間,其間零散的坐著女人,都跟得了軟骨病一樣倚靠在男人的身上。
顧淺淺笑嫣如花的走過來,在離鄭方很遠的位置上坐下。
就這幾個人包了全場,出手大方,小費給的也足。隻是最後都喝多了,顧淺淺的頭暈得厲害。散場的時候,三三兩兩的人走出去。有咬著耳朵定好了要去哪裏續場子的,而顧淺淺一側手臂被撈緊,轉首看到鄭方,指掌熱乎乎的,掐著她纖細的手臂。
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很莫測:“我送你回去。”
顧淺淺抽出胳膊:“不用,我打車回去就好了。你這個時間不回家,我大姐不會問麽?”
鄭方冷笑:“她倒是巴不得我天天不回去。”
還是拖著她出來,一直送到家裏去。
季江然也喝多了,去酒吧的時候時間還早,給穆西打電話,不知道自己這是找哪門子的不痛快。
結果一定會被穆西罵,如果是痛罵,說明是好的,她隻是氣,並非傷心絕望。季江然最怕她感歎似的問出那一句:“季江然,你怎麽樣才能放過我?”
可是,誰來放過他呢?
季江然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麽活的時候,如何會給別人留活口?他喝多了,舌頭發硬,舌尖都是麻木的。
他說:“小西,怎麽樣才會讓你覺得我是愛你的?”
他覺得難過,眼眶酸澀,他賭慣了,贏慣了的,巧取豪奪,不怕別人說他是個強盜,事實上他就是如此。他習慣把深愛的東西緊緊攥進掌心中,他隻是不曉得要怎麽放開。他以為自己可以給她全部的幸福,這個世界上隻有他能給她。
可是,穆小西卻說:“你放了我。”
她對他再沒有任何指望了,這一句痛徹心扉的話早從她的口中說出過。
季江然極力的想要忘卻,可是,奈何他的記憶力實在太好,況且是那些令他心碎又心痛的話,所以無論如何,都死心塌地的記下了。
我該拿你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