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無妄之災(下)

林墨睡得不沉,耳邊老是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韓勳正在收拾東西,扭頭看了眼窗外,天還沒亮,問道:“這麽早,你在做什麽呢?”

韓勳把最後一份文件收進行李箱裏,將箱子關好上了密碼鎖,走到床邊,坐到林墨身旁,低聲說:“吵到你了?”

“嗯,”林墨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這麽早就起來收拾東西,你要去哪兒嗎?”

韓勳笑著吻了吻林墨的額頭,“m國那邊的公司臨時出了點事情,我需要回去處理一下。”

“什麽事情?嚴重嗎?”林墨知道韓勳在m國那邊投資了一些產業,他平時光自己的事情就夠費心了,很少過問韓勳那些產業,甚至連韓勳具體投資了些什麽他都不太清楚。

韓勳細心地給林墨掖好被角,親昵地揉揉林墨的臉頰,溫聲道:“就是有一個高管突然提出辭職,電話裏問他他也不肯說原因,他知道不少公司機密,如果是被其他競爭對手挖走的話,會出亂子。”韓勳沒有告訴林墨的是,這個高管是從韓家出來的人,跟忠叔是一輩的,他不僅知道他公司裏的事情,還知道一些韓家不能見光的秘密。他突然提出辭職,又不肯解釋原因,韓勳隻能親自回去找他當麵談談。

“哦,我最近眼皮老跳,你回去小心點,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給我打電話。”

“寶貝兒,看到你這麽關心我,害得我都不想走了,怎麽辦?”

韓勳的呼吸輕輕吐在林墨的頸項上,酥j□j癢的,林墨把被子一拉,直接將自己整個罩了起來,窩在被子裏甕聲甕氣地說:“肉麻死了,快點滾蛋,別打擾我睡覺,困死了。”

韓勳用力扒開被子,直接堵住林墨那張氣人的小嘴,直把兩人都吻得氣息不穩了,才戀戀不舍地說:“等那邊事情處理好了,我會盡快趕回來,等著我,我們一起回老家過年。”

“嗯。”林墨看著韓勳俊美無儔的臉龐,心裏不禁生出淡淡的不安和濃濃的不舍來,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

事實證明林墨的直覺是準的,韓勳到了m國,在機場打了個電話跟他報平安後,就在沒給他打過電話。等林墨後知後覺想起要給韓勳打電話,問他事情處理得怎麽樣時,韓勳的電話竟然再也打不通了,網上給他留言他也沒有回。而盛唐那邊,新上市的網遊反響相當熱烈,金鑫那邊有好些事情需要韓勳拍板做決定,結果死活聯係不上韓勳不說,連之前一直負責監督處理公司事務的忠叔也不見了蹤影。不得已,金鑫隻好讓他堂弟問林墨有沒有韓勳的消息。

林墨不傻,在韓勳離開之前,他心裏就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這會兒韓勳、忠叔、阿虎三個人集體失蹤,說明什麽?說明韓勳很可能出了什麽事情,進一步推斷,韓勳給他報過平安,證明他是安全到了m國的,先前他打韓勳的電話,手機是通的,隻是一直沒人接,證明他應該沒有出太大的事情,至少車禍可以排除;綁架的可能性也很低,如果韓勳被人綁架了,或者出了別的什麽事情,韓家人至少阿虎或者忠叔肯定會打電話告訴他。可是現在韓勳沒有任何消息,韓家也無人打電話過來詢問或者告知什麽,隻能說明韓勳的失蹤很可能跟韓家有關。

韓勳早就已經放棄了繼承權,所以這次的事情應該與此無關。那麽,韓家人為什麽要隔絕韓勳與外界的聯係呢?

答案已然存在於林墨腦中。

當林墨還在猶豫要不要打電話到韓家問一問的時候,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林墨接起來:“喂,您好,請問您是?”

“你說我是誰?”韓子傑大早起來,聽家裏的傭人說韓勳昨晚鬧了一整晚,把房間裏的東西全砸了,韓子傑怕他給暴怒的老爺子火上澆油,就過去勸勸他,結果……結果韓子傑憋了一肚子火,最後到底給林墨打了這個電話‘報平安’。

林墨聽出是韓子傑的聲音了,“大表舅。”

韓子傑這幾天因為韓勳的事情,已經被老頭子罵臭頭了,心裏相當不爽,但他好歹還有些風度,用無比平靜的口吻告訴林墨:“你和阿勳的事情,老頭子已經知道了。阿勳現在暫時被老頭子關了起來,他讓我告訴你一聲,讓你別擔心,他會想辦法處理好的。另外,他還說讓你小心田家和徐家,這次的事情很可能是他們弄出來的。”

話是這麽說,韓子傑心裏卻並不太看好他們兩個,這一次老頭子的態度極端強硬,手段比他當初堅持要娶艾倫他媽媽時不知強硬了多少倍。當然,韓子傑知道,老頭子生氣韓勳喜歡男人是一方麵,老頭子還生氣忠叔、阿虎以及他都早就知曉這件事,偏偏都替阿勳瞞著他、騙他。阿虎和忠叔回國當天就被老頭子派人送回祖宅的思過堂‘思過’了,韓勳則因為反抗得厲害,老頭子擔心祖宅那邊沒人鎮得住他,就把他關在這邊別墅的地下室裏,要不是他早就已經是財團首腦,沒準老頭子會把他也關到地下室裏跟阿勳作伴。

想想老頭子的臭脾氣,和這幾天媽媽鬱鬱寡歡的樣子,還有阿勳據理力爭反抗到底的態度,韓子傑就覺得腦子生疼。

平心而論,最開始他知道阿勳跟林墨的事情時,沒怎麽放在心上,以為韓勳不過玩玩兒,等長大了就會收心;後來知道韓勳是動了真心後,也曾煩惱過一段時間,可是看到被怪病折磨多年日漸陰沉失控的弟弟自從跟林墨在一起後,不僅沉屙盡去,臉上的笑容還一天比一天多,他就暫時放棄了找他們麻煩的想法。而後他在工作之餘特意去了解了關於同性戀的東西,後來聽說o洲那邊有國家甚至允許同性戀結婚後,他就徹底釋然了。私底下,他還鼓勵韓勳,讓他好好奮鬥,等過些年,人成熟了,事業也有成了,如果到那時他還願意跟林墨在一起,等他們出櫃的時候,他會幫他勸老頭子和媽媽……哪知他說的這話還沒放冷,這件事就被人直接捅到了老頭子麵前。

林墨大概能想象得出韓家現在的地震,一時間千頭萬緒,沉默片刻後說:“既然姑姥爺和姑婆已經知道了,沒道理阿勳一個人挨罰,我會盡快過來……”

韓子傑忙打斷他:“別,你可千萬別過來,”要是過來不是火上澆油嗎,“阿勳說你們學校這幾天正在期末考試,讓你安心考試。你和他的事情,他會好好跟爸媽解釋的,我爸媽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再說不是還有我,還有我媽嗎?我媽最疼阿勳,等過兩天她氣消了,我想她會替阿勳說話的。你就別過來添亂了,好好考試。”韓子傑比韓勳還大十六歲,比林墨就大得更多了,在他眼裏,林墨完全就是小輩、小孩兒,過來不僅起不了任何作用,還隻會讓老頭子更生氣,適得其反。

林墨心裏確實有些擔心,他擔心的不是韓勳妥協,而是擔心他太強了惹怒長輩,自己也吃虧受罪,畢竟韓父看起來可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然而正如韓子傑所說,他現在著急忙慌的過去,指不定連韓家的門都進不了,除了讓韓勳更擔心,讓老爺子和姑婆更生氣,還能起什麽作用呢?而且,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是田家和徐家做的,遠在m國的老爺子都知曉了,爸爸和奶奶那裏呢?這節骨眼上自己要是期末考試都不顧就去m國,爸爸和奶奶要是知道了,隻怕……

林墨歎息一聲,答應了韓子傑。

接下來的幾天考試,林墨都心不在焉。好在他平時聽課很認真,就算裸考也照樣能過。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林墨依然沒有收到任何關於韓勳的消息。年底正是事情繁雜的時候,韓勳回不來,韓家那邊派了一些人,拿著授權書,陸續接管了韓勳在國內投資的產業。不過,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些人一直沒有找林氏餐飲接洽,爸爸這兩天打電話過來,像是完全不知道這事的樣子。林墨暫時鬆了一口氣,把精力放在藥膳館,另外也讓劉文、劉武兄弟倆去調查田家和徐家的動作。

劉文、劉武兄弟倆做了多年傭兵,自有一套消息來源,很快就打探出田茜茜雇傭私家偵探跟蹤林墨和韓勳,在這人鬼頭鬼腦跟蹤林墨的時候,把他抓了個正著。

林墨看著他的身形,覺得非常眼熟,多看了幾眼才認出這人就是先前他在街上看到的那個人影。

“喂,你們做什麽?你們憑什麽抓我?”石甬梗著脖子叫囂著,心裏卻有些害怕,他曾經是警察,因為犯了經濟錯誤差點坐牢,好不容易通過關係擺平了,卻再不能做警察了。為了養家糊口,他不得不幹起私家偵探的工作。他先前接的活多數是離婚官司,幫著雇主找小三拍證據,利用他在警校學到的東西,曾經在警隊的關係,混得風生水起,在圈子裏頗有名氣。石甬從業經驗豐富,在跟蹤過程中被人逮住不是第一次,但是像這樣毫無回擊之力被人當場捉走,絕對是第一次。石甬隱約覺得自己這次說不定踢到鐵板了。

劉文擺弄著剛才從石甬身上扯下來的專業數碼相機,很快將相機中的照片調了出來,放到石甬麵前:“你說憑什麽?”

石甬猛一發力撲上去試圖從劉文手裏搶過相機,劉武抬腿一腳將他踹翻在地,疼得他捂著胸口半響爬不起來。

“是田茜茜讓你拍的這些照片吧?別的底片在哪兒?”劉文取出相機中的儲存卡,將相機狠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快點放我走,不然我要告你們綁架、毆打、非法j□j。”石甬自持有些門道,仍然不知死活的叫嚷著。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劉文冷笑一聲:“阿武,你好好招待一下他,順便溫習一下你的刑訊技巧。”

“半個小時。”劉武麵無表情。

劉文到倉庫外麵給林墨匯報一下情況,抽了支煙,前後不到二十分鍾,石甬已經把老底都吐幹淨了。

之前拍的那些照片,他交了一份給田茜茜,自己還拷貝了一份留在那兒,企圖等機會合適的時候敲詐勒索林、韓二人。石甬拷貝下的那份,在他工作室的電腦裏,當天下午回去,劉武就過去直接把電腦提走了。田茜茜那邊比較費勁,劉文花了三天時間,先設法將那個存了照片的u盤偷走,再把她用的幾台電腦全黑了一遍,連電子郵箱也沒放過,除了成功抹掉照片的痕跡外,劉文還從她電腦裏黑到一些好東西——比如她跟歐家小公子還有其他男人的豔照、x愛視頻,還有田父收受賄賂的賬本,其中牽扯了好幾個高官進去,一旦曝光,田茜茜乃至整個田家麵臨的絕對不僅僅是名譽掃地、牢獄之災那麽簡單的問題。

不得不說,田茜茜出國一趟真的開了眼界,至少在作風上不知比當下的人們開放了多少倍。真不知她現在的男朋友歐少看到這些照片會怎麽想。

林墨不是忍氣吞聲的人,拿到田茜茜的豔照後,讓劉文挑一些足夠勁爆的印出來,寄到田茜茜手中,另外還附了幾頁私賬。田茜茜看到那些東西,嚇得臉色颯白,惶惶不安了一整晚,不知從哪兒要到林墨的電話,約林墨出去‘談判’。

林墨沒打算現在就跟田茜茜拚個魚死網破,畢竟那本私賬涉及的可不僅僅隻田家,還涉及了不少高官,就連徐家也牽涉其中,如今韓勳沒在,事情如果抖出去,偌大的京城可就再沒他容身之地了,而且僅僅一本電子賬沒有別的證據,怎麽可能真的把賬本上那些人拖下馬?

林墨答應跟田茜茜見麵,不過是想嚇嚇她,讓她不要再在背後搞些煩人的小動作。就算他真要對付田茜茜,起碼也得挨過當下這個多事之秋。

確定好見麵的時間地點,林墨吃過早飯按時出門,在約好的茶樓附近,找了個地下停車場把車停好,拿著文件下車沒走幾步,旁邊忽然竄出幾個凶神惡煞的壯漢,不由分說按住林墨就往一輛髒舊的麵包車上拽。

林墨被韓勳耳提麵命地逼著鍛煉了這麽長時間,身手遠比他看起來要厲害得多,他知道這些人來者不善,一拳一腳都往狠裏打,趁著他們一時大意,飛快掙脫出來。這時候跟在暗中保護林墨的劉文、劉武衝了上來,跟這幾個壯漢扭打起來。這五六個壯漢並不是普通的小混混,身手相當不錯,愣是跟林墨他們三人打成了平手。這幫人大概是鐵了心要抓住林墨,竟然不管不顧開著他們的破車就衝林墨三人撞過來。劉武身經百戰,在麵包車動的刹那就洞悉了司機的目的,直接拔出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手槍,抬手就給司機一槍,司機完全沒想到他們身上居然帶了槍支,還敢用,這可是京城!他愣神的片刻,子彈穿透了麵包車的玻璃,直接嵌進了司機的肩膀。

其他人同樣被這槍打蒙了,生怕下一個挨槍子的就是自己,見勢不妙,一窩蜂湧上了麵包車,落荒而逃。

槍聲動靜不小,所幸這會兒地下停車場沒有別人,等停車場保安聞聲前來,劉武已經收起了手槍。三人回到車上,劉文開著車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停車場。

“第一次打架?你還好吧?”劉文看著林墨問。

林墨的身手跟普通人比起來是不錯,可那幾個根本就不是什麽普通人,林墨的實戰經驗有限,打群架更是第一次,身上被他們紮實得狠揍了好幾下,肚子也被踹了兩腳,這會兒放鬆下來,隻覺得全身脫力,全身上下都在疼,尤其是肚子。

“……還好,咳咳咳……”話剛說完,林墨就咳出一大口血來。林墨看著手心裏的血,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上輩子就是這樣吐血而亡,臉色迅速蒼白下去。

劉文順手抽了些紙巾給林墨,笑著調侃道:“瞧把你嚇得,別怕,沒多大事,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乖。”劉文十六歲被選進特訓營,二十二歲當上自由傭兵,如今三十六歲,有十多年的時間過著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林墨這點傷在他看起來跟被螞蟻咬了一口似的。

林墨倒不是怕這個,他就是覺得心裏隱隱有些不舒服,說不上來為什麽。他怏怏地應了劉文一聲,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劉文的判斷非常精準,林墨隻是輕微的肺部受損,醫生給他掛了水,開了點藥,掛完水就能出院。不過,林墨身體底子不算特別好,又受了驚嚇,再加上這段時間精神壓力非常大,水還沒掛完就發起了高燒。醫生隻能讓他住院觀察幾天。

田茜茜在茶樓左等右等不見林墨來,打他電話也打不通,急得跟熱鍋邊上的螞蟻似的。一直等到中午都沒見林墨出現,知道他不會來後,她心神不寧地離開茶樓。在家裏坐立不安了一下午,徐靜忽然打電話約她出去玩。田茜茜現在摸不清林墨是怎麽個想法,而豔照和賬本的事情她根本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心裏煩躁得不行,先前在m國‘被迫’染上的毒癮隱隱有發作的跡象。田茜茜胡亂答應了徐靜,驅車去了徐靜訂下的那家會所——那家會所來頭很大,私密性相當高,在那裏輕易就能買到大麻、搖頭丸、致幻劑之類的輕毒品,徐靜和田茜茜最早認識就是在那兒。

田茜茜去的時候,徐靜已經一個人先抽上了。徐靜的癮不大,往往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來這兒發泄一下,而她今天抽著大麻依然愁眉不展,可見心情是差到了一定程度。換成往日,田茜茜肯定會溫柔識趣地開導勸解她一番,今天全然沒了心情,頹廢地坐在徐靜身旁,拿起茶幾上一早準備好的水煙壺吞雲吐霧。

“怎麽,今兒誰招惹你了?”徐靜很少看到田茜茜這麽失落。

田茜茜吐出一口煙霧,“別提了,最近倒黴透了。”

“是啊,誰說不是呢?”徐靜感慨道,從上次跟陳俊曦打架後,他就再沒有回過他們那個新家;手裏的私房錢全砸進了和氣藥膳,結果泡都沒冒一個,上門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少,每天賺得錢還不夠給員工發工資;回家,老媽老爸都怨她脾氣太強硬,不肯跟陳俊曦好好過日子……自從她跟陳俊曦結婚後,就沒過過一天順心日子。

“要不是今天派去的幾個蠢貨太沒用了,連個把人都抓不住,我們今天晚上可就有樂子了。”徐靜早就被寵壞了,有什麽事情從來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就如她和陳俊曦之間發展到如今不可調和的矛盾,她覺得是陳俊曦的錯,是林墨的錯,她自己一點錯都沒有。而陳俊曦和林墨比較起來,她當然更恨林墨,他不僅勾引她的男人,還搶她的生意,簡直罪不可赦。

“什麽樂子?”田茜茜深吸一口,隨口問道。

“派了幾個人去綁林墨,本來打算好好讓他吃點苦頭,結果讓他給跑了。”徐靜神色倨傲,“不過,他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早晚落到我手裏,到時候保管讓他不死也脫層皮!”

田茜茜失聲尖叫:“你說什麽?你今天派人去綁架林墨?”

“你這麽激動幹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姘頭呢?”

田茜茜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完了,林墨肯定以為這一切是她做的,他要是把她那些照片、私賬公布出來,她就徹底沒活路了。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麽?完了,這下全完了,林墨肯定會把賬本上那些記錄公布出去的……”田茜茜歇斯底裏後,癱軟在沙發上,眼底卻閃過別樣的光芒。

“什麽賬本?你在說什麽?”徐靜不解道。

“我家、你家、陳家、歐家還有其他幾家跟xx部的交易記錄!一旦私賬公布出去,我們幾家就全完了!”田茜茜故意危言聳聽。

“你說什麽?私賬怎麽會落到林墨手裏?”徐靜知道一些家裏跟xx部交易的事情,這裏麵涉及的金額可不是小數目。他們幾家擰成一股勢大不假,可是京城裏最不缺的就是各種政治聯盟,誰都不可能隻手遮天,下麵多得是人盼著他們倒台。一旦私賬泄露出去,跟他們敵對那些勢力還不得順藤摸瓜生吞活剝了他們?

田茜茜並沒有告訴徐靜,落到林墨手裏僅僅是一份兒她偷藏起來當籌碼的電子賬而已,從徐靜一提她綁架林墨事情,她就打定主意要借她的手除掉林墨。一份電子賬而已,隻要林墨拿不出別的證據,他們幾家的勢力聯合起來,想要化解這事不難。她最擔心的還是那些豔照,如果被歐銳知道她還跟其他男人一起睡過並且拍了那些東西,隻怕下輩子都別想踏進歐家的大門半步。而且,隻要那些照片還在林墨手裏,他就可能給任何一個人,到那時,她還怎麽嫁入高門大戶?說到底都是韓勳和林墨造的孽,如果那天在機場,他們肯帶她走,她何至於惹上那夥黑幫分子?被他們盯上,被人強女幹威脅,被逼染上毒癮,大學幾年一事無成甚至差點被勸退,如果不是當初一心一意要跟著韓勳出國,她怎麽會變成今天這樣?而韓勳寧願喜歡一個男人也不肯多看她一眼,害她生生自毀前程!而林墨更可恨,不僅搶走了韓勳,現在還捏著她的把柄軟肋!

他不死,她怎麽能安心!

林墨怕家裏擔心,受傷的事情沒告訴任何人。輸了一下午水,到了晚上,高熱總算降了下來。住院的幾天裏,林墨不知怎麽了,老是夢見上輩子的事情,腦袋暈暈沉沉的,好幾次差點分不清真實和夢境,一直等到出院回家,林墨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手機不見了。

大概是那天打架的時候弄丟了吧。

想到手機裏沒有備份的號碼,林墨又開始頭痛了。

他剛回家一會兒,家裏的電話鈴就響了,裏麵傳來林建壓抑著怒火的聲音:“林墨,你昨天晚上去哪兒了?怎麽打你手機、座機都打不通?”林墨從小到大,林建是第一次用如此尖刻的語氣質問他。

爸爸,大概是知道了吧。

林墨眼底有些黯然,隨口撒了個小謊:“我跟朋友出去玩,手機不小心被人偷了……”

“我昨天晚上把你們寢室所有人的電話都打了一遍,他們都不知道你在哪兒,你究竟是跟誰一起去玩兒的?”林建捏著手裏的照片,理智幾乎要被怒火焚成灰燼。

聽到爸爸近乎咆哮的聲音,林墨知道,爸爸多半已經收到那些照片了。林墨張開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是告訴爸爸他早就喜歡上韓勳了,還是請求他接受他們呢?出櫃真的是一個很精妙的詞,一直以來,他就像一隻躲在櫃子裏見不得光的老鼠,忽然一天有人撬開了櫃子,把他揪到了陽光下,原形畢露,不知所措,他甚至不敢去想象爸爸現在失望憤怒的模樣。

爸爸和奶奶先前有多喜歡韓勳,隻怕現在就有多憎惡他們之間的感情。

林墨覺得非常疲憊,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也不想再做無謂的辯解,“……爸爸,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什麽?”林建的聲音再度飆高,他做夢都沒想過,他和緩緩的兒子竟然會跟一個男人在一起。再想想過去韓勳給他們家買東西,幫他安排做手術,出手就給他投資了五千萬美金,以前沒有答案的問題,如今全部了然了。真相是如此地令人難堪。林建甚至忍不住去想,他們家裏有今天,難道全都是兒子‘賣身’換來的?如果是這樣,還不如讓他早早去死!

“我和韓勳的事情,對不起。”

到底是疼了一輩子的兒子,林建聽著兒子疲憊難過的聲音,心底泛起一絲疼痛,總算找回些理智:“你馬上買機票回來,回來好好給我解釋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林墨輕聲答應下來。

林墨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給林書留了一張紙條,告訴他自己有事先一步回老家了,讓他好好照顧自己,等期末考試完了回家給他做好吃的。

林墨憑記憶撥通葉知秋的手機,讓她幫忙訂張最近飛錦城的機票,並讓劉文開車過來,送他去機場。

下午三點的飛機,劉文把林墨送到機場後,問:“真不用我陪你一起回去?”劉文見多識廣,早就瞧出林墨和韓勳之間那點事,也清楚這次他們的事情被捅到了家人麵前。以國外那麽開放的風氣,同性戀的接受率和認同率都低的可憐,林墨的家人能接受得了嗎?劉文忍不住替自家的小老板擔心。

“沒事,我自己一個人就行。”林墨皺眉道,“我們手裏捏著田茜茜那些東西,如果綁架是她指使的,現在失敗了,後期很可能還有其他動作。我現在要走了倒沒什麽,回到家田茜茜再厲害也奈何不了我,小書現在一個人留在京城我不放心,隻能麻煩你和武哥幫我多看著他點,千萬不要讓田茜茜有傷害到他的機會。”

“行,這事兒包在我們身上。”

林墨在飛機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再醒過來,飛機已經到了錦城。登機前,林墨給爸爸打了電話,讓他安排公司的司機過來接他。林建現在在l縣的家裏,司機接到林墨後,直接開車送他回去。

錦城的冬天暗得特別早,這天剛好在下雨,從機場出來不過才六點,天就已經黑得透透的了。林建派來的這個司機以前接送過林墨幾次,是個退伍兵,不太愛說話,林墨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完全沒有交流的*,兩人上車後一言不發一路從錦城開到l縣。縣城裏的雨下得更大些,下了高速路後,通往林墨家裏的那條路正在路正在修,路況不怎麽好,也沒有路燈,還有一段很長的彎坡路。

司機常常跟著林建來往縣城和省城,非常熟悉這段路,見這會兒路上幾乎沒行人也沒車,上坡後沒怎麽減速,哪知開到半坡上,正前方突然衝出一輛沒有開燈的大貨車,急打方向盤也來不及了……

“喂,林小墨你跑那麽快幹嘛?等等我。”韓勳努力邁著雙腿追趕著林墨,他追得越緊,林墨跑得越快,韓勳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心裏越來越著急,腳步越來越沉重,忽然不知絆到了什麽,差一點就摔倒了地上。

他看著緊張兮兮拉住他的林墨,咧嘴一笑,伸手將人摟進懷裏,順勢坐在地上,坐下後,才發現身下是柔軟的草坪,碧翠的原野上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極目遠望宛若一片無盡花海,微風乍起,卷起細碎的花瓣和清冽的花香,一直蔓延到藍天盡頭,飄飄揚揚宛若仙境。

“這裏真美,”韓勳忍不住讚歎道,感覺到懷中人微涼的體溫,立馬數落道:“大冬天的,你穿這麽點衣服,不怕冷了嗎?是不是身體剛好點,又開始不聽話了?”韓勳說完,去脫自己的衣服,卻發現隻穿了一件短袖。不對,冬天的話哪裏來的花海呢?不是冬天的話,墨墨怎麽這麽冷呢?難道他生病了?

韓勳一驚,伸手去摸林墨的額頭,林墨捉住他的手,微笑著在他的手心印下一吻。

韓勳心裏甜滋滋的,親昵地蹭著林墨的額頭:“你今天怎麽這麽乖?”

“阿勳,我要走了。”林墨慢慢低下頭,眼底似乎盛滿了哀傷。

“走?你要去哪兒?”忽而風起,韓勳眼睜睜看著林墨隨著微風越飄越遠,他想追卻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隻能狼狽地趴在草地上,眼睜睜看著林墨被微風吹成細碎的花瓣,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隨著韓勳絕望的喊聲,夢境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一塊塊兒剝落,藍天變成黑夜,花海變成陵園……周圍的一切竟然是那樣的熟悉,曾經有六年的時間,韓勳不斷的夢到這裏,他呆滯地轉身,木然得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被這個怪夢困擾數年,他第一次看清了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主人清雅的微笑,宛若重錘,一下下砸在他心上,生疼。

“不,不,不,怎麽會這樣,林小墨怎麽會死呢?他明明重生了,他明明跟我在一起……”韓勳徹底慌了,他開始大聲喊林墨的名字,他瘋跑尋覓,絕望的聲音久久在空曠的墓園裏回**,無人應和。

【醫生,我兒子怎麽樣了?他怎麽會突然高燒昏迷不醒?】韓母焦急問道,這些天阿勳被關著,在屋裏摔東西,還鬧著要絕食,把她氣得夠嗆,早上她本來是打算好好跟他談談,結果進房間才發現兒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高燒昏迷了。

醫生說:【病人的生命體征正常,但是我們查不出他高燒昏迷的原因,現在隻能先選擇物理降溫,保證病人的大腦和內髒器官組織不被燒壞。】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查不出原因呢?】韓母急得直掉眼淚,好好的孩子怎麽說病就病了,還查不出原因呢?

韓父看到韓勳突然病倒很不是滋味,一想到他跟林墨的事情就更煩,看老婆急成這樣,忍不住抱怨:“都怪你們,就知道慣著他。”

韓母忽然爆發了:“你還怪我們,明明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把阿勳關起來,他怎麽會生病都沒人知道呢?如果我兒子出了什麽問題,我跟你沒完。”

韓母一貫溫婉嫻雅,韓父都記不起她什麽時候這樣衝自己發過火了,好像是剛結婚那會兒吧?

韓父懵了一下,然後強脾氣也上來了,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醫院。韓子傑兄弟姊妹幾個,還從沒見父母之間發這麽大火,一時間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韓勳跟林墨之間的事情曝出來,除了韓子傑是事先知情,韓東旭他們三個一開始都非常意外,但事後想想,韓勳跟林墨在一起這幾年確實過得非常開心,不僅怪病好了,藥癮戒了,性格也不再陰晴不定,逐漸回歸到他得怪病前的樣子。韓勳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就連排他前麵的韓芷靜也大了他足足七歲,他還是個調皮搗蛋的小豆丁時,上麵的哥哥姐姐們全都已經懂事了,別說爭寵,一家人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放在他麵前,後來韓勳飽受怪病折磨,家裏人更什麽事都順著他,也難怪韓父抱怨說他們把韓勳慣壞了。

當然,‘慣壞’僅僅是韓父一個人的觀點,韓子傑他們可不認為韓勳被慣壞了,相反,這個幺弟優秀得令他們咋舌。韓子傑現在身為韓氏財團的掌舵人,每每看到韓勳做的那些風投,都忍不住感慨弟弟眼光獨到。當然,韓父嘴裏說韓勳被寵壞了,到外麵,跟老朋友聚會的時候,常常無比驕傲地炫耀自己有個出色的小兒子。

所謂期望越高,失望越高。

如果韓勳是個一事無成的紈絝子弟,韓父壓根兒就不會大動幹戈;如果再晚上幾年,韓勳在事業上取得更大的成績,在韓父那裏可能會獲得更大的話語權,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說軟禁就軟禁;如果韓勳選擇委婉一些的手段,不是大咧咧承認他和林墨的感情,還‘死不悔改’地想讓家裏成全他們,韓父也不會如此憤怒。

在一個不恰當的時間,所有的矛盾頃刻爆發,殺傷力驚人。

昏睡中,韓勳明知道一切都是夢,卻被無盡的絕望纏繞著,無法蘇醒,無法解脫。他眼睜睜地看著夢中的世界開始坍塌解體,從夜空到大地,一點點分崩離析,從天際蔓延到他腳邊,他眼睜睜的看著林墨的墳墓、墓碑、最後連照片也化為灰燼,他的世界隻剩下一片荒蕪的黑。韓勳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呆了多久,從迷茫到憤怒到恐慌到絕望,就在韓勳快要麻木崩潰的時候,他左手的無名指上忽然多了什麽溫涼的東西。

玉戒,不是早就已經碎掉了嗎?

鈍化的神經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動,無數念頭紛繁踏至,大腦一陣銳痛……

“醒了,醒了,醫生,快叫醫生!”

韓勳聽到周圍全是嗡嗡的聲音,一句也聽不清,他努力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直覺得頸部刺痛了一下,有什麽冰涼的**注入體內,剛剛清醒過來的意識再一次變得模糊。

不,不,我不能睡,墨墨有危險,有危險,要去救他,要去救他,他不能有事。

韓勳如同一隻被困住的野獸,拚盡全身力氣也沒人能聽到他絕望的嘶吼,越掙紮,越痛苦,越掙紮,越絕望,最終徒勞得倒在地上,任由無望的淚水流出。

【這,這是怎麽回事?】韓母驚慌失措看著醫生,她隻有在先前韓勳被怪病纏身的時候,見過他在夢中流淚的樣子。怎麽會這樣呢?阿勳的病不是已經痊愈了嗎?

韓家在場的其他人同樣疑惑焦急不已,心亂如麻。

醫生也有些詫異,上前仔細為韓勳檢查一番後,皺眉道:【病人是在抵抗我剛剛給他注射的藥劑,等藥劑徹底發揮作用就好了。不過,病人看上去精神壓力非常大,繼續這樣下去他會徹底崩潰,我建議等病人蘇醒後,酌情給他安排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四個字對韓家人來說,絕對是魔咒,病房裏突然安靜下來,隻有韓母默默啜泣的聲音。

韓勳一心掛念著林墨的安危,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就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就欲下床,他突然的動作,把留下來陪他的家人嚇了一大跳。

韓母忙把上前按住他:“你做什麽?不要命了。”

韓勳不知道自己已經高燒昏迷了五六天,輕易就被母親摁回**,他滿臉驚慌,目光渙散,聲音帶著恐慌和哀求:“媽,林墨有危險,我要回去救他,我要回去看著他。”夢中,枯寂無邊的黑暗吞噬掉了韓勳所有的驕傲、堅強以及理智。

瞬間,病房裏所有人都像是被扼住脖子了一般,落針可聞。

“怎麽了?”韓勳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放鬆一些,好像這樣做,心底那些不詳的預感就會減輕幾分。

韓子傑走到他麵前,雙手按在他肩膀上,希望他能夠鎮定一些,結果發現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雙肩竟然在微微顫抖,脊背繃得就像一根隨時都會斷裂的弓弦,看著韓勳眼底越來越濃的恐慌,韓子傑幾乎不忍心再說什麽。

“是,是不是林墨出事了?”韓勳死死盯著韓子傑,他希望他搖頭,希望他告訴自己,林墨還好好的,林墨什麽事都沒有。

可是,韓子傑點頭了,用力摁住他的肩膀:“阿勳,你先別激動。林墨出了車禍,他現在已經被搶救過來了,隻是暫時還沒有蘇醒。”韓子傑不敢告訴韓勳,林墨因為沒有被及時送到醫院,醫院沒有一流外科醫生和頂級醫療設備,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他的大腦受損嚴重,很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韓勳呆呆地看著韓子傑,大哥說得每一個字都他知道,可是這些字拚在一起後,他發現自己完全聽不懂大哥在說什麽。

“阿勳,我要走了。”是誰在耳邊道別?

作者有話要說:四合一的大章,快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