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皇帝遠,醉花鎮是邊城小鎮,離京城不算近。即便京城因為二皇子突然薨逝,皇帝下令舉國哀悼、一年功服。醉花鎮沒有新春掛紅披彩,卻在每隔五日有開市大集。人們身穿縞素,三三五五的並肩而行,或在街市旁的食肆、酒家聚在一起談天論地,說南道北。最終話題都會不知不覺的回到薨逝的二皇子身上。傳聞當今皇帝對二皇子非常特別,既恨又愛,縱然皇帝已立嫡長子為太子,卻仍然在猶豫之中。因為十位皇子中,唯有二皇子不貪戀帝位,瀟灑於世間,體會百姓疾苦。在民間,二皇子的風評早已甩太子好幾百條街。
當然,談論皇家之事,百姓們也隻敢聲音小小的私下叨叨,哪敢堂而皇之的高談闊論。
聽到旁邊桌子的食客終於把話題從二皇子引回新年的年貨等話題,已經吃飽喝足的嶽秀姌拿帕子抹抹嘴,扭頭看向身邊若有所思的男人。
“相公,方睿武何時護送娘和妹妹們回來。”
“不急,還有半個時辰。”澹時寒付了錢,牽著她的小手往外麵走。
嶽秀姌扭頭瞟一眼旁桌的食客,故作不經意的清咳,意有所指的提醒:“妄論皇家之事,你們可要小心啦。”
食客們頓時驚慌失措,紛紛交了錢往外麵跑去。
澹時寒臉色一暖,捏捏她粉團臉蛋,低聲責怪:“以後聽到這些話,你隻當自己是聾子罷了。”
嶽秀姌打掉捏疼臉肉的大手,抱住他的胳膊撒嬌,“寒哥哥,我心地善良,你該高興才是。”
澹時寒輕歎氣,攬緊她的小纖腰,慢慢步下石階,又扶著她上了馬車。
“回老宅。”
“主子,老宅的人昨夜跑了大半,是不是抓回來。”霍猛騎馬跟在馬車旁,低聲稟告。
馬車裏,嶽秀姌歪靠在男人懷裏,想了想,說:“霍猛,你現在就回去,把宅裏留下的人也都趕出去。”
“是。”
霍猛與後麵騎馬的護衛們使了眼色,他大喝一聲驅馬率先趕回老宅。
馬車裏,嶽秀姌托著下巴思忖片刻,拿出一袋錢交給英子,“你去買些食材回來,晚膳恐怕要我們自己來準備。那些人做出來的東西,我不放心。”
英子收好,喊停馬車,掀簾準備出去。
“英子。”嶽秀姌叫住她,叮囑道:“你小心些。”
“大小姐放心,我叫個護衛陪我一起去。”英子頜首,慢慢下車去。
澹時寒沉聲道:“派兩個人一明一暗保護英子。”
外麵答應一聲“是”。馬車繼續往柳家巷子駛去,而街市的豆腐鋪子裏,徐婉站在二樓的窗前看到熟悉的馬車,興奮的跑下樓去後院找父親和李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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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老宅。
當馬車停在門前,兩扇漆黑大門應聲敞開,一位老邁的鶴須老人急步而出,後麵跟著五十個小廝,五十個婢女,五十個仆役,五十個婆子。
被澹時寒扶下馬車,看到鶴須老人,嶽秀姌眼睛放光,丟開男人的大手,一下子跑過去抓住老人的手,欣喜若狂的大笑,“任三伯,你怎麽會在這裏?你的身體養好了嗎?”
老人眼眶濕潤,連連稱好。
嶽秀姌激動的抽抽鼻子,回頭發現男人陰沉沉的臉,滿麵的不悅。
“相公
,你還認得任三伯嗎?”
澹時寒不高興的瞥她一眼,走上前拱拱手,“任三伯。”
“老奴給姑爺請安。”老人作勢要跪,被嶽秀姌慌忙扶起。
“任三伯,外麵太冷,我們先進去吧。”嶽秀姌挽著老人的胳膊,像對待長輩一樣恭敬,反而讓老人不舒服,連忙抽回胳膊,往後退了三步,躬身道:“大小姐,老奴怎敢勞煩你呢。”
嶽秀姌抓抓頭,憨憨的嗬嗬笑,“你是外祖父身邊的大紅人兒,我在你老的麵前哪兒敢稱主子啊。快別這樣,我怪不好意思的。”
老人含笑道:“大小姐是主子,老奴再大也大不過主子。如今托大小姐和姑爺的鴻福,我這把老骨頭還算硬朗,還能服侍大小姐和姑爺幾年。”
“哪能讓你老累著。別別別,你能留在老宅,我已經很高興啦。”嶽秀姌擺擺手。再怎麽說,任三已是花甲的年紀,即便病醫好了,身子骨也沒有年輕人好。
老人為難的看向澹時寒,欲言又止。
澹時寒鳳眸一彎,來到嶽秀姌身邊,說:“柳忠走後,老宅裏沒有個妥當的老人兒管著,到底是不放心。既然任三伯的病好了,不如讓他來作管家,裏裏外外又熟悉。”
嶽秀姌看看鶴須的老人,“好吧。但是你老不能太過勞累,跑腿的事情就交給仆役和小廝們去辦,你能省心就省心。”
“是。大小姐和姑爺放心,老奴定會把府中之事理得妥妥當當。”老人躬著身子,隨著他們小夫妻慢慢走向前院的正屋。
臨到正屋前,霍猛從旁邊的垂花門進來,大步往這邊來了。
“主子,全都清理幹淨。”霍猛拱手,見澹時寒頜首,便退到一旁。餘光不禁瞟向後麵,卻不見倩麗的身影。
嶽秀姌抿唇偷笑,故意板起臉,說:“英子惹我生氣,被罰下車走回來。不知道她一個姑娘家在街市上會不會被欺負。”
話未完,霍猛連稟告一聲都忘了,一陣風似的急向大門口,眨眼間已沒了蹤影。
澹時寒牽著小手,食指在她的鼻尖上輕點,“壞丫頭,存心逗他們。小心英子回來鬧騰你。”
“哼,我才不怕呢。”嶽秀姌傲嬌的揚揚小臉,回頭笑說:“任管家,那些人從哪裏來的?知道他們的底細嗎?”
任管家看向澹時寒,見他沒有開口回答,便說:“稟告大小姐,府裏新來的二百個賣死契的仆役、小廝、婢女、老婆子全都是醉花山莊的莊主送給大小姐的。”
“哦,原來如此。”嶽秀姌笑凝男人故作鎮定的俊臉,“回頭我要好好的謝謝醉花山莊的莊主。”
澹時寒挑眉,鳳眸眯起,唇慢慢湊近她軟嫩的耳垂,壓低嗓音問:“你想如何謝他?”
嶽秀姌媚眼如絲,嬌笑如月,點起腳尖湊近男人的耳旁,小聲答:“莊主想要什麽,我就給什麽。”
“真的?”澹時寒狹長眸子綻放精光,美型的唇勾起得意的笑。
“當然是蒸的,難道是煮的?”嶽秀姌哈哈大笑,趁男人神遊之際,脫開修長大手,掀起窗子便往裏麵跑。
澹時寒咬咬牙,回頭吩咐道:“任管家,你立即帶人重新布置府中各院各屋。”
“老奴遵命。”任管家躬身領命,留下幾個婢女服侍,便領著二百多人浩浩****往西偏院的夾道
而去。
掀起簾子進到屋內,澹時寒鳳眸含著冷漠,走到堂屋中央,向坐在主位的陶氏行禮,“兒子見過母親。”
“寒兒無須多禮,快坐吧。”陶氏眯著空洞的眼睛,隨意指指身邊的位置。
澹時寒瞟一眼對麵的方睿武和魯衡,不冷不熱的問:“你們不在醉花山莊,跑來這裏作甚?”
方睿武和魯衡相視一笑,起身拱手,“澹大哥恕罪。實在醉花山莊沒有過年的氣氛,我們便來府上打擾,湊個熱鬧,沾沾喜氣。”
“相公,你們先聊天啊。我送娘回房歇著,再去看看南兒。”嶽秀姌扶起陶氏,與方睿武和魯衡相禮,便笑盈盈的扶著陶氏去後麵的大院子居住。
本來嶽秀姌想讓陶氏居住在聖安堂,但是因為聖安堂被皇帝住過。天子之居豈能讓平民酣睡。所以她決定把與柳太爺居住的東院相媲美的西院留給陶氏和二位小姑子居住。而她把南兒安排在自己居住的小院子裏,如此也是為了與小包子促進感情,二來養孩子是自己的責任,不該推卸給別人。
等把陶氏送回西院,嶽秀姌領著頑皮淘氣的南兒,和兩個姑子一起到東偏院去找英子。
此刻任管家也在,正在笑嗬嗬的對英子和霍猛買來的裝飾之物讚不絕口。看到嶽秀姌等人進來院子,立即招呼著。
“大小姐,快來看看這些彩綢,正巧新年裝扮裝扮。”
“二皇子薨逝,這些彩色的東西先收起來吧。”嶽秀姌想著一麵之緣的朱琰珩,比起太子,她覺得朱琰珩更平易近人。可惜沒來得及熟識熟識,他竟死了。
任管家命小廝將彩綢收拾起來,卻被嶽秀姌喊住,吩咐將彩綢焚燒。
“大小姐,這是為何?”英子有些心疼,她挑選得很認真,每一樣都花了不少銀子。
嶽秀姌執意要燒了彩綢,並且吩咐任管家隻須帶人把府中清掃幹淨即可,可以在吃食上做些文章,但不可奢侈,免得落人口實。
任管家一一聽命,覺得嶽秀姌有當年老祖宗的風範。老祖宗,柳老太爺之母魏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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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大的宅院亭台樓閣,庭院幾許深,奢華中蘊藏年代的古樸拙實。雕梁畫棟,廊欄舫橋,獨具匠心之中透著商族的審美,又向往詩書禮教之族的清貴。
短短十日,柳家老宅換新顏。每一處都精心點綴,每一個擺飾都恰如原生一般唯美。
由任管家領路,嶽秀姌和澹時寒扶著陶氏,身後跟著方睿武、魯衡、澹歆芝、澹歆如,霍猛和英子,以及奶娘抱著小包子南兒。
一行人披著新做的狐裘鬥篷,踩著新年瑞雪,歡聲笑語、觀賞雪中美景。
縱使陶氏看不見,卻能聽到嶽秀姌鶯啼嬌美的嗓音繪聲繪色的描述著各處景致的美妙,爬滿皺紋的臉上綻放喜悅的笑。這輩子還能過上這般榮華富貴的日子,她死而無憾了。
“娘,午膳在畫舫吃,我今兒親手做了許多新穎的菜式,你一定要嚐嚐。”嶽秀姌挽著陶氏的胳膊,親昵的討好。
陶氏點點頭,“好吃,我賞你一個大紅包。”
“謝謝娘。”嶽秀姌笑眯眯的看向澹時寒,挑釁的揚揚小臉。
澹時寒會心一笑,突然發現假山石後露出半個腦袋偷窺。他狹長眸子眯起,厲聲道:“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