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脫險四五日後,虎玄青仍是不敢停歇,身體化光,快比流星,如風如幻,剛毅的臉龐微微發白卻始終沉著冷靜,百般施法,才總算甩脫了後麵猶如附骨之蛆的追蹤者。

他略微休息,強壓下擔憂墨恒是否心急衝動的心情,尋一處安全的隱秘地方,一聲不吭地默默撚訣,扔出一枚暗色令牌。

令牌化為一道門戶,虎玄青一撩衣擺,大步踏入其中,門戶隨即消失,原地什麽痕跡都沒有。

進入門戶,四方一片空茫虛無,虎玄青將仙光寶袋扔出。

寶袋口一張,兩個被禁製了法力修為的俊美少年狼狽摔下,而後連忙爬起,蒙蒙地回神,急忙看向虎玄青:“少主?”一人咽著唾沫,後怕地說著,“少主沒事,真是青龍保佑,少主,那兩個妖王是什麽人,居然妄圖加害少主……”另一人則感激道,“萬謝少主相救,屬下無能。”

虎玄青負手而立,挺拔無聲,麵無表情地打量著這兩個被母族長老送過來的化神初階妖修。

他的母族並非上下一心,但那些長老的確能耐,別的不說,單單說這消息靈通,就足夠虎玄青暗歎。隻怕在他來到之後沒兩日,那些長老們就已經查出幾分他在外界的“情事”,知道他對墨恒一往情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送給了他兩名俊秀的“護衛”。

這兩人的確極其優秀,不止外貌挺拔幹淨,更是以妖身不到百歲便晉升化神,可謂天資卓越。

此時兩人站在一起,一模一樣的白袍玉帶,一模一樣的恭敬順從,外加清逸出塵的氣質,說話也是不卑不亢,放在外麵一擺,都是引逗得小姑娘們兩眼冒星星的玉樹臨風的英才人物。

但是看在虎玄青眼裏,這兩人猶如糞土。

說的更實際點,虎玄青看到他們就像是見過無上謫仙之後再看到做作戲子,勉強忍受他們的跟隨已經是看在母親大人的麵子上,奈何這兩人自以為聰明卻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私心太重,不僅心比天高,對待大事侃侃而談,卻隻是紙上談兵,實際上愚蠢不堪。

見虎玄青雙眸深沉,說話的少年臉色蒼白,止了聲音。

而後,他不疾不徐地行了一禮,姿態幹練得很,而且優雅從容,壓抑地低聲問著:“少主,我等雖然平庸,卻也能為少主分憂一二,少主卻為何對我們出手?您需要王上和長老們提供消息,我們本來想要去……”

隨著他的說話,另一少年也挺拔如樹,倔強委屈、專注仰慕地望向虎玄青,抿著嘴唇不說話。

虎玄青見他們不到黃河不死心,寒眸一閃,一指點出一道浩然雲光,倏然射入他的眉心。

少年話音戛然而止,絲毫反抗閃躲的機會都沒有,刹那間雙眸呆滯,直愣愣地僵住不動了。

“攝魂?”

旁邊另一少年嚇得魂飛天外,他若是也經受過這樣霸道的攝魂,之後鐵定就成白癡了!

他下意識地蹬蹬倒退兩步,冷汗刷刷地冒下來,念頭電轉,駭然地盯著虎玄青,卻見那張英俊的麵龐比往日裏更加沉靜剛毅,他頓時心中咯噔,刹那間就拋棄了僥幸之心,撲通跪倒,砰砰磕頭。

“少主饒命,小人雖有私心,卻隻是一片傾慕敬仰,萬萬沒想過會害到少主,少主饒命,少主饒命……”

虎玄青仍是毫不理睬,修長剛健的體魄紋絲不動,濃眉朗目也都森寒冰冷。

下一刻,他收回雲光搜魂的感應,皺了皺濃眉,並沒有從攝魂中得知所有想要知道的東西。

“火目妖王想捉我投入丹爐,皆因我有炎虎族妖王血脈,肉-身又是浩然仙法修成,接近返虛境界的修為,煉成聖丹對他有極大補益。這兩個蠢貨泄露了我的身份,火目妖王第一時間壓下消息,妄圖獨自害我,這一點也能想得通情由。”

“新澤王卻也攙和其中,既有想要活捉我的舉止,又有護我逃脫的意向,但等我幾乎逃脫時,又突然施法想要控製我的神魂……態度難測,十足詭異,這究竟是什麽緣故?”

虎玄青瞬間沉吟思量一遍,心中越發沉了下去。

火目妖王實力強悍,是老牌的返虛境界強者,手下也都是彪悍精英,居住在這上古就存在的隱秘絕地,誰的臉麵都不用給,若非還有其它勢力可與之抗衡,這妖王隻怕都能囂張稱帝。

新澤王則是數十年前崛起的神秘強者,功法莫測,來曆莫測,以前不到返虛境界都能遊離於各大勢力之間,而且遊刃有餘,現在已經是返虛境界強者,又始終孤身一人,領域範圍也十分偏僻狹小,明擺著偏安一隅,沒有爭霸之心,自然成了各方強者示好拉攏的對象。

而如今,就是這樣兩個強者,一個要將他煉成丹藥,一個要將他活捉製服。

“新澤王手段詭異,幸虧阿墨送我寶鏡幻影,否則我必須動用滅魔仙劍的威能才能自保神魂並維持清醒,但那樣一來,我的兩重身份完全徹底泄露,這裏對我來說必定更加艱難凶險……”

虎玄青沉沉的臉色越來越凝重。饒是他堅毅沉穩,也不得不對兩個返虛境界王者的虎視眈眈而憂心。若是在外麵世界還好,如今他身處這與外界隔絕的隱秘地方,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裏去,又能逃出多久?

“這處隱秘絕地夾在四大洲中央,自上古以來,自發的越來越廣,迄今為止,範圍已經堪比一方中千世界,浩淼無垠,強者林立。其中隱藏著多少上古絕密和留痕,就蘊含著多少至寶道韻和天機。”

“無怪我母族長老們始終存著想要入侵這裏的妄念。”

“隻不過,這裏強者太多,單單我接觸的這東方部分,就有火目妖王等人,那麽西方、南方、北方、中-央部分又會有什麽樣的大能?若非四方和中-央都有天然禁製隔絕著,十數年才會消弱一次,隻怕不知會亂到什麽程度……”

再想起師尊的囑咐,想起必定已經得知他遇險的墨恒,虎玄青壓力更沉,胸中更悶。

轉眼再看麵前這個心思齷齪,對他時常暗中意**的浪-**叛逆者,虎玄青殺機頓時迸發,大掌一拍,直接將那被他攝魂的呆滯少年拍成飛灰。

即便這樣,虎玄青也還猶自不解恨,隻覺剛剛感知到的那份模糊意**念頭,已經是髒了他的身體,讓他對不住墨恒。

“啊!”

飛灰粘到旁邊那跪倒的少年身上,將他駭得失聲尖叫,再無以前的所謂倔強委屈。

虎玄青雙眸淩厲,一句話也未曾施舍,抬掌向他用力虛抓,再次攝魂,眼都不眨一下。

少年的尖叫頓時消失,臉上還凝固著猙獰的恐懼。

幾個呼吸之後,虎玄青再次掌心用力,又一抹飛灰飄揚,被他袍袖一掃,什麽痕跡都沒了。

殺了兩人,對虎玄青而言猶如碾死兩隻螞蟻,心緒如鏡,分毫不起波痕。

頓了片刻,又將前因後果仔細考量幾遍,虎玄青才按捺下心思,緩緩盤膝坐下,取出靈丹服下,一麵運功療傷,一麵微微失神,止不住地思念和擔憂,心裏隻是歎著:“阿墨,阿墨……”

……

“新澤王,小僧送你的禮物還不錯吧,那虎玄青可是極品爐鼎呶!可萬萬不能丟了小僧前世的名頭,阿彌那個陀佛,等你修為再高一點,小僧再來見你……善哉善哉。”

濃眉大眼、一臉淳樸的青年和尚站在破木魚上,停在海麵上空,看著下方不知多深的海底,搖頭晃腦地自言自語,但他憨厚的說話聲音剛剛出口就變成了莊嚴誦經聲,實在是詭異得很。

和尚打了個哈欠,張了張臂膀,愜意地伸著懶腰,轉頭似緩實快地飛走。

邊飛邊嘀嘀咕咕。

“當初小僧那道侶提前出世,直至今日都算不出個所以然,怪哉怪哉。”

“他對小老虎一往情深,而不是對某個姓梁的或男或女一腔深情,與佛祖的指引小有差別,不過也算是符合佛祖的指引。情仇愛恨皆是虛妄,待他曆經初情,看破紅塵,隻剩修道之心,便是返璞歸真,小僧再從天而降,便是他的命定之人!到時與他雙修,共成大道,豈不妙哉。”

“隻是那本該對他決絕無情的親爹墨雲書,怎麽居然對他百般相護,甚至還扯上父子亂-倫了?這差別忒大,小僧我都無這麽重的口味啊,當初都不敢生兒子,實在慚愧,阿彌陀佛……”

和尚想來想去,不得其解卻也不以為意。三分天定,七分人為,誰能保證中間不出意外呢?不過,墨雲書並不被他放在眼裏。他嘀嘀咕咕,每一句話出口都會變成低頌的經文。

嘀咕完了,他又想起墨恒與他相處時的種種,一顆心火熱火熱的,雙眼也黑得發亮,忍不住撓撓頭,不小心撓下一枚戒疤,連忙又貼回去。再一低頭,眼看自己穿得板板正正,這可不行,一伸手,將自己完好無損的僧袍撕壞了幾個口子,極為巧妙自然地露出寬厚的胸肌來,半遮半掩的,精壯誘人。

“嘿。”

和尚憨厚地笑了笑,迎風招展,誦著經文,身前空間一陣抖動,沒入其中消失不見。

自三年前與墨恒相遇又分離,千魚和尚看出時機不對,與其在墨恒跟前惹厭還浪費時間,不如離開一麵參悟天機一麵苦修佛法。至於那些小計謀,隻不過是他順手而為的小事一樁,就是如今他晉升返虛境界,也不過是他前世早就走過的門檻,沒什麽稀奇。

……

話說墨恒離開後,墨雲書滅了武瑞城的所有屬下,並沒追殺武瑞城,而是在府中發了狠的修煉。

修煉之餘,他將墨恒獻上的上古遺寶黃皮小鼓研究和煉化,受益不小,修為更增。

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墨雲書修為滔天,心機叵測,卻從未付出過真心,這便是他的弱點。

他一腔情意都黏在墨恒身上,所想所料都情不自禁地將墨恒往好處想,又見黃皮小鼓在他徹底掌控後威能非凡,便越發感懷墨恒的“倔強深情”,結果又是溫暖又是頭疼,以至先前墨恒讓他顏麵大失的暴怒逐漸消泯,最後對墨恒丁點兒都厭不起來。

沒多久,墨一儒因為察覺不對,從十萬荒山返回。

得知墨雲書因為墨恒而與天行派結成了死仇,返虛實力的散仙墨一儒大發雷霆。

若非墨雲書攔著,隻怕墨一儒都要衝到浩然門,請浩然門掌門將墨恒捉拿給他,他再割下墨恒的頭顱到天行派解釋誤會。他殺不殺墨恒,乃是他墨府家事,在他看來浩然門掌門沒有理由過問,更何況墨恒還不知廉恥地勾引了浩然門真傳首徒。

但最終,墨一儒看墨雲書態度強硬,也不敢太過發火,不得不按捺下憤恨,將墨問閑、墨問秋、墨雪行等庶出子女們都叫過來,不加吝惜地指點賞賜,提升他們的修為。

墨雲書看在眼中,並不過問。

大半年後,墨雲書將從仁聖尊王洞天中收集來的上古殘破羅盤全都參悟透徹,等那些羅盤碎片因為失了道韻而化為碎石,墨雲書那本就半步踏入返虛境界的道行,終於水到渠成地再上半個台階。

墨雲書成功晉升返虛境界。

但這個消息卻被墨雲書壓了下來,他帶著住在乾坤玲瓏塔中的墨一儒,進了幽冥地域。

幽冥地域中有意家餘黨,他以前不到返虛境界,而且並沒將意家太過放在心上,現在卻不能不及時處理。

他想著,恒兒修為越來越強了,雖然始終愛慕他這個父親,但以後誰能說的準有沒有誤會發生?現在他的恒兒不就與他鬧著別扭?萬一恒兒受到意家餘孽的蠱惑,被那些意家餘黨尊為主人,反過來與他做對,到時候不管情況如何,都難免會傷到他們父子深情。

還是及時將意家餘黨滅了罷!而且,他現在也需要意家餘黨的氣運。

氣運一途,一消一漲。

墨雲書氣運濃鬱,前陣子雖然被墨恒算計打壓,以致失卻至寶,結仇仙門,鬱結於胸,但他畢竟沒有失去根基,經曆過氣運低穀,下麵理應迎來了一次氣運高峰了吧。

三生石對人本就隻論機緣,不分仙魔,墨雲書深入幽冥地域,氣運陡然回升糾纏,使他遇到三生石,既是意外之喜,也是情理之中。一飲一啄,莫非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