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熊妖駭得大叫:“小主子不可!”廖寅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就等著被廖島主切下熊掌烤肉罷!

墨恒亦是麵現怒色,卻顯得怒其不爭,袍袖一擺,飄飛如仙,負手喝道:“你德行不夠,駕馭不得這等凶煞陣勢,我才收攝而來,不讓你繼續依仗它為非作歹。再者,鬥法之前已然明言,你若奪我量雲尺,無需歸還;我若奪了你的梧桐晨鍾,亦不必返送!怎的你不僅張狂跋扈,竟還出爾反爾?連一層麵皮都不要了?”

廖寅氣得咬破舌尖,口噴精血,施法道:“我不與你詭辯!青木成海,殺道東來,死!”

碧綠腰帶靈寶劈啪滾滾,如浪如潮,浪潮間又見翻騰巨木,巨木化作海神虛影,手持鋼錘、棍棒,對著墨恒命穴要害衝殺。這等陣仗,讓旁觀者開了眼界:“煉氣境界也能有如此玄威?”

墨恒道行化神,法力浩瀚,在這刹那間躲過青木殺機,又勢如破竹,迅速煉化了梧桐晨鍾兩重禁製,拿在手中,對準身後或站或臥的四名雄壯青年傀儡一震。那四名傀儡通身一抖,卻無動作。

廖寅殺招被墨恒避開,大罵:“沒有我梧桐島秘法,你怎能催用?”

墨恒仍不與他接招拚命,一邊在千丈蓮台中踏花飛退,一邊朗朗道:“梧桐晨鍾乃是傀儡靈寶,墨某不才,自幼體悟道行,修身養性,雖無秘法,卻也足以將之徹底祭煉。待我把這晨鍾煉得通透,意念一動,傀儡如臂指使,如何不能催用?反倒是你,既有秘法,還不能完全煉化,可見心性淺薄至極,至今不服管教,被我訓導一番就要不顧麵皮,與我拚命……”

廖寅也知如此,所以才更著急,又聽墨恒口若懸河,舌如利劍,把他罵得體無完膚還顯得道貌岸然,一時被氣得吐血,胸中也自翻滾,直欲炸開。再要拚命,卻打不著人,更添了三重鬱悶!

熊妖威脅墨恒不行,也自氣得狠了,吼道:“還不住口!你還要說成怎的?”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廖寅兀自哇哇大叫,卻三番被墨恒輕飄飄地躲過,剛剛運起來的本命元氣又沉了下去。

墨恒看準時機,眸底青蓮印記一閃:“定!”

廖寅冷不丁中了他的暗算,一個愣神,嘰裏咕嚕摔倒爬不起來。

遠處雲端。

墨問閑、墨問秋如同身臨其境,分外理解廖寅被訓斥的心情,再聽墨恒滔滔不絕,也氣得麵皮鐵青。墨問閑便再次向羿羽法力傳音,叮囑他如此這般。羿羽麵皮蒼白,神情僵硬,一語不發。

耿衝等人卻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後峰目不轉睛,英朗眉宇間亮亮堂堂,早已恢複本性的樂觀開朗,卻有幾分憨實傻氣,對旁邊梁冰紋低聲說話:“我家主子神仙人物,平時沉靜如青竹,不與人相爭,可要是誰敢不知好歹,主子可絕不會唯諾容忍。”

梁冰紋忙笑,小聲道:“小弟知曉,多謝大哥指點。”

羿羽聽得握緊拳頭,渾身繃緊。

梁弓宜聽著他們說話,又看著墨恒身影,雖然對幽冥王的提議寧死不從,但也心有怔怔。

蓮台上,墨恒神情淡泊清正,眸底黑沉淨澈,望著被他製住的廖寅道:“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孰是孰非,你我自己心知。希望你能洗心革麵,痛改前非罷。良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就目前而言,絕對不能殺傷廖寅,否則墨雲書第一個就要阻止他,故而幹脆表現得“大方”。

又法力傳音給虎玄青,笑道:“玄青道兄莫要瞧我不起,實在是想殺我的人太多,不得不為自己謀得幾樣護身寶物。”

虎玄青劍眉微挑,神識中傳去朗朗大笑:“賢弟以為我就沒搶過別人法器?”

墨恒一笑,再不多言。也不再理會倒在雲靄蓮花之間不能動彈不能言語的廖寅,返身往仁聖尊王洞天之仙門外的雲端踏空而去。走到半途,驀地轉身往四名傀儡一指。傀儡腳下一片大有二十餘丈的青蓮葉平地長出,栩栩如生,托著他們四個,倏忽飄飛到眼前。

“凡俗間官匪最易暴富,修煉者也需行掠奪之事才可轉眼暴富起來。”

墨恒心底淡然輕笑低語,手中迅速煉化著梧桐晨鍾。

廖寅沒有化神道行,空有晨鍾靈寶,卻使不出威能。墨恒卻能把這宗靈寶徹底煉化,占為己有,再以意念催使,用四名煉氣大圓滿巔峰的青年傀儡,布成比在廖寅手中還要凶威凜冽的四煞陣!到時,以他化神中階道行來催使大陣,怎會露出破綻?任歌遠、武香琪之流,不足懼了。

甚至,墨恒看得出,這四名青年傀儡原本都是資質不俗之輩,又已經在煉氣大圓滿巔峰熬練多年,晉升化神也不是沒有可能!若真能成事,四名化神境界的傀儡,哪怕不成陣法,也足以震懾群梟!不過,前世廖寅化神初階時,這四名傀儡都還未能晉升,看來傀儡晉升比自身修煉還要不易。

轉念之間思量紛紛,來到祥雲端頭,先把四名傀儡以蓮葉托到祥雲一側,才向墨雲書行禮。

“孩兒聽聞,這等鬥法需要彩頭。孩兒與廖寅鬥法前曾各自開口許約,贏得對方法器不再歸還。孩兒得其四煞陣,願借其靈寶陣法圓滿自身道術,也願他擺脫外物束縛,早日覺醒己身。”

墨恒說話間溫儒沉穩,舉止泰然有度。

墨問閑聽得臉皮**,實在是心氣難平,溫和笑說:“墨恒弟弟太過貪心了。你奪我三鑲玉如意、八卦鏡,又奪秋妹的八方雲錦帕,這還不夠,竟連鬥法都要奪人靈寶,還以彩頭之名……”

墨恒神情陡然一沉,直身盯著他,淡淡道:“慎言!”

說話用了法力,其他人聽聞隻是尋常,墨問閑沒有防備,聽了卻被震得頭腦一昏,轉眼清醒過來,才聽墨恒道:“廖寅敢對父親囂張跋扈,豈能不讓他少點東西?看在廖島主麵上,我未曾傷他分毫,隻取他一宗靈寶,勉強才算給他懲罰,免得再有狂妄之輩對我父無禮。你怎至今不知其意?”

墨問閑剛要發作就被他訓住,聽得臉皮發青:“你……”又看墨雲書。

墨雲書這才招手,倏忽間把乾坤玲瓏塔收回,起身道:“仙門將開。”默許了墨恒的做派。

墨恒便站回梁弓宜身邊,全力祭煉梧桐晨鍾,看也不看墨問閑,理也不理遠處被熊妖解開禁錮後跳腳怒喝的廖寅,隻自微微轉頭,斜眼淡淡地瞥著梁弓宜。待梁弓宜露出疑惑之色地看他,他就冷笑,傳音訓道:“你看我作甚?”

梁弓宜立即回過臉去,僵冷著神情一動不動,實則被墨恒抵製而複雜的眼神看得心頭發緊。

墨恒似是猶豫一下,才淡淡然,維持著少爺做派,生硬地傳音問道:“梁弓宜,你以前……在我未到混元門之前,見過我嗎?”

梁弓宜不知其意,微一稽首,不卑不亢地沉聲回道:“梁弓宜不曾見過恒少爺。”

墨恒猛然沉眸,轉眼看了看周圍,才對他怒聲傳音:“無需說話,點頭搖頭就成了!癡蠢!”

梁弓宜一滯,卻又毫無意外,濃眉黑眸俱都僵著不動,麵無表情地微微點頭,佇立筆直,再無聲息。他被墨恒強行伐毛洗髓兩次,竟習慣了墨恒對他霸道,又察覺到周圍看過來的審視目光,心底越發繃緊了那根弦,極其忐忑不安。

墨恒過了片刻才傳音來,命令式地緩緩輕語:“你再想想,當真沒去過我墨府?”

梁弓宜肯定地輕輕搖搖頭。

墨恒頎挺靜然,半晌無言,隻是死死盯著他,似乎納悶,又似是失望。

梁弓宜心下怦跳:這恒少爺對我……確有不同,待別人時,他雖然成熟穩妥,卻如遮麵具,待我則顯得露出少年本相,我梁弓宜雖有三分皮相,卻也不值他如此罷,這到底是為何?

墨恒看似冷淡實則深沉地看他半晌,最終傳音,極緩極輕地道:“梁弓宜,你不曾見過我,怎的我見你,卻像得遇熟悉至極之人?簡直如同……曾經相伴多年一般。這世上,我從未對誰有過如此荒謬感覺。是以那天你幫齊紅霄欺我,我才會控製不住地生氣。我現在與你明言,以後你,你……”

傳音至此歇住,似是不知如何繼續。

梁弓宜聽得眼眸緊縮。他麵龐棱角適度,英挺而且冷峻,這番僵硬緊張,也不顯得異常,咽了咽唾沫,喉結上下蠕動著。實在對墨恒的話太過意外,不可思議,不由以眼角餘光懷疑地打量墨恒。

若是墨恒第一次見他就說出這般言語,他隻怕嗤之以鼻,但是現在……雖然因冷靜地懷疑而覺得荒謬,卻也更因理智地分析而心中亂跳個不停。梁弓宜再次從頭到尾將墨恒對他的異樣過濾一遍,不禁竟有微微恍然之感,連道“難怪”。

“罷了!”墨恒神情微冷,沒好氣地沉聲傳音,緩緩命令道,“進入仁聖尊王洞天後,你不可離我太遠。那修慈老婦表麵一副做派,私下裏又一副做派,不可能一直帶著你探寶尋密。你修為太低,且跟緊我!聽未聽到?”

梁弓宜愣了愣,眼看墨恒傳音後就轉頭沒再看他,宛如放不下臉麵的少年,遇到不得不為的事情,明明是好心,卻偏生顯得有些不情不願,與先前那般機智狠辣、以三寸不爛之舌氣得敵人跳腳的瀟灑風範截然相反!但偏偏就因如此,才越發突兀而不完美,也越發顯得離奇而真實。

“我梁弓宜無有玄法,無有勢力,父親修為早廢,隻我孤身一人,還隻是煉氣初階,法力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絕無值得這恒少爺利用的地方。但他對我……看似凶狠,實則自初見就是……”

“看這恒少爺待人待物,分明是溫雅於外,果決於內。誰若欺他,他增添三分再反擊回去。齊紅霄、墨問秋、墨問閑等人就是前車之鑒;這廖寅也是證據。怎的他偏生對我顧忌而且寬容?我不過與他初次相見,他亦非優柔之人,總不會是對我一見鍾情罷!莫非,他所言是真?”

梁弓宜轉眼鎮定冷靜下來,不由得被墨恒的話引帶著認真思量。

再細想墨恒剛才那番話,“如同曾經相伴多年”……忽然恍惚,像是心裏頭一抹從不曾被觸摸過的地方,突然共鳴起似曾相識的畫麵和觸動!這才驚得厲害,但剛要細細探究,卻又無從琢磨了。

突然幽冥王悄聲怪笑:“仁聖尊王洞天中有五色神網,人人隻當得到五色神網才可去幽冥地域尋找三生仙石,卻不知,三生仙石一直都在仁聖尊王洞天之中被五色神網鎮壓著。梁小子,恐怕那墨恒是你前世情人呢,桀桀,有意思!入得洞天,你聽本王指引,待本王收服五色神網和三生仙石,許你對那仙石一觀三生,既能尋到前世癡情人,又能預知今生劫數……”說著自顧自桀桀笑起來。

梁弓宜聽到他的怪笑,心頭剛剛湧起的荒謬複雜一掃而空,隻剩生死關頭的冷硬。

卻又聽墨恒說話:“梁弓宜,你站我身邊來。”原來墨恒已然回到他幾名仆從所在之處。

梁弓宜瞬間起了無數心思,暗道:“他玄法不凡,說不定有可能製住幽冥王,讓我得脫陷阱。”麵上不動聲色,恭敬地向修慈行了禮,轉身沉眸,馴服地站到墨恒身邊,道:“恒少爺。”男子的沉厚聲腔在他健實的胸膛微微震**出來,如同雪地中凜冽的醇酒。

墨恒眉頭舒展,嘴角微不可查地翹了翹,還是一直盯著他。

那邊廂,虎玄青神識掃過來兩次,隱約看出墨恒待梁弓宜的不同,微微蹙眉,便覺梁弓宜雖然剛正冷冽,資質上乘,日後理應能有成就,卻也不堪墨恒如此對待。頓了頓,淡淡收回神識,進入洞中繼續療傷。

未過片刻,身前驀地湧現一片波動,一道熟悉而溫和的劍意破空現出,卻是一道劍書。

虎玄青識得是自家掌門師尊傳書,忙雙手恭敬接過。那道劍意成書,落入他手,化為一縷玄音。虎玄青聽後,眸底森然一沉,胸膛殺機滾滾,轉瞬沉澱下去,向浩然門方向行禮,低道:“徒兒知曉了。”直起身對三名師侄道,“仙門即將開啟,魔頭將來,你江策、江明師叔也將趕至。需得小心。”

席地而坐,如往日般沉穩而看不清喜怒,心下沉寂低語:“怪道那魔頭知曉我的蹤跡,突然施以暗算;怪道我那花妖恰恰被廖寅搶去,又適逢被我遇到;你等叛逆尋死,需怪不得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看有書友疑惑說,主角說要複仇,怎的至今什麽也沒做?

實際上,他至今做得已經很多了,您再仔細看以看,應能察覺出線索。