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闖入
石秀容已在這幻音穀呆了兩年了。
對於修士來說,隨便閉關一次都會花去五年十年,因此兩年時間著實不長。
可對於幻音穀中的石秀容來說卻並非如此。
變幻莫測的天氣,崎嶇坎坷的道路,遍布全穀的陣法,還有間或經過此處的強大的妖獸……這兩年來,每一天對於石秀容來說都是那麽難熬,讓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究竟為何堅持到現在。
是“道”嗎?
可是什麽才是“道”?
像她這般資質平庸又沒有靠山的人,真的能夠觸摸到那所謂的“道”嗎?
還是說她注定此生隻能永遠當做左思思那般惡毒小人的踏腳石?
石秀容不明白。
但幻音穀中惡劣的生存環境也無法再予她更多時間來明白這一點。
這一天,石秀容如同往常一般,走出了她棲身的洞窟,小心翼翼地放出自己微薄的靈識,在探得附近沒有強大的妖獸經過後,這才踏出洞窟,腳下謹慎地從前方三十步處的武曲劍陣和東方四十二步處的地火陣中穿過。
沒走多久,石秀容就聽到不遠處及腰的灌木後的潺潺水聲。
石秀容感到喉嚨開始幹渴,但她卻沒有上前,而是越發謹慎起來,站住腳步,側耳傾聽。
沒有妖獸喝水的聲音……那群煉氣五層的紅甲蠍可是離開了?
溪流附近現在是安全的麽?
石秀容臉色稍稍放鬆,向前兩步,但卻突然鼻尖一動,神色微變。
這是——血的味道?!
石秀容想要轉身逃跑,但因昨天那群紅甲蠍之故,她已有整整一天都不曾喝水了,一會兒她還要再去南邊的亂石地為自己獵來今天的食物,一來一回起碼要費去八個時辰的時間……就這麽離開嗎?
石秀容抿了抿幹裂的嘴唇,終於忍不住繼續向著溪流走去。
她壓低了身形,小心翼翼地穿過灌木,飛劍更是握在手中,隨時都準備逃跑,但當她走出灌木時,她卻呆在了原地。
血跡。
大片大片的、幾乎將小溪染紅的血跡。
——但卻沒有血跡的主人。
到底發生了什麽?
發生了什麽?
石秀容不明白,但柳婧卻再過清楚不過了。
在幻音穀的中心,有一間破舊的小屋,和一張破舊的床。
柳婧不知道這間小屋究竟是何人建在此處,但這卻不妨礙她將莫長歌安置在此處。
是的,莫長歌。
柳婧站在窗邊,轉過頭來,森冷的目光落在躺在那張小**氣息奄奄的莫長歌,唇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譏嘲的笑意。
但隻不過是一眼,她就轉過了頭。
當柳婧在幻音穀內找到莫長歌時,他身上鮮血淋漓,無數的爪痕遍布其上,似乎下一刻就會死去,但柳婧卻很清楚地知道,這不過是為了他欺騙石秀容,光明正大地留在幻音穀內的一種手段罷了,若真有不長眼的人要去殺他,那麽下一刻,那人就會被他扭斷脖子。
石秀容的性格雖予人第一感覺是又臭又硬,既沒有高絕的資質,又不會說話,性格更是絲毫不懂得轉圜,但是她卻有一個弱點,那就是心軟。
而這一點,莫長歌相比也十分清楚,不然他也不會刻意做出這番模樣倒在石秀容每天必去的小溪旁,隻等她來“救”。
人總是會對自己救下的人放下幾分戒備的。
莫長歌便是把握住了這一點,讓石秀容“救”下他,保護他,再被他榨出所有的利用價值。
上一世,莫長歌便是這樣騙去了石秀容的愛情和信任後,再轉身將石秀容推入死亡,可笑她柳婧那時竟以為隻是石秀容太過大意,這才死在了幻音穀中。
——她上一世,又究竟是蠢到了什麽地步,才會對那麽多的破綻視而不見?
但是這一世……
柳婧眼中越發幽暗,站在窗前,不動不語。
於是,當莫長歌睜開眼之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清冷的月光從窗外瀉下,為這間小屋鍍上一層薄薄的銀光,透出一股說不出的靜謐的冷。而就在這個安靜而冰冷的世界,一個身著紅衣的少女轉過頭來,向他嫣然一笑。
她的姿容之勝,甚至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而當她露出笑意之時,就像是一團熾烈的火焰,點亮了整個世界。
莫長歌一驚,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和一絲驚疑。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張臉應當是——
左風仇是從噩夢中驚醒的。
事實上,在步入金丹期後,他應當不會再入眠才是,但是這一晚,他卻不知為何不知不覺中睡著了,而後夢到了……那一天。
左風仇知道,他已經活了很久了,而他成為金丹期的尊者也已經很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忘了他其實也曾經是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罷了。
是的,現在的通雲門第一人,在過去也並不是真傳弟子,甚至連內門弟子都不是,而隻不過是一個資質平庸、地位僅比通雲門內雜役稍好的外門弟子罷了。
直到現在,曾經天資卓絕的內門弟子和真傳弟子都在融合期大圓滿苦苦蹉跎,而他卻一路青雲直上,直達金丹期。
所有人都視他為傳奇,但他們不知道的是,真正傳奇的那人並非是他左風仇,而是……
就在左風仇悵然回顧往事時,驀然間,在左風仇的靈識內,一個內門弟子狼狽闖入青雲峰主殿,甚至還被那高高的門檻絆到,跌了個滾地葫蘆。
竟敢在青雲峰主殿內如此失態?!
左風仇心中微怒,站起身來,眨眼間就從後廂來到主殿中,還沒等他開口嗬斥,那瞧見左風仇的內門弟子臉上頓時露出了如蒙大赦的表情,大聲道:“峰主!有人……有人闖上青雲峰來啦!”
什麽?
“你在說什麽胡話?!”左風仇半分也不相信,斥道,“怎麽可能有人闖入青雲峰?”
也不怪左風仇一點都不相信。
想要進入通雲門內,必須要走兩條路。
一條路名通天路,通往通天峰;一條路名青雲路,通往青雲峰。可是無論走哪一條路,都必須經過山門大陣,就算走過了山門大陣後,還要麵對通天峰的嚴陣以待,最後才能來到青雲峰此處。
可如今,山門大陣與通天峰都一片安寧,顯然並未遇到任何異狀,那麽他的青雲峰又怎麽可能有事?
那內門弟子心中叫苦,道:“怎敢騙您?那人來得奇怪,身上半分靈力也無,但偏偏隻憑一柄普通鐵劍就已打傷了眾多師兄師姐,現此人一路向山上,半分也不將我們青雲峰放在眼中,還望峰主能為我們主持公道啊!”
左風仇心中一個咯噔,道:“你說什麽?那人身上半分靈力也沒有?”
內門弟子連連點頭,左風仇心中不安更甚,急聲道:“那那人又長得什麽模樣?”
內門弟子道:“弟子沒來得及仔細瞧,隻知道那人是個女子,一身素色長袍,白發白眉,甚至連眼裏都泛著銀色,但偏偏瞧起來並不年邁,反而十分年輕美貌。”
女子,白發白眉白袍,身上沒有半分靈力,但卻憑著一柄尋常鐵劍而在青雲峰內來去自如……
左風仇已經知道了她是誰了。
這麽多年了,他竟又一次見到了她……
他神色恍惚了一下,幾乎要再一次沉入那些久遠得像是上一世的記憶裏,但他馬上拋下了這些無用的回憶,反應過來,肅然道:“通知下去,此人不可力敵,若青雲峰弟子遇見此人,不必迎敵,遠遠躲開便是。”
內門弟子心中一驚:“這——”
“不必多說,快去快去!”
左風仇大袖一揮,這位築基大圓滿的弟子竟如同浮萍一般,被左風仇遠遠地送了出去,眨眼就離開了青雲峰的峰頂。
失去了送死的靶子後,那人似乎也頗覺無趣,並未對那些弟子多做追趕,而是直接一路向上,踏入青雲峰頂。
此時正值夏季,但青雲峰峰頂卻沒有一絲夏日該有的炎熱,反而泛著微微的寒。
當無名氏踏入青雲峰峰頂時,一個人影也出現在她的麵前,遙遙凝視著她。
時間似乎在此刻停滯,此時青雲峰頂上,一人黑發如故,但卻麵容蒼老,另一人滿頭白發,但卻貌如少女。
兩百多年的時光劃下的鴻溝,似乎在此刻體現得越發清晰。
兩人注視著對方,都有一瞬間的失神。
終於,左風仇笑了起來,道:“你還沒變。”
無名氏不喜不怒,話語卻是一如既往地刻薄:“你卻老了。”
左風仇苦笑一聲,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左風仇看了看高懸的明月,悵然道:“兩百多年了,沒想到,我們竟然是在這般情況下再次相見。”
無名氏冷笑一聲:“你覺得你是以什麽資格來同我說這句話?”
左風仇沉默半晌,道:“當年之事,是我對不住——”
“你太煩了。”無名氏又是一聲冷笑,“你當真以為你魅力無邊,讓我兩百多年都對你無法忘懷麽?”
被這樣一噎,左風仇頓覺老臉都有些掛不住,心中也升起了幾分怒意,“那你又是為何擅闖青雲峰?你當真以為我青雲峰無人,任你來去麽?!”
無名氏道:“我來,自然是為了取回我留在這裏的東西。”
左風仇皺眉:“你又在我青雲峰留了什麽?”
那無名氏卻也不答,道:“十五年前,你女兒左思思生了一場大病,幾近垂死,但三月後卻又奇跡般的好了,是也不是?”
左風仇心中驚疑,道:“這又如何?”
無名氏道:“但在你女兒好了沒多久之後,你‘愛妻’卻突然暴斃,是也不是?”
左風仇喝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陰陽倒轉瓶。”無名氏冷道,“無論是那個女人的死,還是你女兒的活,都是因為它。”
左風仇震驚道:“你……你怎會有陰陽倒轉瓶?!”
無名氏依然不答,道:“十五年前,那個女人為了她女兒從我這兒不告而取,我因用不上,也就懶得討回了。但現在——將它還給我吧!”
左風仇臉色瞬息萬變,雖然不知道那陰陽倒轉瓶在何處,但隻要想到此刻已經半入魔道的左思思,他便咬牙道:“此事還待——”
“你不想還?”無名氏打斷了左風仇。
左風仇道:“拂兒,你且聽我說——”
“有什麽好說的!”懶得聽左風仇再辯解什麽,無名氏冷笑道:“就讓我們手底下見真章吧!”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君終於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作者君回的評論好多都被吞掉了ojz
作者君對天發誓每條評論都回了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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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渡章終於寫完了,接下來就是女主的主場了oj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