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時寒離開了,腰傷也被舍命治好了,嶽秀姌卻將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整三個日夜,滴水未進、粒米未食。

她將自己蜷縮成團,靠坐在放置窗下的榻上,呆呆的望著天空。因為她喜歡天空,澹時寒命人將最上麵的一欄格窗子換成細密的白色窗紗。

望著望著,嶽秀姌忽然想一個人來。瘦瘦弱弱的小個子,來投靠她的時候說過要成為她手中的一把刀。

後來呢?那孩子被方睿武帶走,聽說送進軍營裏成為方大將軍身邊的驍勇士兵。

“嶽川?”喃喃自語,嶽秀姌腦海裏浮現那孩子堅毅的目光,還有經年埋藏心底的仇恨。不知道遠在沽北戰場的嶽川知不知道,她已經把嶽氏一族連根拔起,就連那些裝成乞丐的嶽家人也一個個困死在張氏私宅裏。

嶽秀姌陷入沉思中。她重生到這個時代快一年了,每天都被各種各樣的事情追趕著往前衝。

從一介窮苦百姓到現在身價不菲,一半是原主的恩賜,一半是自己的謀劃和辛苦勞碌。

“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歸隱山野,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嶽秀姌覺得自己有些厭倦了,她此刻很同意澹時寒的理想,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

屋門被“咚咚咚”三聲輕響,之後傳來龍衛衛一的聲音。

“秀姐,京城丞相府的急信。”

屋子裏,嶽秀姌揉揉太陽穴,真是想什麽來什麽。這個丞相,不把她逼到死角是不罷休啊。

“拿進來。”

她調整個坐姿,用薄被蓋住雙腿。將披散在背後的長發束成馬尾,至少不會有瘋婆子的感覺。

隨衛一推門而入的,還有英子。

英子手裏端著一碗冒著熱煙的白粥,配上一碟鬆葺菇小菜。

衛一站在內室的門口,等到英子將粥放下,才將信交給英子。

嶽秀姌歪靠著,拿過信,瞟下信封上的字跡,竟是丞相親筆。

“沽北戰場可有消息?”

她隨意詢問,可心底卻期盼有澹時寒平安的消息。

衛一搖頭,“稟秀姐,沽北戰場沒有澹主子的消息,倒是傳來另外一個人的消息。”

“嶽川嗎?我剛剛才想著他如今是個什麽模樣。”

嶽秀姌簡單看完丞相的親筆信,放到一旁沒有收起來。她端起粥碗小小吃著,等待衛一的繼續說。

衛一沉吟片刻,從隱藏袖內的口袋裏抽出一張紙條,交給英子。

嶽秀姌拿來紙條,上麵寫著兩個字:逃兵。

身為士兵,戰時逃跑是最可恥的行為。

也許對於龍衛來說,他們雖然沒有上過戰場,但也算是軍隊中的一員。隻是他們保衛的是皇帝和皇帝重視的人。

嶽秀姌除了一些些驚訝,情緒卻並沒有多少波瀾。她將紙條還給英子,繼續小口小口吃著白粥。

“以後就當沒有這個人。”嶽秀姌吃完粥,又看向英子,“你去準備一間客院,今日有貴客臨門。”

“是。”英子行了禮,見嶽秀姌把一碗粥都吃了,又問:“大小姐,要請個大夫來診脈嗎?”

“不用。”嶽秀姌動動胳膊,接過英子倒來的熱茶,說:“衛一,你帶幾個人去把嶽妡妤接來家裏。再跟著新管家把家裏重新布防,每個院子都要留十個人,不能空屋子。”

“大小姐這是要

做什麽?去沽北戰場找姑爺嗎?”英子莫明感到不安。

嶽秀姌一口氣喝幹茶水,把丞相的親筆信拿起來,神情幽暗的說:“丞相拜托我帶領十七龍衛護送嶽妡妤入京。”

“秀姐,丞相這是要扣你為人質,以要挾澹主子。”衛一擔憂的看著嶽秀姌。他是皇帝的龍衛,皇帝與丞相明爭暗鬥多年,他當然知道丞相對嶽秀姌和澹時寒的算計。

一個是擁有半個國家財富的嶽大小姐,一個是醉花山莊的莊主,他們幾乎擁有整個國家的銀庫。也許連皇帝的銀庫都沒有他們擁有的十分之一多呢。

丞相拉攏他們,無非是想借他們之財力,謀奪天下為自己所有。

“衛一,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除非你先投靠丞相。”嶽秀姌把話說得直白,讓衛一汗顏。

衛一拱手:“屬下知罪。屬下不該以小人之心猜度秀姐及澹主子。”

“沒關係,你我各有所謀,多想想也無妨。”嶽秀姌語氣平淡,聽不出她的心緒如何。

衛一不再多言,拱手行禮後轉身離開。

英子守在榻邊,拿著篦子要為嶽秀姌梳頭,反被拉著坐下來。

嶽秀姌凝視英子的一顏一貌,歎笑說:“我還真舍不得你跟著去京城冒險。”

“大小姐一定要帶上我。”英子激動的抓住嶽秀姌的手,“我早已立誓,生是大小姐的人,死亦是大小姐的鬼。不管大小姐去哪裏都不要拋下我。”

“傻。你生是霍猛的人,死是霍猛的鬼。”嶽秀姌笑著拍拍英子的手,讓英子更靠近一些,低聲說:“此去京城,我擔心丞相是調虎離山之計。所以……我要你們四個全部留下來守著柳家。至於秀山的落富村,不必太在意。”

“大小姐擔心,丞相暗中派人來搶奪柳家寶藏?”

“也許我猜得不對,但也要以防萬一。”嶽秀姌冷笑,“王謙那隻老狐狸,誰知道他葫蘆裏藏著什麽毒藥呢。”

“大小姐放心,隻要有我們在,絕不會讓賊人毀了柳家。”英子表明堅決之心。

嶽秀姌笑笑,“傻丫頭,別亂起誓。先去把霍猛,李幸兒和胡楊找來,我有事要吩咐你們。”

“好。”

英子起身,順手拿過托盤。

嶽秀姌起身換了衣服,站在屋門口迎著暖暖的太陽。不知道沽北戰場的戰事如何?

她啊,也即將要打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呢。不知道澹時寒知道她孤軍奮鬥,會不會急著趕去京城保護她呢?

對著天空中的太陽,嶽秀姌雙手合十,喃喃自語:“澹時寒,如果我死在京城,你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

“娘,你要去哪裏?”

稚童的聲音傳來。嶽秀姌嚇了一跳,扭頭看旁邊的小院門,澹南扶著陶氏的手慢慢走來。

陶氏臉上淡淡的笑容,慈祥又溫暖。

“娘,你怎麽來了?”嶽秀姌走過來,挽著陶氏的胳膊,引領入屋內。

陶氏最喜歡盤腿坐著,所以嶽秀姌扶她坐到窗下的小榻上,又去倒了茶來給婆母壓壓寒氣。

陶氏呷了口茶,問:“姌兒啊,可有寒兒的消息。”

“沒有。”嶽秀姌抱著小包子坐下來,笑著安撫:“娘別擔心,沒有消息反而是好的。說明相公平平安安的。”

“嗯,我也如是想的。”陶氏訕訕,又淺呷口茶,

問:“京城來信了?”

“是。”嶽秀姌知道瞞不過婆母,畢竟澹時寒也安派了暗衛在陶氏身邊保護。不管家裏家外的風吹草動,暗衛都會稟告給陶氏。

陶氏頜首,“你要獨自護送嶽家的三小姐去京城?”

“是。”嶽秀姌不想家人跟著冒險。她思忖片刻,說:“娘,我想讓霍猛護送你和大妹妹,南兒去醉花山莊。如此不管是相公,還是我都能安心。”

“不,我要和你一起入京。”陶氏斷然拒絕,更說出自己的打算。

嶽秀姌擰眉,“娘,不可以。京城危機重重,若有個萬一,你讓我如何向相公交待啊。”

“姌兒,有些事情並不能憑你一人之力扭轉的。”陶氏語藏玄機,空洞無神的眼睛竟閃出一抹神采。

“娘,我真的不能帶你入京。”嶽秀姌試圖再勸勸。

陶氏伸手製止她,“不是我和你,是我們一家人。”

“啊?還要帶大妹妹和南兒?”嶽秀姌傻了,婆母這是什麽意思?

她一個人入京已是危險重重,再帶著一個瞎眼婆婆,一個自私自利的大姑子,一個奶聲奶氣喊娘的小包子,很操心的。

“姌兒啊,別擔心。周大人和我們一起入京。”陶氏似乎早就料到似的,仿佛她把丞相的謀算透知的一清二楚。

嶽秀姌能聽到婆母在內心得意的大笑聲。難道陶氏與丞相也有仇嗎?

在澹家,陶氏的決定就連澹時寒也不能違抗,兒媳婦連個“不”字都不能說。

所以送陶氏回院子之後,嶽秀姌直接來到前院,把新任管家六兒,霍猛,胡楊,英子和李幸兒,還有澹時寒留下的暗衛,全部叫到一起布置她離開之後的事宜。

按照嶽秀姌的安排,秀山落富村交給村民們來守著,而醉花鎮雖然是柳家的地盤,可柳家衰敗多年早已沒有多少根基。

如今嶽秀姌把兩家鋪子做得風聲水起,日子卻並不長久。等她離開醉花鎮之後不知道又會是什麽樣子。

所以留在柳家的人,隻要丞相派人來圍攻,不必戀戰。拋下柳府,直奔醉花山莊。

嶽秀姌覺得柳家毀了可以再建,秀山沒了可以再買,但澹時寒辛苦建起來的醉花山莊決不能被別人霸占。

“大小姐,嶽三小姐接來了。”

衛一進來稟告,發現屋子裏的所有人眼睛都紅紅的。

嶽秀姌頜首,“英子,你去服侍三小姐吧。記得恭敬些,她如今是丞相的幹女兒,未來的太子妃。”

“是。”英子表情淡淡的行了禮,轉身離開。

聽到嶽秀姌的話,衛一眉心深鎖,陷入沉思。

“你們都去準備吧。我也該收拾東西,準備後日入京。”

“屬下告退。”

“是。”

霍猛和胡楊率先出去,之後是暗衛們也紛紛出去。

看到衛一留下來,嶽秀姌驚訝的問:“你怎麽不走?”

衛一麵露憂色,“丞相認嶽三小姐做幹女兒,想要送入宮中做太子妃?”

“是啊。”嶽秀姌點點頭,看到衛一不理解的神情,說:“嶽三小姐是丞相的親生女兒,自然有資格做太子妃。”

“此話當真?”

“比珍珠還真!”

衛一當場淩亂,他萬萬沒想到丞相竟然還留著這麽一個驚天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