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恨別離

一種無法言說的直覺告訴南風,這用紅線穿在一起的兩顆心,生前該是裝滿了對方。

細雪飄灑,落在緊緊靠在一起的心上,如同染上一層白霜,恐怖,又帶著別樣的淒美。

心已冷透,所以細雪才沒有消融,不過不知為什麽,這畫麵,卻意外的讓人感到感動和溫暖。

縫好之後,祁五郎將心也放回了棺材,然後蓋上蓋子,開始填土。

靠在他身邊的楚橋飛渾身一震,若有所思的皺起了眉頭,低低道:“我大概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做了。”

坊間有著各種各樣的傳說,關於愛情的更是數不勝數。

來財神廟祭拜的人們有時也會談起他們祭拜過的其他廟宇,比如月老廟之類的,其中有個傳說就是,如果用從月老廟求來的紅線,將兩人死後的心緊緊縫在一起,那麽這兩人的下一世,還是可以再續前緣,做一對恩愛的夫妻。

這傳說太過荒誕,所以他隻是聽說,還真沒見過誰真的這麽做了。

祁五郎填好墳坑之後,跪在墳前點了香,燒了些紙錢,撒了酒水,又靜默了半刻,用袖子抹了把臉,方才起身準備回家。

可是一轉身,就見兩道人影站在自己身前。

“啊,,!!!”這次被嚇到的,可不是他南風和他楚橋飛了。

“你……你們……”祁五郎癱在地上往後爬出一段距離,才看清眼前兩人的麵容,南風禮貌的拱手道:“祁公子,別來無恙乎?”

三人盤坐在地談了一會兒,兩人這才明白事故由來,反正事到如今,什麽都讓他們看到了,祁五郎再隱瞞也沒什麽意義。

聽完他的講述,南風隻想說三個字:我、次、奧!這是多曲折的故事啊!

祁五郎有個朋友,會點武功,家裏是種地的,他朋友平時也會在街上玩點‘胸口碎大石’什麽的來賺點小錢,平日裏都是幫父母種地搗鼓糧食。

某日,這位朋友無意中瞄到有不懷好意的家夥在大街上非禮小姑娘,挺身而出,順手把那姑娘救了下來,姑娘貌美如花,他朋友又很是健談,說話幽默詼諧,一來二去,兩人就看對了眼。

但是,姑娘家有位後母,為人刻薄,等姑娘到了出嫁年齡,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姑娘許配了一戶有錢人家,並得到了一大筆的聘禮!

他朋友得知消息後怒不可遏,氣衝衝的上門去找人,可姑娘已經嫁去他人家,她的後母也不知所蹤,據鄰居街坊所說,是帶著那筆錢出去瀟灑了!

他朋友就想,成親也沒關係,他會把姑娘救出來,帶她浪跡天涯!可惜,等他找到姑娘新嫁的夫家,才得知一個噩耗:姑娘在成親後的洞房夜吞藥自殺了!

找到姑娘的屍體後,他朋友就帶回了家,把姑娘葬了,開始四處打聽她後母的下落。

他曾勸過他朋友,不要做傻事,可他不聽,硬是要殺了那婆娘給心愛的姑娘報仇,所以拿他朋友沒轍,他就苦思冥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讓他朋友既能順利的殺人,也不會被官府抓去坐牢。

他是製香人,什麽樣的香有什麽樣的作用,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將原本給阿娘調製的‘安魂香’改進了一下,調成了可以讓人陷入昏迷,然後聽從指令的‘奪魂香’!

他把奪魂香送給了他的朋友,他朋友雖是收下了他的好意,卻並沒有改變自己要和姑娘殉情的想法,在順利殺掉姑娘的惡後母後,自己也吞藥自殺,留下遺書,讓他幫忙好好照顧自己的老父老母,順便,將他的心和姑娘用紅線縫在一起。

“他對他爹娘說自己出門賺錢了,那個屋子不是他的家,他家在莒縣的西南角,離這兒有點遠,所以他爹娘還不知道他已經不在了,不過,我會替他照顧好他們的,唉……這個傻子……”

這麽說,這件案子的凶手已經死掉,沒辦法再捉拿歸案了。

但……即便他沒有死,南風想,自己也不會站出來給那中年婦女說句公道話的,畢竟,這公道原本就不在中年婦女那邊。

聽完祁五郎的故事已是天色漸亮,祁五郎一身血汙,不能等天亮再回去,南風便和楚橋飛一起拉著板車,把祁五郎拉回了家。

雪停了,今日的陽光很是明媚喜人。

祁五郎手很巧,不僅會製出各種各樣的香,還會畫非常好看的畫。

坐在客棧的客房裏,南風展開祁五郎送他們的幾幅畫,一幅幅的觀賞起來。

有的是景色,桃花簇簇,美不勝收,綠竹茵茵,蒼翠欲滴,有的是人物,而這人,畫的正是那紅顏薄命的姑娘。

“這麽漂亮的姑娘,可惜了。”南風搖頭歎息。

畫上的美人,正著一襲淡紫色的月牙鳳尾羅裙,慵懶地靠在**的熏籠旁,看嫋嫋香氣濡染裘被,她便就這麽低斂著嫵媚的眉眼,垂首徹夜孤坐,沒有情郎在旁,隻有微溫的香氣,或許還能慰藉一下她空落的心。

旁邊的提字是:斜倚熏籠,低眉看,一寸相思,一寸灰。

楚橋飛興趣缺缺的睨了一眼,不知發現了什麽,訝異的挑了挑眉。

是錯覺麽?還是畫畫之人筆下的失誤?為毛這姑娘的喉間……有著很不明顯的喉結凸起?

休息了一天一夜,次日清晨,吃過早飯後,南風道:“我要走了。”

端著茶杯的手一顫,杯裏的茶水險些溢出來。

“不多留幾天了麽?我們這裏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楚橋飛勉強提起嘴角,讓自己努力綻出好看笑容。

“不了,我怕師傅會擔心,謝謝你的款待,就此告辭吧。”

“……嗯,那你保重。”

南風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其實他心裏也很是不舍,不過,離著這麽近,以後總有機會再回來看看這個朋友的吧!

直到南風離開客棧的大堂好久,楚橋飛還是保持那個端著茶杯的姿勢,漸漸成型的桃花眼裏,滿是空茫。

隻是朋友啊……不要妄想了,你留不住他的。

可是!真的不想他走……真的不想!

楚橋飛猛地醒悟過來,扔了茶杯,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師傅!你有沒有看見剛才出來的那個人往哪邊走了?”

“呃……好像是這邊……”在客棧門口賣糖葫蘆的小販往東指了指,待楚橋飛跑遠後,才摸摸後腦勺,自言自語道:“那個人?哪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