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亭原來是一間書軒。經年風雨洗禮,已破敗不堪。後來嶽秀姌留下房屋的骨架,讓人用雕花欄和磚石半麵牆將四周重新修葺,然後在中央挖了一個地龍暖爐,整座房間如同鋪設地暖一般。此時冬末春初,屋外仍然寒風徐徐,屋內卻溫暖如春。
雨花亭的基台四周鋪了翻過來的瓦片,下雨或雪融時亭上瓦的水滴落下,敲擊在瓦片裏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飛濺出晶瑩如珠的水花兒。故而,澹時寒取名雨花亭。
在雨花亭中設宴三桌,每桌上擺有十道菜,分別為:梅花醉雪,春燕歸來,秦淮翠色,花紅柳綠,鴛鴦戲水,胭脂繡月,
當澹時寒與嶽秀姌來到雨花亭時,周夫人和周子世、周子禹、方睿武、魯衡等等已反客為主,坐在椅上靜候多時。
在牆角的另設一張小桌子,桌上隻擺放一碗溫涼的米湯,趙淑柔抿唇咬牙,憤憤不平的坐在小凳上,雙手握拳盯著走進來的小夫妻。
接收到仇恨的目光,澹時寒鳳眸不經意瞟過,最終看向周夫人,拱手道:“周夫人休息得可好?”
周夫人起身福了禮,“多謝澹秀才關懷。我已經看開許多事,等老爺回來之後,我決定搬去尼姑庵戴發修行,為贖自己的罪孽。”
澹時寒頜首,牽著嶽秀姌的手來到主位上坐下。
嶽秀姌全程笑眯眯的,眼睛時刻注意趙淑柔的表情變化。
“嫂夫人,你在笑什麽?”方睿武好奇的問,尋著她時不時的目光看向牆角,發現一張不算熟悉的臉孔,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嶽秀姌見方睿武又好奇又疑惑的樣子,解釋說:“她是落富村趙村長的女兒,你忘記了嗎?”
方睿武拍了一下桌子,恍然大悟道:“哎呀,我說怎麽麵熟呢。當初她爹和她領著全村的百姓跑來澹家鬧事,差點沒鬧出人命來。”
“是啊。”周子禹嗤之以鼻,“趙家父女不是什麽好人。嫂夫人,你為何要收留她?快些打發出去吧,別給自己惹來麻煩。”
“對。我也認為早些打發了為好。”魯衡也附和。
嶽秀姌歎氣,說:“我本不想收留她的。隻是她傷了舌頭,痊愈之前留她在家裏養傷,也算是同鄉情誼。免得傳回落富村,村民們又說咱們澹家人心不善,連同鄉都不肯施以援手。”
“嫂夫人說得是。”周子世突然附和,讓在座人都詫異的看向他。而他卻無所察覺的繼續說:“既然是同鄉的人,能幫一時算一時。不怕她恩將仇報,隻要自己心安便好。”
“周大公子說得是。”嶽秀姌夾了一塊魚肉到周子世碗裏,說:“憑周大公子這番話,我一定盡力醫治你的病。”
聽到嶽秀姌如此說,最激動的屬周夫人。
“秀娘,你果真願意醫治我的世兒?”周夫人拉住嶽秀姌的手,恨不得下跪磕頭。
嶽秀姌安撫的拍拍周夫人的手背,“周夫人不必擔憂,周大公子的病是個難症,即便我盡力醫治,也要他好好配合,並且
這病也許要治一輩子。”
周夫人似懂非懂,說:“能讓他恢複到如何地步?”
“能記起一些近日發生的事情。”嶽秀姌不敢誇大,她以前沒有醫治過健忘症,也許周大公子得的不是健忘症,而是心理性記憶障礙。是因為從小到大受到張瑞的欺淩,自我保護意識下的忘記。久而久之,造成心理性記憶障礙。淺意識裏,他其實還是有記憶的。
周夫人沉默片刻,悵歎道:“能記得一些也好啊。看著世兒如此痛苦,我也……”
“周夫人別憂心,隻要我們不放棄,相信周大公子會越來越好的。”冠冕堂皇的安慰她也會說。嶽秀姌撫順周夫人的背,說:“健忘症是因為長期心理壓力而造成的,我們想要醫治他,就要給他一個寬鬆舒適的環境。”
“健忘症?”周夫人重述這三個字,異常的沉重。
她沒有聽懂嶽秀姌所說的心理壓力是什麽,但是“長期”兩個字卻時時刻刻告訴她,自己的兩個兒子從小到大互相折磨。
如今一個病一個死,全都怪她貪念太深。既想享受周令夫人的尊位,也想得到昔日情人的溫柔寵愛。如果要怪罪,就來懲罰她吧。
嶽秀姌不再說話,小口吃著澹時寒夾來的肉片和素菜,眼角餘光瞥向牆角裏的趙淑柔。偷聽趙淑柔內心裏的詛咒和漫罵。別說,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很得意呢。
對於自己的敵人隻能在心裏罵罵,嘴巴裏卻吐不出半個字。而你又知道對方心裏在罵些什麽,看著她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悲催,那是多麽的亢奮啊。
“姌兒,你在什麽呢。”澹時寒拿帕子擦掉她唇角的醬汁,責備道:“吃東西的時候要小心些,免得咬到舌頭又喊疼。”
嶽秀姌乖巧的點頭,“嗯,咬舌頭是挺疼的。”
一句話氣得牆角裏趙淑柔一下子推翻小桌子,騰的站起來走到大桌邊,拉開凳子便坐下。故意呼著重氣引起澹時寒和嶽秀姌的注意力。
澹時寒像身邊沒有這個人似的,雲淡風清的拿起筷子重新夾了醬溜肉片到嶽秀姌的碗裏,柔聲叮囑:“慢點吃,別傷胃。”
“澹大哥,這位姑娘是你的妹妹嗎?”周子世一臉懵逼的表情逗得嶽秀姌哈哈大笑。
“周大公子,你太可愛啦。哈哈哈哈!”嶽秀姌一手拿一根筷子啪啪啪的敲打,說:“周大公子,你這病挺好的,至少不用記得壞人的醜惡嘴臉。每天樂嗬嗬的過日子,多好啊。”
周子世搔搔頭,不好意思的問旁邊的弟弟,“二弟,我是不是又鬧笑話了?”
周子禹陰沉的臭臉緩和些許,他仍怒盯著對麵的趙淑柔,咬牙切齒的回答:“哥,就算以後你能記住,也別記得這個臭娘們的名字和樣子。”
“好。”對於親弟弟的信任甚至超過父母,隻要周子禹說過的話,即便沒有記住,周子世也會及時回答好,並且不會問“為什麽”。這種兄弟們的信任讓澹時寒、方睿武和魯衡羨慕又感動。也讓嶽秀姌感歎自己為什麽
沒有一個好妹妹可以信任呢。不過,如果嶽秀靈還活著,也許會信任她吧。
在座的人把趙淑柔當透明的,該吃吃、該喝喝,隻是平日在飯桌會聊些政治、商經等等,現在卻變成沉默、沉默、沉默。
吃完飯後,周夫人想更深了解周子世的病情,嶽秀姌便邀請周夫人去了東偏院的一處暖閣。
趙淑柔想趁機與澹時寒撒撒嬌,沒想到卻被任管家吩咐小廝送她回後院的仆役房,並且讓兩個老婆子寸步不離的看管。
沒有礙眼的臭女人,兄弟之間也多了些聊天的話題。七嘴八舌的討論著今日發生的事情,包括丞相派王氏來醉花鎮的另一個不可探查的秘密任務到底是什麽?
討論到最後也沒得出一個結論來。魯衡身為龍衛統領,必須盡快趕回京城複命,所以就此告別。
送走魯衡後,澹時寒和周家兄弟,方睿武也覺得無事可做,更好奇嶽秀姌會用什麽法子來醫治周子世的健忘症。
所以,兄弟幾人一起去東偏院的暖閣。
進到暖閣,就聽到周夫人和嶽秀姌相談甚歡的笑聲。好奇心更重的一個個放輕腳步,連周子世也伏低身子,跟在周子禹身邊慢慢靠近暖閣的內隔間。
內隔間裏有火炕和地爐,比外隔間還要暖和。嶽秀姌和周夫人蓋著狐裘毯子,歪靠在火炕上一邊磕瓜子一邊聊健忘症的治療方法,時不時說些玩笑話。
嶽秀姌突然回頭,望一眼沒有動靜的外隔間。對周夫人招招手,小心嘰嘰咕咕幾句,見周夫人掩嘴偷笑,又一本正經的靠回去。
“十七龍衛在何處?”嶽秀姌板著臉厲聲大喝。
瞬間,小小屋子裏站滿十七個男人。
嶽秀姌說:“外隔間有賊兒偷聽,你們把人抓去地牢裏關著,不準給他們喝水吃飯。”
“秀姐,這……”衛一麵露難色,小心翼翼的扭頭瞟向外隔間。
果然,四個男人雙手背後,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走進來。為首的澹時寒更是不滿的斜睇十七龍衛,沉聲道:“都去用飯吧。”
“是。”十七龍衛如蒙大赦,立即逃命。
嶽秀姌抓起旁邊的枕頭就丟過去,笑罵道:“你們幾個偷聽的賊兒,一麵偷聽還一麵心裏罵人,真真是當我傻嗎?”
“原來你知道是我們啊。”澹時寒歪靠在嶽秀姌身邊,毫不避忌外人在場。伸臂攬她倚來身上,“我們隻是想知道你要如何醫治周大公子。”
“食補,配合一些記憶訓練。”嶽秀姌精揀的回答,卻遭到男人的白眼。
澹時寒勾住她的下巴,沉聲問:“就這麽簡單?”
“對呀。”嶽秀姌打掉他的手,笑嗬嗬的看向周夫人,“醫治的日子長,等出正月,我就張羅親事。”
周夫人雙手合十,笑道:“阿彌陀佛,這可是我的一樁心事呢。等世兒的婚事成了,你也要給禹兒尋個良配。”
周子禹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驚慌道:“什麽?我也要娶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