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雪崩(上)
清晨的空氣清涼刺骨,但晴空無雲,一片蔚籃。昨晚開車上山途徑險峻的隘口時,聽天氣預報員說,周末將有一場暴風雪襲來,但是,今晨山上的景色卻是再美也不過。然而,此區的氣候一直以善變著名,所以,白幻幽警覺地察看著天色。當然,要是天氣壞到非躲在屋裏不可,至少還可以躲在溫暖舒適的壁爐前,啜著*啡,讀幾本好書。
她一直在等瞿靖估的電話,雖然覺得這樣的行為太過可笑,她甚至覺得自己根本是昏了頭,所以才會做下這等無聊的行為。如果她不是顧家的女兒,就算哥哥不告訴她,姑母那個人絕對是心裏存不住事的。
白幻幽再度凝視著無塵的藍天,然後做了個鬼臉。還好,藍天裏沒有雲層堆積的預兆,看來這將是個好天氣,她毫無理由取消午後的滑雪計劃。下方遠處,她可以看到天堂旅館兩座大煙囪,繪出寧靜、浪漫的景致。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欣賞太多,座下的雪地機車突然瘋狂地震動起來,然後猛地外向一邊。慌亂中,白幻幽握緊方向盤,然後猛地歪向一邊。雖然轉了向,但是,卻也讓雪地機車調頭撞向一邊的杉樹。她隻得將身子往旁邊一傾,迫使雪地機車避免了車子撞樹的危機,卻沒能逃過迎麵撞擊而來的樹枝。
雪塊自樹枝上落下,打在她的鼻子和眼睛上,雖然不是很疼但涼颼颼的冰渣還是讓她低聲詛咒起來。想要重新發動,結果機車引擎發出劈啪的聲音以及轟隆聲後竟然熄火了!
“拜托,要不要這樣!”如果不是為了讓父親派來跟蹤的人確信她與梅耶家的關係,她才不會來這個見鬼的地方,玩這個見鬼的機車!白幻幽重新發動了幾次,總送,引擎穩住了,而機器也開始乖乖的運轉。
白幻幽鬆了。毛,伸手拉開毛線帽抖了抖亞麻色的短發發梢的雪屑,然後擦掉臉上的雪痕。皮膚上的冰凍感還真是讓人舒服,但是,滯留地太久並不是什麽好事。認命的歎了口氣,白幻幽又戴上帽子,1】、
心翼翼地塞好頭發,然後深呼一口氣,吸進滿肺的冰涼潔淨的空氣,然後再度往山徑上方駛去。隻是,才不過是小小的一段路程雪地機車又開始晃動起來。
先開始是輕微的晃動,很是很快就變成激烈的搖晃,這一回它又抽什麽瘋!再次發動引擎時,白幻幽憤怒地想。但是,那聲音聽起來很吵很奇怪,她huā了好一會兒才察覺耳中的轟鳴並非來自雪地機車而是來自她的頭頂,而且是從山頂上傳下來的。
難道有人在進行炸山工程麽?白幻幽聽著那持續的聲音越來越響,而且震動的幅度變得更加猛烈,她真得開始慌神。用手一撐,立刻從雪地機車上跳了下來,隻是那震動越發的激烈,白幻幽隻能扶著機車暫時保持平衡。
抬頭仔細觀望,她發覺厚厚一層白牆宛如一隻由冰層地獄放出的猛獸發出驚雷般的狂吼聲,自山頂向她撲來。
雪崩!
白幻幽在原地愣了一秒,下一刻,她立即轉身準備逃離,但是,一記劇烈的搖晃卻又害得她立刻雙膝跪地勺她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但是雪層和碎石來得如此之快她很快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模糊中,白幻幽被人從後麵抓住,她微微意識到被人拖離了暴風雪,被推進避難所裏,但是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直到她感到自己猶若三明治一般,夾在冰冷的泥土以及對麵那人緊壓的軀體下。
伴隨而至的是強烈的恐懼白幻幽掙紮著想趕走即將爆發的歇息地理。但是她根本沒有辦法移動,僅能喘著氣,恐懼感使得她口中又苦又難受。她覺得自己應該發泄一下,比如尖叫、狂奔或是放縱地揮舞四肢。但是,直覺和經驗告訴她,此刻必須保持原狀。
外麵的轟鳴像是要持續到永恒,接著,陽光也不見了。陷身在黑暗之中,白幻幽的恐懼和迷惑逐漸加深,幾成恐慌。
隨著光線逐漸消失,聲音也就成了主角。它們在她的腦海中回響,重擊聲,碎裂聲,墜落聲一片漆黑中,那些恐怖的聲音隨著分秒過去,愈見響亮,白幻幽再也不能承受了。
為什麽總是她遇到這樣的事情?
沒有預告,沒有導……,什麽都沒有。
還真是諷刺,白幻幽邊想邊躺在漆黑中,這趁機比剛才那狂暴的雪崩給人更不安的感覺。她一直閉著氣,直到肺中的空氣用盡迫使她呼吸。黑暗中不見五指,卻又是如此的默然無聲。直到這一刻,白幻幽才覺得自己已從地獄生還。
“angee,你還好麽?”
那聲音隻比細語大一些,但它劃破這寂靜之勢,卻猶如雪崩粉碎的寧靜一般。白幻幽這時才發覺擋在她身上這個人竟然是埃裏維斯,在雪崩的追趕下,她僅剩些微混亂又零碎的知覺。但此刻,的確有個人,既有溫度、大小尺寸,又有聲音。
“angee,你能聽到我的聲音麽?你還好麽?有沒有受傷?”細微的聲音再次響起,使得她微微顫抖。
白幻幽勉強點點頭,卻發覺仍在一片漆黑中,僅僅憑借著點頭,是不能讓埃裏維斯看到的。
“好”她張開嘴,隻有幹澀的聲音。橡了清喉嚨,那聲音卻像是尖叫,然後又試著開口“我還……還好。”
埃裏維斯稍微動了動,白幻幽卻立刻感覺到刺骨的寒風趕集似得取代了兩人身體碰觸的溫暖。她聽到嘶的一聲,而後,以光芒萬丈之勢,一團小火焰劃破了黑暗。
白幻幽盯著那火焰,接著順勢抬眼看著她的救命恩人。刹那間,靈魂深處的恐懼感再度萌生,這微弱的火光宣告出她此刻悲慘的處境。
黑暗中,與她獨處的,是她有所虧欠的男人。
埃裏維斯手握著打火機,試著舉高它。舉目所見,作為避難所的小
木屋似乎還是完好無損的,但是他並不能完全確定。此刻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小木屋保住了他們兩條命。可是,這一片漆黑仍令他困擾。看樣子,他們似乎被雪崩掩埋,而且雪層厚到阻擋了一切的陽光,這絕非是好兆頭。
她將打火機舉得更高些,透著微光艱難地審視著屋頂下的粱櫞。這粱櫞因為風化而錄痕遍布,但還是足夠堅固。隻是,這屋頂還能再承受多少雪?
“你……一切 還好麽?”
埃裏維斯拿著打火機的手慢慢降低,注視著身邊的女子他隻是跟在她身後,卻沒想到結果竟然是這麽倒黴。被雪崩困在半山腰,進退兩難。
“總之,一切還好。”打火機的火苗搖曳了幾下,熄滅。黑暗再度降臨。但埃裏維斯很快就將打火機再次點著,並且笑道“如果一直被黑暗包圍會讓你感到恐懼吧?”說完,他將手中的打火機遞給白幻幽“你拿著這個,我四處看看。”
白幻幽並沒有接過打火機,而是翻了身也站起來“我們被埋得很深麽?”她看著埃裏維斯舉著打火機在黑暗中走動,耳中傳來火爐破裂的沙沙聲。
“很難說。”埃裏維斯漫不經心地說著,一邊檢查著破裂的煙囪他搖了搖頭,然後將打火機熄滅放到白幻幽的手中“你幫我將火拿近些,我想看看這東西能不能弄得開,還有,走動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腳下。”
白幻幽開始移動時,他如此警告道“地板上有裂縫,而且不是很平。”
聞喜,她的行動也變得十分小心“看起來,這裏的氧氣暫時還夠但是…到底能堅持多久呢?“埃裏維斯小心翼翼地扭動著煙囪,槽搖搖欲墜的煙囪拆了下來煤灰和白雪不斷湧入。他小心地將頗具分量的煙囪移開,由洞口朝上望,希望能夠看到一絲光芒。
但是,什麽都沒有。
一點新鮮的空氣或是一絲陽光都沒有,他們被埋的深度遠遠超過了所料想的。所以,他重新舉起煙囪,並且用盡全力將它往上撐。“希望,能夠借由它清除積雪,然後”他用出全部力量將煙囪再往上推“為我們引些新鮮空氣。在救援隊找到我們之前,我們也該盡力自救,對麽?”
白幻幽默默注視著埃裏維斯不屈不撓地與生鏽的煙管奮戰,過去這一年來,她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和這個男人保持著同居人和朋友的關係。然而,時至今日,她都不知道這個梅耶家的男人到底是怎樣的性格。但是,有一件事情是她確知的,對她來說,埃裏維斯是歐陽聿修的朋友,同時,也是她的恩人。
她該如何報答他呢?
一而再,再而三的,埃裏維斯將煙囪向上捅著,每一次都小心用力,漸漸地,在雪層中,出現了一條通道。但是,每個珍貴的進展都使下一步更加艱難。煙囪越是往上,傾斜的程度就愈大、愈難以應付,也使得他必須用更多的力量才能繼續。
但是,盡管這工作再艱難,盡管他的保溫手套已經被煙囪口的鐵鏽割破,盡管他疲憊的肌肉正在抗議著,盡管雪塊如落石一般攻擊著他的臉龐,他都沒有放棄。當煙囪推到一個高度,再退已是不可能時,他終於停止了動作。
“我想,你可以踩著它。”當埃裏維斯回頭時,他才發覺,白幻幽早已將打火機放在衣架的頂端,而她自己則是用力地將一個大木箱推到他的腳下。“沒辦法,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你一個人為了生存而努力。
埃裏維斯一笑,將煙囪交給白幻幽扶著,然後他脫下笨重的羽絨服,然後跳到木箱上,繼續工作。終於,經過一個小時的辛苦後,一縷陽光投了進來。
“你做到了呢。”白幻幽熄了打火機,在冷空氣襲來的一瞬,拿起羽絨服用力一拋,直接覆在埃裏維斯的肩頭。
埃裏維斯最後又將煙囪推了一把,將它完全固定在洞裏,這才跳下木箱。他累慘了,雙手像失去生命般垂放在兩側。仰起頭,審視著窄小的天井,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該發瘋,還是該歎息。
“你最好先坐下來。”白幻幽急匆匆將他的羽絨服拉鎖拉好,然後抓起一把不知道從那裏弄來的幹稻草就往他的羽絨服裏塞。“你累壞了,而且,身體的熱量以及水分在大量流失。”
埃裏維斯愕然地看著她的行為“angee,你這是在做什麽?”
“曾經有人教過我,在寒冷的地方,幹燥的稻草就像是羽絨,填充在衣服裏可以減緩空氣的流動,將熱量聚集。”白幻幽這樣說著,她有些發愁的看著身邊與煤灰混在一起的雪“這樣的水不能用,你休息一下,我去找找看看有沒有器皿可以讓我們把雪融化成可以引用的水。”
“我來……”埃裏維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胸腔裏湧起一股一樣的感情,是的,沒錯。他也知道,在大量出汗後,這樣的環境會讓他覺得更冷。所以,明知有保溫的方法,她卻悄然讓給他……
她總是會在最細微末節的地方,讓人心中一柔。
白幻幽呼吸著流動的新鮮空氣,天井中瀉下的光線盡管還稱不上是微光,但是罩在倚著木箱而坐的埃裏維斯身上,讓她覺得,這個總是嬉皮笑臉的男人其實是個值得信任的朋友。
而埃裏維斯則怔怔地看著她,除了黑暗降臨時的那一抹恐懼之外,絕大部分時間,她都在冷靜地幫著他完成他的工作。他一直自詡是她的頭號護huā使者,然後呢?他自己也不知道。隻是,適才一瞥那狹小
的天空,卻感覺到好似平生第一遭看見它。
但是,他還是忍不住苦笑起來,在獲救之前,他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盡管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絕望的神情,但是,他們兩個人其實心裏都很清楚,平安脫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他們很有可能雙雙凍死在這裏。
當然,如果經由莫名天意或是純屬義氣,他們很快被救出也是可能的。畢竟,他別墅裏的仆人遲早會發覺他們不見蹤跡,而後采取必要的措施。
埃裏維斯頭往後傾,靠著斑駁的木條箱,至少,他們有新鮮的空氣可以呼吸。如果屋頂不塌下來,或者發生另一場雪崩,沒有突來的暴風雪堵塞煙囪,也不發生其他任何的災難,他們應該能夠安然度過一陣。
闔上眼,他感到手臂和肩上的每根肌肉都疲憊不已。
他伸出手,拉下滑雪帽,卻使肩膀疼得抽筋。那痛楚極為熟悉,是的,那是他年少時受過的傷,至今仍不時地困擾著他。
埃裏維斯忍不住低聲呻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