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道?魔?

“你可願——拜我為師?”

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謝世瑜的心跳幾乎有一瞬間的靜止,緊接著,一股狂喜湧上心頭。

——道之一途的門檻究竟有多高,有多遠?

看吧,世上絕大多數的凡人苦苦尋覓,終其一生,直到青絲化作白雪之時也無法地拜入道門之下,甚至連真正的修士可能都不曾見過一麵……在謝世瑜九歲之前,他的確見過很多修士,那些修士也對他的資質感到驚豔,想要將他引入門下,但在九歲之後,那些人卻都不見了。

七年,整整七年,他再也沒有見過一個修士。

若不是還有一個莫名的“係統”支撐著他,給予他以渺茫而微弱的信心,他幾乎不知道他是否能夠撐下來。

——直到現在。

他的人生,就在這短短的幾天內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曾經的一切都在這短短的幾天內被盡數剝離,但那些曾經離他而去的,卻又在這幾天一一回到他的麵前,甚至那一道他以為要曆經千難萬險後才能翻越的門檻也在他麵前消失不見……大得大失,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在這一刻,謝世瑜驀然回顧他這十六年,狂喜和悲悸在心中翻滾,讓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到了這時,就連係統都在催促著他,道:‘還不快些應下!你這七年的堅持難道不就是為了這一刻麽?!’

是啊,他這七年來,難道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但這話由係統之口說出,卻像是一盆冷水,對著他當頭澆下。

此刻,謝世瑜不由得想到了係統對曾經禦領道門的通雲門輕蔑至極的評價,不由得心涼了半截。

崇惡鄙善,這便是這係統了。

如果此刻在他麵前的是正道中人,想來這係統定然不會這樣爽快地催促他快快拜師……那麽也就是說……

想到那晚那一段短暫的談話,謝世瑜心中不由得揪緊。

不由自主地,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曾反應過來,他便開口問道:“你是魔門?!”

柳婧一怔,沒想到謝世瑜竟然一口道破了她真正的身份。

可她此時仍未入魔,為何謝世瑜會知道?

但柳婧轉念一想,又覺得或許謝世瑜隻是在疑惑她是否是魔門罷了,對於這一點,柳婧雖沒有隱瞞之心,但卻不由得多問了一句,道:“我是魔門如何,不是有如何?”

“若你不是魔門,那麽我自然願意拜你為師,自此以後努力修行,定然不會墮了你的名頭……”

“若我是魔門呢?”

“那……那……”

雖然謝世瑜此刻還沒有拜入任何一個道門之下,但曾經也被眾多修士看好的他也知道,那個裝作他哥哥的模樣,然後殺了他父母的人,便是魔門中人——那眼角的血色紋路,便是魔門的標誌!

想到死在魔門手中的父母,想到父親耳提麵命的君子之道,想到在危難關頭救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金光,還隻不過是個少年的謝世瑜兩廂為難,既不想要這個救過他這麽多次的人是魔門中人,又怕這人萬一真是魔門又當如何,心中越發委屈為難,脫口而出道,“那我以後再也不要理你了!”

聽到這般小孩子氣的話,柳婧一怔,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但想到謝世瑜的經曆,最後卻隻有一歎。

“你很好。”

這並非是氣話,而是柳婧當真覺得謝世瑜很好。

當她知道她的養父母身死道門之手時,麵對道門之人可沒有像是謝世瑜這般隻想著“我以後再也不要理你了”,那時候的她心中發誓,定要將殺她父母之人屠戮殆盡。

或許這便是正道之人與魔道之人最大的區別了吧。

就像是謝世瑜和她柳婧。

想來也對,除了謝世瑜,誰還能在入魔之後再入道呢?

難得她柳婧想要收徒,但卻瞧上了天生的的道門之子……也罷,入我魔門,死生自負。她對正道雖然沒有好感,但對魔門卻也是如此。

既然謝世瑜合該是道門中人,她若將他強拉入魔門,或許反而對他不好。

柳婧又歎一聲,道:“吾乃魔門中人。”

謝世瑜的心徹底涼了下來。

猜測成真,謝世瑜心中既委屈又難過,十分想不通這個保護了他這麽多次的人為何會是魔門。

到了這時,謝世瑜想起方才同這人說的“再也不要理你”的氣話,心裏又有幾分後悔和愧疚,想著這人明明保護了他這麽多次,是他的救命恩人才是,可他卻因為這人隻不過是魔門中人而同他說這樣的話,也不知道這人心中當是怎樣的失望。

此刻,謝世瑜可謂是舉目無親,父母已死,而他的哥哥也多年未見,此時在他心中最為親近的人,除了那個目的不明的係統外,竟就是這個救了他幾次的黑衣人了。

隻要一想到這個黑衣人會對他感到失望,謝世瑜心中越發難受起來。

但就算這樣……

就算這樣,他也不能……

他不能拜入魔門之下。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係統那焦急的催促都不再響起時,這才艱難地說道:“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既是為了他拒絕了這次黑衣人的收徒,也是為了方才那句話。

柳婧隻是想想,便明白了謝世瑜心情為何這般低落,可柳婧從來不是體貼入微的性子,雖然心中並未生氣,但卻也沒有多說什麽來安慰謝世瑜,隻是淡淡道:“我明白了。”

雖然謝世瑜不願拜師,但對於柳婧來說隻是增添了些許麻煩而已,這些對於謝世瑜曾對她的救命之恩來說都不足一提,柳婧覺得,隻要這段時間對謝世瑜多加注意也就罷了——雖然這樣會比較麻煩,但是又怎麽抵得過她想要對付莫長歌的麻煩?

柳婧這般想著,強忍著沒有再向莫長歌投去一眼,道上一句“好自為之”便打算離開。

這句“好自為之”對於柳婧來說,不過是告別時隨口一句話罷了,但對於謝世瑜來說卻不啻於驚雷。

謝世瑜急了,道:“你這便走了?!”

柳婧一怔,心中微奇,道:“還有何事?”

被這樣一問,謝世瑜反而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樣。

柳婧到底對這與她境地相似的謝世瑜心懷憐憫,再想想他現在的年紀,印象中的“道門第一人”的影子散去了些,心下一軟,歎道:“也罷,做事自當有始有終。”

謝世瑜微怔,隻聽柳婧又道:“你且同他們分開,五天後,你來聿懷湖畔找我,我在那等你,有些東西,我覺得我應該告訴你。”

“放心,你若不願,我自是不會強逼你拜師。”

話一說完,柳婧也不等謝世瑜挽留,遁到遠遠的地方,向著莫長歌的方向最後望了一眼,劍光拔地而起,消失在空中。

五天後,謝世瑜告別了莫長歌一行人,緊趕慢趕來到聿懷湖畔,但左等右等卻一直不見那黑衣人前來。

眼看天色漸暗,第五天就要這樣過去了,謝世瑜心中滿是忐忑和失望,想著這黑衣人或許是不會來了的時候,一道黑影卻悄然出現在他的麵前,手中還拿著一柄平平無奇的木劍。

隻是一眼,謝世瑜就認出這人應當是那天的黑衣人,於是謝世瑜欣喜地說道,“你來了?”頓了頓,他看向了這個黑衣人的手中,遲疑道,“這是什麽?”

但那黑衣人卻沒有回答,隻是用他那雌雄莫辯的聲音道:“謝世瑜,雖然我覺得我們當是沒有師徒之緣了,但有些事,我覺得還是應當早早告訴你。”

“什麽?”謝世瑜一怔。

“你可知,你雖不願入我魔門,但你此刻離入魔隻有一步之遙。”

黑衣人的聲音十分冷靜,但謝世瑜卻是心中一跳,失聲道:“什麽?”

“雖然我不知是誰教會你引氣入體,但他或許是好心,對於你來說卻並非好事。因為如果你若不入道,那麽輕則入魔,重則身死。”黑衣人道。

誰教他引氣入體?

那自然是係統了!

想到這裏,謝世瑜恨得牙癢癢的。他知道係統自然是沒有害他的意思,但是係統卻是真的想要他入魔的!

謝世瑜在心中痛罵係統,但係統此刻卻是幹脆裝死,一聲不吭。

“所以我此次喚你出來,隻為了一件事,那便是引你入道。”

“入道?”謝世瑜道。

“是,入道。不過你也不必擔憂,隻不過是問你兩個問題罷了。”黑衣人淡淡道。

“什麽問題?”

黑衣人道:“何以入道?汝道為何?”

謝世瑜一怔,這兩個問題他倒真的從未想過。

思考了一下,他想,或許他應該說得好聽點,於是便道:“為了匡扶世間正義而入道,我的道便是‘正道’!”

話一出口,謝世瑜便有些喜滋滋地想著這應該就是標準答案了。

果然,謝世瑜便聽到那黑衣人輕笑了一聲,但緊接著,他方才還奇怪用來幹什麽的木劍便抽在了他的背上。

謝世瑜一愣,背上一股痛意竟像是鑽心跗骨般。

謝世瑜不由得“嗷唔”一聲跳了起來,委屈地看著黑衣人,道:“幹嗎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