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對手
兩個人進了房間,顧疏把懷裏抱著的東西往**一放,直起身就開始一件件擺置:“你先去洗澡,我把東西放好就走。”
殷朝暮看他一個大男人細致地幫自己擺放枕頭的位置,還塞了個帽子在枕頭底下,心裏莫名湧上些複雜的滋味。顧疏這個人其實非常矛盾,一談公事他就半點情麵都不講,私下卻又處處照顧自己的情緒。這次也是一樣,知道自己跑出來不想回去,不僅沒有強迫,反而提前把一堆亂七八糟的小物件兒也帶了過來,無非是擔心自己認床,睡不舒服罷了。
再次默念:他就是想讓你心軟,就是想讓你心軟……殷朝暮果斷轉身去洗澡。就這樣心思不寧地草草泡了二十分鍾,浴室的門被輕輕敲了兩下。
“誰?”
“暮生,乖,別洗太久。我走了。”
“這麽晚了還回去……你剛才不是挺困的麽。”
外麵靜了幾秒,然後顧疏平淡的嗓音帶著點妥協,聽得他整顆心都揪起來。“沒事,我回去了。寶貝晚安。”
殷朝暮僵住,心裏亂亂的,咬一咬牙,暗道堅決不能心軟,便沉默了。又過了一會兒,再沒聽見動靜,這才起身出了浴室。外麵的臥室大燈都關了,隻開著床頭小燈,昏黃的光芒中,**那一床被子顯得格外鬆軟。床邊另一側擺了個花瓶,瓶子裏插著兩朵絹花,但殷朝暮知道這絹花其實是偽裝成花朵模樣的加濕器——那是顧疏為照顧他身體特意買來,每晚都擺在兩人床頭櫃上的。
桌上放著一杯水和兩小瓶藥,藥瓶旁邊還擺著一碗冰糖。
【對方做什麽(或說什麽)會讓你覺得沒轍?】
【大概是……他委屈的時候默默不說話,但還是溫柔地替我付出,這種情況完全沒轍。】
【一般他做什麽,我都有轍。】
【呃……顧大哥你這樣囂張,會不會不太好。】
【不勞費心。】
【好吧,我們接著往下走。】
“少爺?我可以進來麽?”殷朝暮微微回神,“嚴叔嗎?進來吧。”
嚴管事推開門,對屋裏的擺設顯然略略驚訝,隨即笑起來:“看來顧先生已經幫少爺布置好了。他有心了。”
殷朝暮說不出話,嚴管事打量了他幾眼,忽然歎口氣:“少爺,剛極易折,兩個人過日子,哪能十全十美呢?夫人在世時百般看不上顧先生,最後卻默許你二人的事,少爺有沒有想過是哪一點讓她鬆口呢?”
殷朝暮苦笑:“嚴叔,我大概知道你要說什麽,如果是為他說話,那就沒有必要了。不用旁人提醒,我也知道顧疏雖然千般錯處,對我卻沒話說。”走到空調控製板那邊看了看,上麵顯示溫度為23℃,正是之前他每夜入睡前最習慣的溫度設定。“但是有些事情,我可以理解,卻沒辦法為他妥協,嚴叔你一向知道,我有自己的堅持,不能變。”
嚴管事笑了笑:“少爺聰慧,老頭子確實想為顧先生說話。不過沒有強迫少爺為他妥協的意思,隻是想給少爺講一件事。您還記不記得當年手術之前夫人曾單獨與顧先生有過一席傾談?”
殷朝暮心中一動,當年沈倦找過顧疏的事他確實有印象。
“夫人那時已料到自己不久於人世,準備將自己的肝捐贈給少爺。但她放心不下你,顧先生天資縱橫,卻失於冷情。那時候少爺一心向著顧先生,心中又對夫人存著怨憤,那件事後……”
殷朝暮臉一紅,自然清楚他支吾之處指的是當日孟浪,被沈倦逮個正著的事,不自在地咳嗽兩聲,避過話題。嚴管事一笑,接著道:“夫人心中不滿,也知道強拆不能,但少不得要親自出手試探過,才肯安心。”殷朝暮自小受沈倦冷待,沈倦性格與顧疏類似,又從不屑解釋,才讓母子關係一度陷入冰點。此刻聽到母親未曾表露人前的關心,忍不住紅了眼眶兒。
他母子二人鬧得極僵,直至沈倦故去,殷朝暮這才消除積怨,轉而多了份悵惘遺憾。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夫人既打定主意要試顧先生,便不會講出原本打算,隻說查到的肝源中,夫人自己的肝血管有異變,移植會加大風險,顧先生的肝正適用。”
“什麽!”殷朝暮斂了眉,驟聞當年舊事,也不禁低低驚呼:“母親說得也太不靠譜了!顧疏跟我非親非故,他的肝怎麽可能與我匹配?!”
嚴管事點頭:“不錯,早亡的顧夫人肝源適宜,顧先生卻不匹配。夫人隻不過隨口說來誆他的。大概顧先生關心情切,百密一疏,竟忘了自己再去檢查一遍。”
殷朝暮長籲一口氣。這世上萬千陌生人中能有一份匹配已屬不易,顧疏母親的肝能用,但顧疏和他卻沒有這個緣分。那位眼明心亮、惠達通透,不想被母親這麽簡單便騙過,說出來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少爺,你可知道顧先生當時如何答?”
“不知。”
“顧先生就說了一個字,好。”
殷朝暮怔住。
嚴管事不看他樣子也知他觸動有多大,“夫人隻當他不曉得個中厲害,便再次確認。顧先生說:您的肝既然有了異變,手術風險就會加大,我一個人受些損傷不妨礙。反正……暮生活個10年20年,我留著那麽多壽命,也沒多大意思。”
“我親眼看過夫人與你父親聚合離分,知道情深不壽的道理。夫人之前力阻,也是因為她自己深知性格相克的苦楚。”嚴管事搖搖頭,目光有些渺遠:“雖然很擔心少爺和顧先生會再度重演夫人一生慘淡的結局,但那時候顧先生說話的神態,真是讓人不忍心繼續橫加阻攔。我猜夫人也是這麽想的,因為顧先生的執著真的讓人忍不住再相信一次——或許你們兩人能安穩一生,百年好合。”
殷朝暮此刻卻似乎已說不出話來。
嚴管事感慨地歎了口氣,“少爺你看,顧先生為了你連命都能妥協,幾年前已如此。為什麽你不能嚐試著為他妥協一些自己的堅持呢?”
他還說了些什麽,但殷朝暮已聽不進去了。他心中來來回回想著的,隻有那一句“暮生活個10年20年,我留著那麽多壽命,也沒多大意思。”
“他呢?”
嚴管事欣慰地笑道:“早走了。”看到自家少爺背影一垮,才悠悠接口:“不過顧先生那輛車,還一直停在咱家門前。少爺記得後天是夫人忌日,同顧先生一起回來啊。”
“知道了!”
奔到大門口的時候,殷朝暮還有一隻袖子沒套上。車靜靜停在那裏,窗子被按下來,男人坐在駕駛位上皺著眉抽煙。樣子頹廢得厲害。殷朝暮猛喘兩口氣,一把拉開車門坐上去。
“暮生?”
殷朝暮因跑動,臉上的熱氣還沒消下去,一雙眼黑亮黑亮。
“少廢話,你又贏了。回家!”
顧疏不敢在他麵前吸煙,慌手慌腳掐了煙頭,又按上窗戶打開空調,表情有點茫然:“回哪個家?”殷朝暮冷哼一聲:“你說呢。”顧疏這才大喜過望,低低笑了兩聲,道:“東西不拿了?”殷朝暮:“還走不走?不走我下車了。”
下一秒車子“嗖”地一聲,以最大起步加速度竄了出去。
殷朝暮:“=?=”
顧疏:“看來是嚴叔替我美言了幾句。我倒想知道是什麽樣的事才讓你回心轉意的?”殷朝暮撐著額,若有所思:“隻說了些往事……”顧疏心道原來如此,看來下次得好好謝謝這位老人家。口中淡淡道:“哦?是什麽往事這麽頂用,你說,我可以詳細解釋解釋。”
殷朝暮眯了眼,忽然一笑:“不說這個,我這裏倒還有另外一件往事,要你解釋解釋。”
顧疏大方地點頭:“能讓你主動問起,看來不是小事。”
“確實……我還不知道你酒量這麽好。一喝酒就清醒過來,怎麽我記得你從前是個真?一杯倒呢?”顧疏臉色發苦,殷朝暮歎氣:“顧師兄不愧是當年最有前途的演技派,竟然被你蒙在鼓裏這麽多年,枉我還以為自己酒量上佳,原來您才是真的高手。”
話雖平淡,卻暗含危險。顧疏暗道糟糕,隻能打感情牌:“暮生,我從前出身不好,常被人拽去那些不幹淨的地方,若表現得酒量很好,隻怕早被人灌死了。何況酒量要不好,怎麽清醒著對付那些肮髒手段?”
殷朝暮被他一說,也能理解。但有件事卻恨的牙癢癢:“那你當初裝醉占我便宜這件事怎麽算?”
顧疏也想起最開始在恩師孫金如家中的烏龍吻。遺憾的是,那真的是個巧合,並非有意的,何況——
“是你趁我‘醉了’占我便宜吧?記得當初某人對我又踢又打,下手真黑。這一樁又怎麽算,嗯?”
殷朝暮紅了臉不說話了。兩人想起當年舊事,不約而同相視一笑,初時陰錯陽差、彼此生隙,如今卻攜手一生,隻能說緣分……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啊。
【那爭執之後是怎麽和好的呢?】
【通常是他裝可憐騙我心軟。我真是……不長記性啊啊啊!】
【嗬,暮生根本不忍心傷我,隻不過他臉皮薄,死撐著不承認。我沒辦法,隻能出此下策咯。】
【……好吧,我想我能理解。還有啊,有人提出說顧大哥你太不人性化了!這年頭電視機都可以自動回放、公交卡都可以買蘿卜付賬,你怎麽到了結局還在搞陰謀論呢?】
【不搞陰謀論,愛人就跑了,時勢造英雄。】
【……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