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道?魔?
柳婧離開了這裏,但她卻又並未遠離,追根究底也不過是因為她放不下謝世瑜。
其實柳婧現在也並非無事,她也有那麽多的事需要去做,也有那麽多的東西需要她弄明白——就像是她十分想要知道莫長歌究竟在這一局中打算做什麽,也十分想要知道通雲門在這易陽城之變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但她卻又不得不將這些拋下。
為了謝世瑜。
他救了她。
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在上輩子那麽多人中,唯有這個與她毫無交集的陌生人出手救了她,賦予了她新生……她怎麽能夠不回報他?
若這一世這位將叱吒三千界的男人,因她之故而在最初未曾踏上道途之時便英年早逝,她將如何麵對?
她怎麽能夠允許?
她柳婧想要殺的人,到現在還沒有能夠逃脫的;而她柳婧想要護下的人,到現在還沒有護不住的!
就算是天道,就算是命,也休想從她手裏奪人!
柳婧神色冷漠地沉吟了一會兒,驀然身影一頓,而後化作一團如同大地般的濁氣,緩緩下沉,沉入大地,越沉越深,而後探向更深的、更神秘的世界,追逐著謝世瑜的氣息而去。
事實上,柳婧並不精通土遁,因為她屬火,並且還是天級火靈根。而天級則往往代表著一件事,那就是對其它屬性強烈的排斥——這一點,除了被靈力灌體而強行改變靈根的謝世瑜之外,無人能夠例外,就連莫長歌也是如此。
所以所謂的天級靈根,通常就代表著一件事,那就是對一種屬性極端的精通和對其他屬性極端的陌生。
而柳婧能夠找出一種能讓她使用的土遁,也是得益於她上輩子那幾百年魔道老祖的日子。在那段時間裏,她不知道滅過多少的門派——既有連門派名都鮮為人知的九流門派,也有名震三千界的大門派——所以就連柳婧也不記得這名為“逆五行遁法”的法術,究竟是她從哪個被她滅門的門派中翻出來的。
這逆五行遁法名字取得頗為大氣,似乎十分了不起的模樣,但是說到底,也不過是土遁的一種罷了,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這種土遁是什麽靈根屬性的人都能夠用的遁法,而且煉氣期就能使用。
但雖然如此,這種遁法的速度也未免太慢,上一世被她當做雞肋而棄之不理,沒想到這一世從頭來過,倒是還有用上的時候。
黑暗的大地中,柳婧如同一條在地海中暢遊的水蛇,緩緩的向著南方遊去。
就這樣遊了許久,中途還曾浮出地麵回了些靈力,三天後,柳婧終於在蘄州與冀州的交界之處找到了謝世瑜,而柳婧卻愕然發現,此時的謝世瑜竟是與左思思、曾柔、沈怡及一幹無妄島弟子同行,而更讓柳婧不敢置信的是,在謝世瑜的身旁,與他們一眾同行的人竟然還有莫長歌!
莫長歌?
莫長歌!!
在猝不及防下見到這個她曾經愛之甚深的男人,柳婧幾乎要掩蓋不住自己的氣息。
就像是上輩子的那麽多次,在看到莫長歌的第一眼時,柳婧就無法再將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
他還是那麽地出眾……從上輩子柳婧看到他的第一眼時,她就知道,隻要他站在人群之中,就算人海茫茫,她也不會再看到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就算是柳婧遊曆了諸多千界,見過那麽多的人或妖,但她也不曾再見過比莫長歌更為出眾的人。
是的,他是最好的,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而是真正的,當之無愧的“最好”。
他出生於旋光界,乃是天生魔體,也就是天生便適合修魔的人。
但旋光界卻是佛修的天下,因此自他一出生便被一路經的佛修發現。那佛修本想要殺他以絕後患,可佛修究竟講究慈悲為懷,無法對一稚子痛下殺手,於是隻能將他帶入佛門,想要度化於他。
但莫長歌到底生來便是魔門之子,無數年來,他裝得乖巧懂事,甚至從那佛修手中騙來了佛門修煉之法,甚至憑借自己的資質年紀輕輕便成了佛門新秀,可就在那佛修欣慰地以為他已經度化了這位魔門之子時,莫長歌卻趁佛修不備遠行之時,竟衝入了空間陣,甚至不顧自己身體無法承受,生生熬過空間陣啟動時那劇烈的罡風,來到了魔門焚空界,拜入焚空界數一數二的屠靈殿下,成為屠靈殿的外門弟子。
在大千界中,魔門的殘酷遠非方覆界中這些魔修的小打小鬧可以媲美,而那魔門中的翹楚屠靈殿更是如此。
身為人人覬覦又人人喊打的天生魔體,莫長歌從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成為正式弟子,內門弟子,最後拜入屠靈殿長老門下,成為嫡傳弟子,不過三十便結成金丹,邁入靈寂,其中的苦難唯有莫長歌自知。
而在柳婧身死之時,他更是已經一統焚空界,使得焚空界中唯有屠靈殿一門,而屠靈殿中亦隻有他一人的聲音。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從一個連性命都堪憂的稚子,成為一界霸主……這三千千界中,可有第二人能夠如此?
更何況隻要莫長歌想,他就能討得任何人的歡心,隻要他願意,他能夠讓任何人死心塌地地愛著他……這樣的人,她又怎麽能夠免俗?
她又怎麽能夠不愛他?
可是她曾經有多麽愛他,她現在就有多麽恨他!
她曾經愛這個男人愛到發狂,她現在就恨他恨得發狂。
她有哪裏對不起他呢?
那麽多年來,她有哪裏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為什麽要那麽對她?!
為什麽?!
她恨!
她好恨!
她要奪走他所有的東西,讓他再度體會到生死掌控於他人手中的滋味,讓他生不如死!
所以她設想了那麽多次見麵,一步步地推測他會有的所有反應,然後列下無數條辦法……但從來沒有想過會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他。
莫長歌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為什麽會和謝世瑜在一起?
還有左思思、曾柔、沈怡和無妄島的一幹女弟子。
柳婧遠遠地看著他們,然後在莫長歌發現之前收回了目光,沉入了更深的地底。
再等等……再等等。
現在……還不是他們見麵的時候。
柳婧緩緩閉上眼。
她不能在現在同莫長歌相見,但與此同時,她卻又不能就這樣離開。
柳婧深知,莫長歌他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所以他與左思思一行同行必定是有著什麽打算。雖然無論是左思思、曾柔、沈怡,還是那些無妄島的女弟子,柳婧都不在意他們的結局會是如何,但她卻必須將謝世瑜同他們分開。
可是她該怎樣做?
柳婧回想著方才那驚鴻一瞥,突然心中一個咯噔。
等等……若她方才看的沒錯,謝世瑜他……已經開始引氣入體了?!
柳婧開始感應她留在謝世瑜靈識中的琉璃金光塔,而憑借琉璃金光塔,柳婧果然能夠感受到謝世瑜體內流轉的靈力。
——他竟真的已經開始修道了,甚至已經渡過了最初引氣入體的階段,隻差最後一分就能夠成為煉氣期的修士,但……他煉氣,卻沒有入道。
是的,他已經是一個準修士了,但他離真正的修士依然有一步之遙,因為他沒有入道。
何謂入道?
每一個道門的修士在正式修行時,都會被師門問及兩個問題:何以入道?汝道為何?
這便是問心,也就是入道,又或叫做煉心。
隻有堅定自己的“道”,才能成為真正的修士,因此就算是魔門,也有各自的“魔道”。而相應的,若是沒有自己的“道”,則是舉步維艱。
而謝世瑜此刻,便是隻通煉氣,不曾煉心。
這樣的他事實上再危險不過,隻要稍稍出個岔子,那麽他此生都再與道門無緣了,甚至是最壞的身死道消的結局。
想到這裏,柳婧又是一怔——莫非這就是上一世的謝世瑜是劍修而非道修的真正原因嗎?
也就是說並不是他不想成為道修,而是他隻能以劍證道?
柳婧心緒起伏,一時間竟也忘記了切斷與琉璃金光塔的聯係,而就是這一刻,她竟聽到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遲疑地說道:“你是誰?”
這個聲音是——謝世瑜?!
地底,柳婧猛地睜開眼。
此時此刻,她的唇邊慢慢染上笑意,她的眼睛閃閃發光。
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她已經想到了一個再好不過的辦法。
是的,她要保證謝世瑜活著,但她卻不能一輩子跟著謝世瑜。
所以——
“謝世瑜。”她緩緩地念著他的名字,“你可還記得我?”
地麵之上,謝世瑜突然停下了腳步,而就在左思思她們對他投以奇怪的目光時,謝世瑜又搖了搖頭,若無其事地向前走著。
‘你……是那一天跟我說話的黑衣人?’謝世瑜在腦中遲疑地說著。
“你還記得我,這很好。”柳婧唇角微揚,聲音卻依然冷淡,“那麽我現在問你——你可願入道?”
這是什麽意思?!
謝世瑜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或者說,”柳婧的聲音驀然低沉,就像是誘人墮入黑暗的罌粟,一字一頓道:“你可願——”
“——拜我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